不可觀測關係 三樓
三樓
宋輕予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我比你小。”
“比我小？”沈澈鑽進豐田的後座拿自己的揹包，聲音悶在車廂裡，帶著幾分不以為意。“你怎麼知道我多大？”
“紹凡說的。”宋輕予的聲音平靜，“他說你是他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哥哥。”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的嘴角微妙地抽動了一下。
“你們是大學同學是吧？”沈澈拎著揹包關上車門，手裡還拿著一個電腦包，這是他的全部行李，“那我確實比你們大幾歲。”
宋輕予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車庫裡格外清晰：“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你呢？希望我怎麼稱呼你？”
“你剛纔不是叫了嗎？沈澈、沈澈叫得挺順口。”
“好。”宋輕予轉過去按了上行鍵，”沈澈。”
電梯門在三樓無聲滑開，一股混合著原木清香與更冷冽的氣息撲麵而來。電梯門正對著的，就是占據核心位置的超大型開放式工作區。巨大的落地窗將荒野的蒼茫毫無保留地納入視野，成為最震撼的背景。光線肆意流淌進來，照亮了整個空間。地麵鋪設著深色原木地板，紋理清晰溫潤。從支撐結構到巨大的l形工作台，再到頂天立地的書架，無不使用厚實、打磨光滑的原木，營造出一種既現代又回歸自然的獨特氛圍。
巨大的l形原木工作台是視覺焦點，厚重沉穩，三台顯示器並排其上。工作台側後方，整麵牆的原木書架塞滿了書籍、期刊，旁邊巨大的磁性白板上布滿了複雜的演算法公式和思維導圖。
在電梯門的右側稍遠處，靠近一扇通往陽台的玻璃門旁，巧妙地設定了一個小巧的開放式西廚區。同樣是原木色的櫥櫃，嵌入了電磁爐、水槽，以及一個嵌入式冰箱和微波爐。
電梯門的左側，則與工作區和西廚區拉開了一定距離，一扇厚重的、帶有專業密封條的原木門緊閉著。門縫下方透出幽幽的藍光，更遠處似乎還有獨立的通風管道通向室外，極細微的低頻嗡鳴聲正是從這裡傳出。
“伺服器室。”宋輕予簡短地介紹，目光掃過那扇門，“獨立溫控和散熱，噪音和電磁輻射都做了處理，不影響休息。平時溫度比較低，進去的話需要加件外套。”
沈澈的目光在這個開闊的空間裡掃視，從電梯口直達落地窗的視野，到右側便利的西廚，再到左側稍顯孤立的伺服器室門，最後落回眼前這充滿精密科技感卻又被厚重原木包裹的工作區。他的視線在那些冰冷的電子裝置和溫厚的木紋之間逡巡，帶著探究開口：“這房子……找誰設計的？全原木風，”他屈指敲了敲厚實的門框，發出篤篤的悶響，“跟你這個搞人工智慧、滿屋子伺服器的工作室調性，可不太匹配啊。”
宋輕予向工作區走了兩步，聞言停下轉過身。聲音平靜無波：“我設計的。”他頓了頓，目光掠過那些原木的紋理，“我喜歡這個風格。”
“你？”沈澈挑眉，這次是真的有點意外。他環顧四周，從厚實的支撐柱到巨大的工作台，再到頂天立地的書架和那個西廚島台，“這些都是？”
“嗯。”宋輕予應了一聲，聲音低沉，“木頭……有溫度。程式碼沒有。”
宋輕予走向工作區右側一麵看似裝飾性的原木牆，沈澈這才注意到牆上嵌著一扇幾乎與牆麵融為一體的隱藏門。宋輕予的手指在某個隱蔽的凹陷處輕輕一按，門無聲地向內滑開。
“你的房間。”宋輕予側身讓出通道。
沈澈挑眉走近，卻在踏入門口的瞬間停住了腳步——一整麵落地窗將彆墅後方的景色毫無保留地撞進視野。那是一片在樓下完全看不到的隱秘風光：一個天然形成的池塘像塊翡翠般嵌在山腳下，水麵倒映著天空的雲影，幾隻白鷺掠過泛起漣漪。
“這視角……”沈澈不自覺地向前走了兩步，“在樓下根本發現不了。”
“地基落差。”宋輕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樓朝前，三樓往後。”他頓了頓，帶著幾分調侃，“三樓臥室都朝向後山。不然你以為我選這裡是因為前麵的垃圾處理站嗎？”
沈澈聞言回頭，正好捕捉到宋輕予唇角轉瞬即逝的弧度。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將宋輕予的睫毛染成淺金色，在他麵板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嘖，”沈澈不甘示弱地回擊，“原來宋老闆除了會做飯、設計、程式設計、按喇叭，還會開玩笑？”
“還會觀察。”宋輕予不緊不慢地接話，目光掃過沈澈被陽光勾勒的側臉輪廓，“這是我的工作內容。”
沈澈站在房間中央環視四周。寬大的雙人床鋪著深灰色的亞麻床品，床尾擺放著一張極簡的原木書桌，桌麵上放著一盞造型彆致的藤蔓閱讀燈。右側並排立著兩個嵌入式衣櫃。左側的磨砂玻璃門後是衛浴間，推門進去看到乾濕分離的設計，洗手檯上擺放著全套未拆封的洗漱用品。
落地窗邊的單人沙發旁，一個小巧的邊幾上放了一個插著一朵茉莉花的小花瓶。整個房間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但每個細節都讓人舒適。
“所以，采集點……”沈澈靠在浴室門框上。
宋輕予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所有點位都在這裡。”他頓了頓，“加個微信吧，我發你，你確認之後找玲玲簽協議。”
沈澈輕笑一聲，摸出手機調出二維碼。
“滴”的一聲輕響，宋輕予掃完碼，手指在螢幕上快速操作著。沈澈瞥見收到的好友申請，微信頭像是一片樹林，昵稱隻有一個字母「s」。
“嘖，跟我的微信名一樣嗎？”沈澈挑眉，手指在螢幕上懸停了一瞬才點選通過。
宋輕予聞言擡眼，目光在沈澈的手機上停留片刻：“真巧。”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嘴角微不可查地繃緊了。
宋輕予說著，已經利落地發來了監控點點陣圖。
沈澈低頭檢視檔案，發現宋輕予發來的不僅是平麵圖，還有一個實時監控係統的操作指南。
“發你了。”宋輕予收起手機，“紅色是固定攝像頭，藍色是移動采集點，綠色是音訊範圍。每個區域你都有獨立開關許可權。”
沈澈點開檔案，發現標注詳細到令人發指的程度，連每個攝像頭的具體引數都寫得一清二楚。他滑動螢幕，突然挑眉：“連你臥室都有？”
“所有區域。”宋輕予的聲音平靜無波，“包括我的臥室。”
“所以你的房間在……”
宋輕予微微側身，示意工作區另一側同樣隱蔽的暗門：“對稱佈局。”他的目光在沈澈臉上停留了一秒。
沈澈點點頭，突然指向浴室：“這裡……”
“當然沒有。”宋輕予打斷他。
沈澈盯著他看了兩秒，突然笑出聲，他走向落地窗，背對著宋輕予揮了揮手，“行，慢走不送。”
宋輕予離開後，沈澈在房間裡轉了一圈，隨手拉開衣櫃，發現裡麵已經掛了幾套當季的衣服，連吊牌都沒拆，還有兩套洗過的睡衣，尺碼都和他穿的一致。
他輕哼一聲，這麼確定他會留下，提前多久做了準備？
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路紹凡差不多該啟程回a市了。
電梯下到1層，路紹凡正癱在沙發上刷手機，見沈澈走來，立刻咧嘴笑了：“怎麼樣，這地方不錯吧？老宋這人雖然悶騷了點，但絕對靠譜。”
“還行。”沈澈聳聳肩，“就是本來想找個地方放空一段時間，突然變成了研究素材。”
“雙贏嘛！你白住豪宅，他們白得素材。”路紹凡收起手機，一把攬住他肩膀，“那我先撤了，有空再來看你。”
送走路紹凡，沈澈乘電梯回到一樓。玲玲的辦公室就在樓梯旁，門沒有關，她正在電腦前核對資料。
見沈澈過來，立刻笑著站起身：“沈哥，來看協議嗎？”
辦公室不大，卻處處透著精心佈置的溫馨感。原木色的檔案櫃與實木辦公桌相得益彰，牆上貼滿了彩色便利貼的專案進度表在陽光下格外醒目。角落裡幾盆綠蘿順著書架蜿蜒生長，翠綠的藤蔓垂落在窗台邊。
玲玲從抽屜裡取出資料夾：“這是住宿協議和隱私條款。”
沈澈指尖翻動紙頁，突然在某頁停住，條款中明確寫著每月2萬元的報酬，無論最終是否采用他的行為資料。
玲玲注意到他的目光焦點，解釋道：“老宋剛剛囑咐的。他說你願意配合我們的研究已經很難得了，該有的報酬一分都不能少。”
沈澈垂眸，目光在那行字跡上停留片刻，在最後一頁龍飛鳳舞簽下名字。
玲玲接過檔案時，馬尾辮歡快地晃了晃：“我代表清澈工作室，正式歡迎你的加入！”她從桌上拿起一個禮盒，“這是工作室的小禮物，裡麵有門禁卡和一些必需品。”
“謝謝。清澈工作室？”沈澈挑眉，“這名字……”
“啊，是老宋起的。”玲玲笑著說，“他說程式碼要像水一樣清澈透明。”她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人也一樣。”
沈澈輕笑一聲，接過禮盒。
沈澈拎著禮盒回到三樓時，夕陽正將池塘染成橘紅色。辦公區空無一人，他關上自己臥室門，掏出手機點開app，準備關閉自己房間的攝像頭。
在操作界麵，他注意到“主臥”的監控畫麵仍在重新整理。縮圖畫麵裡宋輕予正坐在陽台的沙發上，麵向那片波光粼粼的池塘，修長的手指鬆鬆地搭在扶手上。邊幾上的玻璃杯中盛著琥珀色液體，杯壁凝結的水珠在夕陽下閃閃發亮分不清是威士忌還是冰咖啡。
沈澈挑了挑眉，手指在螢幕上快速操作。當點到“禁用臥室攝像頭”時，他故意勾選了“包括主臥”的選項。
手機立即彈窗：
「許可權衝突」
沈澈撇撇嘴，隻關閉了自己房間的監控。正當他準備退出軟體時，瞥見app裡主臥的畫麵突然晃動——宋輕予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然後看了眼攝像頭。緊接著手機提示
「新許可權已授予：主臥監控管理」
幾乎是同時，沈澈的手機又震了一下：
「s：疏忽。現在你擁有全部許可權」
哼。裝模作樣。
看著這個s總是彆扭，指尖在手機上懸停片刻，將備注改為「喇叭精」改完還覺得不夠解氣，又加了個喇叭的eoji。
浴室裡水汽氤氳，溫熱的水流順著脊背滑下。沈澈閉著眼，腦海中卻浮現出監控畫麵裡宋輕予指尖那杯琥珀色的液體，冰塊折射出的細碎光芒。這讓他又想起中午那頓午餐還有彆墅門廊下那個用蓮蓬和狗尾巴草串成的小風鈴。
這地方，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