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我是你小姨 第106章\\t淚水
“江小姐你好,這裡是湖州市派出所,這邊有個尋釁滋事的罪犯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我們認為他有可能在騷擾你,所以想請你過來做個筆錄。”年輕警官的聲音很和煦,江冬月煩躁的情緒得到了一些安慰。
“我不認識他,”她幾乎脫口而出,好像是潛意識裡的回答,“不過……我等下可以去派出所配合你們工作。”
江冬月開著車又出門了,半個多小時後她來到了派出所大門前。
“您就是江小姐吧?”夜裡執勤的警察開啟大鐵門,從裡走出。
“是……”
“跟我來吧。”
江冬月跟著他走了進去,恍惚想起幾個月前去桐塘市接江遲的場景。
可當她走進辦事廳,卻沒有看到男孩的身影。
一個中年警官走了進來,對她說:“那個姓魏的罪犯嘴裡一直在罵您,我們擔心您在這期間受到過傷害,纔想請您過來瞭解一下事情的情況。”
他胸前的名牌寫著他的姓名,姓馬。
江冬月眨眨眼,有些聽明白了馬警官的話。
他是覺得她受害後不敢報警?
“他沒有對我造成過傷害,嗯……我和他之前是有過一些矛盾。”
這裡說的矛盾是指在酒店一事。
江冬月把酒店的事詳細說了出來,馬警官的臉色卻沒有緩和。
馬警官皺眉道:“照您這麼說,你和他在此之前隻見了一麵,而且酒店沒有把你的資訊透露給他,那他……怎麼知道你的姓名的?”
更說不通的是魏家傲對她的仇恨還這麼大……
江冬月搖搖頭:“我也想不通。”
過了會兒,一個剪著短發的女警走了進來:“頭兒,那個家夥嘴嚴得很,什麼也沒說,就……”
她瞥了眼坐在椅子上的江冬月:“就一直在罵這名女士。”
而且罵的話簡直不堪入目,好幾次她都差點忍不住想把人打一頓。
馬警官沒了辦法,隻能交底:“這家夥之前就殺過人,本來判了15年,減刑三年,大約一年前剛放了出來。”
江冬月心頭一驚,突然就理解為什麼馬警官要讓自己務必來一趟了。
尋釁滋事不會被拘留多久,但如果是以其他罪名被捕能關久點,對社會來說也是好事。
“能讓我和他見見嗎,沒準他……真的認識我?”江冬月不確定道。
在她說完這句話,她的心臟抽痛了幾下,似乎在排斥什麼。
馬警官想了想,隨即點頭道:“也好,如果你能清楚他的底細,相信能更安全些。”
江冬月在馬警官與女警的帶領下來到了探視間,而魏家傲被兩名強壯的男警拘著走了出來。
看到江冬月,魏家傲的情緒一下激動起來:“婊子,你竟然敢來送死!”
“老實點!”兩名男警摁住的肩膀,把他拷上了椅子。
玻璃後的江冬月眼中的疑惑更為濃烈,她看著目前麵目猙獰的男人,語氣平靜:“你認識我?”
“哈哈哈哈哈哈,”話一出,魏家傲開始癲狂地大笑,“我何止認識你,我更認識你姐!”
“你姐江春蟬那個賤人,那個賤人!”
姐姐的名字從一個陌生男人口中喊出,江冬月隻覺得頭皮發麻,她心跳得快,幾乎有些喘不上氣。
腦海中走馬燈似地閃過很多畫麵,可她抓不住。
魏家傲看她麵露驚恐,心情愉悅到了極點:“也是,你那時候還小,十一二歲吧?毛都沒長出來哈哈哈,我記得我和你姐私奔那晚,你還跑出來追,你姐就是不願意和你回去,隻想和我走哈哈哈哈哈。”
“哦,你好像為了追你姐還摔了一跤,我從摩托車後視鏡看到了,跟隻母狗一樣四隻腳著地,真的太有意思了哈哈。”
“喂,你知道你姐跟我走之後都發生了什麼嗎?”男人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淚,上半身湊近玻璃,細長的眼睛滿是陰暗,能看到眼角周圍的肌肉在抽搐,下巴那道疤痕如爬動的蜈蚣。
江冬月望著男人的臉,那張在自己回憶中模糊的麵孔漸漸清晰起來。
一同變得清晰的還有男人的姓名,曾在江春蟬口中出現的姓名。
年幼的江冬月撞見過幾次江春蟬在夜裡用家裡的座機偷偷給一個男生撥電話。
少女的聲線活潑,撒著嬌說謝謝早上送的早餐,還詢問週末能不能一起去看電影。
結束通話電話前,她親昵地叫著男生的名字,羞澀地說寶貝晚安。
小冬月從房裡揉著睡眼走出:“姐姐,家傲是誰,你為什麼叫他寶貝?”
這個稱呼不是給自己的嗎?
“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
江春蟬看到她明顯有些慌亂,過去捂住妹妹的嘴,看她唔唔叫又威脅道:“我晚上出來打電話的事你彆告訴爸媽,不然我以後再也不陪你睡覺了!”
這可是拿捏小冬月的命門了,小女孩眼眶一紅就要落下淚來:“姐姐我不說,你彆不陪我睡……”
江春蟬看到也有些心疼,摸摸她的頭說:“好了不嚇你了,我們趕緊回去睡覺吧。”
小的時候姐妹倆在村裡一直都是一起睡,床很小,兩個女孩肩抵著肩,腿挨著腿睡。後來搬到城裡爸媽給她們都安排了房間,就要求她們分房睡。
小冬月的房間在另外一邊,不挨著父母以及姐姐的房間,晚上害怕到睡不著,就會央求姐姐過來陪她。
等入夜爸媽都睡著了,江春蟬就會過去睡,早上在爸媽起床上班前回自己房裡。
這是姐妹倆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個甜甜,讓你今夜都好眠……”江春蟬哼唱著從cd店聽到的歌曲,哄著小冬月入睡。
說實話沒一句在調上,可就是能把懷裡的女孩哄睡著。
姐妹倆擁抱在一起,汲取著對方的體溫,好似一對和在一起的泥娃娃。
可這對泥娃娃還是分開了,又各自融化了。
白熾燈閃爍兩下,玻璃倒映出女人流淚的麵容。
後來江冬月已經長大了,從離不開姐姐哄睡的小孩長大到可以自己一個人睡覺,哪怕這過程很艱難。
她不再是姐姐的寶貝了,有個人帶走了姐姐,也帶走了她的寶貝。
“哈哈哈哈哈你竟然哭了,你竟然哭了!”魏家傲顯得很興奮。
這對姐妹說實話一點都不像,尤其是笑起來的模樣,可哭的時候卻有那麼幾分相像。
他想起了記憶裡那個女人捧著手機無聲哭泣的模樣,與眼前看到的彆無二致。
“江春蟬,你有什麼臉哭,你把我害成這樣,你有什麼臉哭!啊啊啊,我要殺了你!”魏家傲站了起身,那張醜陋的麵孔像被人撕裂一般,露出裡邊陰森的血骨。
“你看看我臉上的疤,是你弄的!你差點殺了我!你知道這有多疼嗎,我從小到大就沒這麼疼過,我爸媽都沒打我打得這麼疼過!”他指著那道蜈蚣般的疤痕,撕心裂肺地喊,“啊啊啊啊啊,我沒有爸媽了啊啊啊,都是因為你,因為你!”
“老實點!安靜!”眼見男人失控,兩名男警又把他摁了回去。
提起爸媽,魏家傲的神色卻轉眼變得恐慌、憂傷起來:“爸媽,那個人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我是被冤枉的,我真是被冤枉的!”
可下一刻又咬牙切齒道:“都是江春蟬那個女人,是她陷害了我,是她!一定是她!”
“我隻是拿著她的錢睡了幾個公主而已,可她不是被人在夜店裡輪奸了嗎?誰又比誰乾淨!她聽到我說她肚子裡懷的是野種,竟然拿刀子想殺我,她想殺我!”
輪奸……
聽到這個詞,周圍的警官麵麵相覷,目光不約而同落到江冬月身上。
女人雙眼空洞,沒有表情。
“不過……不過她沒有得手,所以……肯定是她,她殺了人又分屍,然後嫁禍給我,讓我進去坐牢,她好狠的心啊爸媽,爸媽,救我,救我!救你們的兒子啊!”魏家傲的神情痛苦,似乎已陷入精神妄想中。
“可以把人帶下去了。”馬警官示意兩名男警察。
瘋癲的叫聲漸漸退去,眾人都覺得耳朵舒服不少。
馬警官看著神色出奇沈靜、情緒低落的江冬月,在一邊開口道:“魏家傲曾涉一起兇殺案,當時現場隻有他的指紋,而且他曾經多次潛入受害者家盜竊。烏市警方懷疑是他入室盜竊被發現後殺人滅口,為了更好地藏匿屍體選擇了分屍後拋屍。不過他作案手法粗糙,這個案件很快被偵破了。犯罪時魏家傲已成年,因案件性質惡劣、數罪並罰,判了15年。他被拘留期間,他的父母沒有去探視過,應該是對外聲稱不認這個兒子了。”
“誰想有個殺人犯兒子啊。”女警小聲嘀咕。
“嘔……”江冬月聽著這一切,卻控製不住地乾嘔起來。
“江小姐!”女警連忙上前輕拍她的後背。
“我的姐姐……我的姐姐……”江冬月一邊嘔吐一邊嘴裡呢喃,她神情恍惚,感覺魂魄都不翼而飛了。
女警見狀道:“江小姐,你肯定是受了驚嚇,得送你去醫院……”
馬警官微微彎身,似乎理解了她的急迫:“你姐姐是無辜的,她沒有殺人,她有不在場證明,而且也沒有犯罪動機,現場更沒有她的痕跡。”
更何況……那時候江春蟬已經懷孕八個多月了,一個孕婦怎麼可能殺人,還有精力拋屍?
“你姐姐遇人不淑,在烏市過得並不好,又沒有成年,隻能去夜店當服務員。之後沒多久就開始做起陪酒,後來就有了個孩子,相信你已經接到那個孩子了。”
馬警官在此之前和桐塘市的警官通過電話,瞭解了一些案件的詳情。隻不過他並不清楚案件裡的那名叫“蔣春花”的吸毒患者就是江冬月的姐姐,畢竟他隻問了魏家傲的案件卷宗,卷宗隻記錄到魏家傲被逮捕入獄的過程,那會兒“春花”正懷著孕。
他們經驗豐富,對“春花”之後的路不難想象出:
懷了孕的女人為了養活孩子隻能拚命地陪酒、工作,又不慎沾染上了毒品。毒品這東西一旦沾上就是要把人折磨致死的,為了掙更多的錢買毒品女人開始賣淫,最後吸毒過量死在了破舊的出租屋。
一步錯,步步錯。
這些都是曾經江冬月不敢過問桐塘市警方的詳情,在坐上火車時想要尋找卻又躲避的“答案”。
她心裡想的是“答案”,可腳下卻在遠離那片掩埋真相的廢墟。
江冬月的淚水如決堤般湧出,她終於強撐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那份在姐姐離家後在父母麵前嚥下的淚水,在多年後澆灑在她的臉上。
她覺得自己惡心,是她害死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