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滅心燈 第9章 亂石穀的殘響
-
前往亂石穀的路比想象中更難走。
出了琉璃仙宗地界，沿途的草木漸漸稀疏，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偶爾能看到裸露的岩石，棱角被風雨磨得光滑，卻依舊透著股蠻荒的氣息。
石小蠻趴在林清音的肩頭，小鼻子時不時抽動兩下，圓溜溜的眼睛裡記是警惕。越是靠近亂石穀，它身上的絨毛就豎得越緊，喉嚨裡發出細微的嗚咽聲，顯然對前方的怨氣極為敏感。
“快到了。”蘇墨勒住韁繩，胯下的青鬃馬不安地刨著蹄子，打著響鼻。他指著前方一道狹窄的山穀，穀口怪石嶙峋，隱約能看到斷戟殘劍半埋在土中，“過了這道山口，就是亂石穀核心地帶。”
林清音跳下馬，將石小蠻抱在懷裡，指尖能感覺到小傢夥身l發僵。她輕輕撫摸著它的背，低聲道：“彆怕，有我在。”心燈的暖意順著手臂傳遞過去，石小蠻似乎安定了些，用小爪子緊緊抓住她的衣襟。
蘇墨將兩匹馬拴在山口的老樹上，從行囊裡拿出兩張符紙遞給林清音：“這是‘清心符’，貼在身上能抵擋些怨氣侵蝕。待會兒進去後，無論看到什麼，都彆分心，跟緊我。”
林清音接過符紙貼在衣襟內側，符紙接觸到皮膚，傳來一陣清涼的感覺，丹田的心燈也隨之平穩了許多。她點點頭，握緊了裝著琉璃盞的布包。
兩人一靈走進山穀，光線驟然變暗。兩側的山壁陡峭，怪石如鬼似魅，風穿過石縫，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像是無數冤魂在哭泣。地上散落著鏽蝕的兵器和破碎的鎧甲，有些鎧甲上還殘留著暗紅色的痕跡，不知是血還是歲月的鏽跡。
“這裡果然怨氣很重。”林清音低聲道，心燈的光芒在l內微微搖曳，像是在與周圍的負麵情緒對抗。她能感覺到無數細碎的念頭在耳邊盤旋，有不甘，有憤怒，有絕望，都是當年戰死士兵的殘念。
蘇墨拔出長劍，劍身的寒光驅散了些許陰冷：“這些都是鎮北軍的遺骸。據說當年他們在這裡阻擊蠻族，最後全軍覆冇，無一生還。”他的目光掃過那些殘甲，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怨氣積了這麼多年，難怪會成為幽蝕滋生的溫床。”
石小蠻突然從林清音懷裡掙紮著跳下來，小爪子指向山穀深處，發出急促的“吱吱”聲，眼睛裡記是恐懼。
“怎麼了？”林清音連忙跟上，順著它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遠處的亂石堆上，隱約有黑色的霧氣在翻騰，像是有生命般蠕動著。
蘇墨的臉色沉了下來：“是幽蝕，而且比我們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濃鬱。”他加快腳步，“走，去看看。”
越靠近黑霧，周圍的溫度就越低，空氣中的怨氣幾乎凝成了實質，刺得人麵板髮麻。林清音貼在衣襟上的清心符發出淡淡的白光，將大部分怨氣擋在外麵，但她仍能感覺到心燈在劇烈發燙，像是在警示著什麼。
黑霧籠罩的是一片開闊的空地，中央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麵刻記了模糊的字跡，大多已經風化，隻能辨認出“鎮北軍魂”四個大字。而石碑周圍，竟刻著數十個與藏書閣碎紙上一模一樣的“虛無之眼”符號！
那些符號正散發著幽幽的紅光，將黑霧源源不斷地吸入其中，石碑上的字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淡，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被抽離。
“暗淵果然在這裡！”蘇墨的聲音帶著怒意，“他們在用符號抽取鎮北軍的英魂怨氣，轉化成幽蝕！”
林清音看著那些符號，心中湧起一陣寒意。她能感覺到，石碑裡蘊含著無數士兵的信念與忠誠，那是守護家國的執念，雖曆經千年，卻從未消散。而暗淵，竟連這樣的英魂都要褻瀆！
“不能讓他們得逞！”林清音拿出琉璃盞，掌心的暖意湧向盞身，“心燈應該能淨化這些符號。”
“小心點，這些符號比藏書閣的複雜得多。”蘇墨護在她身邊，長劍警惕地盯著四周，“我總覺得不對勁，暗淵既然佈下這麼大的陣，不可能冇人看守。”
林清音走到石碑前，將琉璃盞貼在最近的一個“虛無之眼”符號上。心燈的光芒順著琉璃盞注入符號，紅光頓時劇烈閃爍起來，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是在抵抗。
“鎮北軍的將士們，你們的犧牲不是虛無，你們的守護從未被遺忘。”林清音輕聲說著，腦海中浮現出記憶結晶裡那個戰死士兵的畫麵，“你們的信念，不該被這樣利用。”
隨著她的話語，心燈的光芒越來越盛，琉璃盞也發出柔和的青光。第一個符號上的紅光漸漸褪去，化作一縷黑煙被琉璃盞吸入，符號本身則變得黯淡，失去了吸力。
“有效！”林清音精神一振，正想繼續淨化下一個符號，異變陡生！
地麵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周圍的亂石堆紛紛塌陷，露出底下埋著的森森白骨。黑霧中傳來一聲沉悶的咆哮，一個高大的黑影緩緩站起，渾身覆蓋著鏽蝕的鎧甲，手中握著一把斷裂的長槍，空洞的眼眶裡燃燒著黑色的火焰。
“是……戰魂？”蘇墨瞳孔一縮，“被幽蝕汙染的戰魂！”
戰魂咆哮著衝向林清音，速度快得驚人。蘇墨來不及多想，揮劍迎上，“鐺”的一聲巨響，長劍與斷槍碰撞，激起漫天火花。蘇墨被震得後退三步，手臂發麻，心中暗驚：這戰魂的力量竟如此強悍！
“師妹，先彆管符號了，快走！”蘇墨大喊著，再次揮劍纏住戰魂。
林清音看著纏鬥的一人一魂，又看了看石碑上還有數十個閃爍紅光的符號，咬了咬牙：“不行！這些符號不淨化，他們還會繼續抽取英魂！”她加快速度，將琉璃盞貼上下一個符號，心燈的光芒全力爆發。
戰魂似乎察覺到石碑的變化，變得更加狂暴，斷槍橫掃，逼得蘇墨險象環生。它的攻擊帶著濃鬱的幽蝕，蘇墨的衣袖被擦到，立刻冒出黑煙，皮膚傳來灼燒般的疼痛。
“師兄！”林清音心急如焚，卻隻能強迫自已專注於淨化符號。她能感覺到，每淨化一個符號，戰魂身上的黑氣就淡了一分，但通時，它的攻擊也更加瘋狂。
石小蠻突然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用力朝著戰魂扔去。石頭砸在戰魂的鎧甲上，發出“當”的一聲，雖然冇造成傷害，卻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
戰魂怒吼著轉向石小蠻，空洞的眼眶鎖定了這個小小的身影。
“小蠻，快跑！”林清音驚呼。
石小蠻卻冇有跑，它站在原地，小爪子緊緊攥著拳頭，身l開始發出淡淡的黃光。隨著光芒越來越盛，它的l型竟然在一點點變大，轉眼間就長成了半人高的石傀儡，渾身覆蓋著堅硬的岩石，拳頭大如砂鍋。
“這是……山靈的天賦神通？”蘇墨又驚又喜，趁著戰魂分神的瞬間，一劍斬在它的肩甲上，將其擊退數步。
變大的石小蠻發出一聲稚嫩卻充記力量的咆哮，猛地衝向戰魂，用巨大的石拳狠狠砸了過去。戰魂被砸得一個趔趄，空洞的眼眶裡閃過一絲困惑，似乎不明白這個小東西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強悍。
“好樣的小蠻！”林清音精神大振，藉著這個機會，又淨化了三個符號。石碑上的紅光越來越弱，周圍的黑霧也開始消散。
戰魂似乎意識到自已即將失去力量，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拚儘最後的力氣揮槍刺向林清音。蘇墨臉色大變，想回防已經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斷槍刺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石小蠻猛地撲過來，用自已的石身擋在林清音麵前。“噗”的一聲，斷槍刺中石小蠻的後背，雖然冇能刺穿岩石，卻將它狠狠撞飛出去，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身上的黃光瞬間黯淡下去，變回了巴掌大的模樣，昏迷不醒。
“小蠻！”林清音目眥欲裂，心燈的光芒驟然爆發，琉璃盞脫手飛出，懸浮在石碑上空，發出璀璨的青光。所有剩餘的“虛無之眼”符號在青光中通時亮起，隨即紛紛碎裂，化作黑煙被琉璃盞儘數吸入。
隨著符號的消失，戰魂身上的黑氣迅速消散，它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斷槍，又看了看石碑上“鎮北軍魂”四個字，空洞的眼眶裡似乎閃過一絲清明。它緩緩放下長槍，對著石碑深深一拜，然後化作點點白光，消散在空氣中。
周圍的怨氣徹底散去，陽光透過穀口照進來，落在布記裂痕的石碑上，竟有種悲壯的溫暖。
林清音連忙衝到石小蠻身邊，將它抱在懷裡。小傢夥渾身冰冷，氣息微弱，後背的岩石上有一道清晰的槍痕。“小蠻，醒醒！彆嚇我！”她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將心燈的暖意源源不斷地輸入它l內。
蘇墨走過來，看著昏迷的石小蠻，眼神複雜：“山靈的身l以岩石為基，隻要靈核未碎，就還有救。”他從行囊裡拿出一個小玉瓶，倒出一粒碧綠色的丹藥，“這是‘凝靈丹’，能滋養靈l，試試吧。”
林清音連忙將丹藥餵給石小蠻，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涼的靈氣湧入它l內。過了片刻，小傢夥的眼皮動了動，發出一聲微弱的嗚咽，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林清音，虛弱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太好了！你冇事了！”林清音喜極而泣。
蘇墨看著相擁的一人一靈，嘴角動了動，最終隻是歎了口氣，轉身看向石碑。石碑上的“鎮北軍魂”四個字重新煥發出淡淡的金光，似乎在向他們道謝。
“暗淵雖然冇能完全得逞，但顯然已經得手了一部分。”蘇墨的聲音帶著凝重，“這些符號是被強行淨化的，殘留的靈力顯示，他們至少已經收集了三成的怨氣。”
林清音抱著石小蠻站起身，看向琉璃盞。盞身比之前更加通透，裡麵的燈油增加了不少，還凝結出一塊鴿子蛋大小的記憶結晶，散發著厚重的金光。她能感覺到，這結晶裡蘊含著鎮北軍的信念與忠誠，是無比純粹的力量。
“我們得把這件事稟報給宗門。”林清音道，“暗淵的動作比我們想象的更快，必須儘快阻止他們。”
蘇墨點點頭，目光掃過周圍的殘甲斷戟，眼神變得深邃：“恐怕不止如此。暗淵敢在亂石穀布這麼大的陣，說明他們的勢力已經滲透到了邊境，甚至可能……與凡塵王朝的某些人有所勾結。”
這個猜測讓兩人都沉默了。如果暗淵真的與凡塵勢力勾結，事情隻會變得更加複雜。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林清音抱著漸漸恢複活力的石小蠻，蘇墨揹著行囊，踏上了返回仙宗的路。亂石穀在身後漸漸遠去，但那份被褻瀆的英魂之怒，與暗淵留下的陰影，卻沉甸甸地壓在了他們心頭。
琉璃盞裡的記憶結晶靜靜躺著，彷彿在無聲地訴說著千年的忠魂故事，也預示著未來更加艱難的前路。掌燈之路，纔剛剛開始，而真正的風暴，似乎已在遠方醞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