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誰要和你隻做兄弟? 第30章 聽到了嗎?
聽到了嗎?
晏珩的表情有些怔忪,他眨了眨眼,世界一片寂靜無聲。
他甚至沒有聽全父親剛才那番話。
就隻聽到了那句‘我把他扯進來?!你怎麼不自己去問問……’然後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失去聽覺的狀態下,其他感官變得尤為敏銳。
晏珩隻察覺到了鄭榕摘下他人工耳蝸外機時,那冰涼的指尖,落在他耳廓上的觸感。
晏珩瞳孔驟然緊縮,擡手就牢牢握住了鄭榕的手,然後迅速結束通話了父親的電話。
晏珩轉眸就看到了鄭榕蒼白的臉色。
“榕哥……”晏珩緊緊握著鄭榕的手,不管父親後來在電話裡說了什麼,肯定是最難聽的指責和謾罵。
他沒聽到,但鄭榕肯定聽到了。
晏珩隻覺得心裡特彆不好受,明明晏蒼的惡意就是針對鄭榕的,而鄭榕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還是保護他。
晏珩看著鄭榕,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鄭榕手裡還捏著他的人工耳蝸外機,晏珩握著他的手,能夠清晰察覺到,鄭榕的手在微小地顫抖著。
而且,鄭榕的眼眸一直垂著,甚至不看他的眼睛。
晏珩鬆開鄭榕的手,霎那間,鄭榕的嘴唇就有些發白起來。
晏珩戴上人工耳蝸,問道,“我爸剛說什麼了?不管他說什麼,榕哥你彆生氣。”
聽到晏珩這話時,鄭榕睫毛一顫,這才擡起眸子看向晏珩,“你……沒有聽到?”
晏珩搖頭,“就聽到他讓我問你。”
鄭榕目光怔忪,張了張嘴,但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先前已經幾乎……像是在等待審判了。
鄭榕先前忽然中途醒了,走到露台來,就看到晏珩麵色難看的在接電話。
他的乖乖,隻有在接晏蒼那老夥子的電話時,才會是這個樣子。
鄭榕知道晏珩對父親消極抵抗的習慣,但實在是不忍心,自己看不到的時候也就算了。
在自己看得到的時候,總想護著他。
果不其然,一從露台門走出去,晏蒼暴怒的聲音,都不用開擴音,鄭榕都能清楚聽到。
正好聽到的就是那句‘以後該不會他要教你,他家那祖傳的二椅子,變態!你也乖乖去學吧?’
在那一瞬間,鄭榕心臟都抽搐了一下。
那是一種慌亂到骨子裡的感覺,舌根好像都開始發麻。
而晏珩,少見的對父親說那麼憤怒的重話。
晏珩的憤怒也更加引燃了晏蒼的憤怒!
鄭榕在那一瞬間,像是忽然預感到了晏蒼可能在暴怒下會說出怎樣的話。
原本還因為剛才那句話而難以動彈的鄭榕,忽然恢複了行動力。
他快速往前,做出的第一反應就是……摘掉了晏珩的耳蝸。
但晏蒼那番充滿惡意的話語,鄭榕聽得清清楚楚,他根本無法確定摘掉晏珩耳蝸和晏蒼那些惡語的先後腳。
鄭榕不知道晏珩聽到了沒有,於是度日如年地等著。
而現在,另一隻靴子也終於落了地。
晏珩並沒聽到晏蒼那番話。
但鄭榕卻很難形容心裡是什麼感覺,像是如釋重負,又好像有些悵然若失。
因為剛才的情況太突然,現在冷靜下來想想,鄭榕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想知道,如果呢?如果晏珩聽到了他父親那番話……
如果晏珩知道自己對他有想法,會是怎樣的反應呢?
那是鄭榕無數次想象過的場景。
晏珩並不知道鄭榕此刻心中的種種矛盾,想到父親剛才抨擊鄭榕父親性向的事情……
晏珩很清楚,那一直是鄭榕心裡不願提及的事情。
晏珩手指輕輕在鄭榕手掌勾了勾,這是他們小時候,鄭榕會對他做的一個動作。
因為他那時候還聽不到,鄭榕想要和他交流時,要先吸引他的注意力和目光,然後開始比劃手語或者唇語。
鄭榕就會這樣,指尖在他掌心裡勾一勾。
“彆聽我爸說什麼。”晏珩聲音低沉溫柔,“他是個npd。”
鄭榕聽了這話,很淡地笑了一下,“你還知道npd……”
“是梟梟告訴我的。”晏珩笑了笑,“他就是這麼對我說的,彆聽爸說什麼,他是個npd。”
晏珩知道鄭榕的情緒不好,伸手拉了他一把,將他拉到魚池旁邊來。
“剛才魚食罐子的蓋子不牢,直接崩脫了,一整罐魚食差不多都撲下去了。怎麼辦啊。”
“錦鯉應該都挺能吃的,問題不大,估計以為你來打窩呢。”鄭榕說道。
鄭榕不是聽不出來晏珩竭力想要將先前的話題岔開,就是不想影響他的心情。
鄭榕也無意讓他擔心,便順著他的話說了。
隻是再進屋,明明是最愛午睡的人,卻再也睡不著了。
於是就開始手欠地扯手臂傷口上的敷料。
他揭開一個角,晏珩就給壓回去,他又揭開另一個角,晏珩再壓回去。
幾來幾往的,敷料的四個角都鬆了,眼見就要粘不住。
晏珩受不了了站起身來,“現在就去拆線。”
這次去醫院,總算沒挨醫生數落了。
“恢複得挺好。”醫生拆線動作比晏珩想象中利落。
哢嚓哢嚓剪了兩刀就拽了線頭出來。
彆說十分鐘了,感覺連兩分鐘都沒有。
全程不僅利索,還沒收錢。
因為太快,以至於兩人從醫院出來,頓時覺得預留的時間簡直多得離譜。
“要不……”鄭榕看向副駕的晏珩,“我送你回公司上班去?”
晏珩瞥他一眼,不為所動,“我不,我就不配休息一下嗎?”
停頓了片刻,才又補充了一句,“誰知道你會不會又偷偷跑了。”
鄭榕笑得無奈,“我不會,我真不會。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大怨念。”
晏珩故意逗他的,“我逗你的,隻不過,我假都請了,還因此被父親特意打電話來一通臭罵,罵我都吃了,要是還去公司,那也太不劃算了。”
鄭榕:“他因為這個就罵你?”
但也沒有那麼驚奇,晏蒼那個人,簡直是個瘋子。
“嗯。”晏珩點頭,表情裡沒有什麼變化,無波無瀾。
“本來以為他像電話裡說的那樣,是因為晏梟俱樂部的事情生氣,剛才問了一下秘書,他去過公司,知道我請假。所以才找了個藉口來找茬吧。”
晏珩聲音平靜,像是對傷害對疼痛,早已麻木。
看到晏珩這樣,鄭榕就像看到了麵對母親時的自己。
“那……你陪我去個地方吧。”鄭榕說。
晏珩沒有意見,甚至連是要去哪兒都懶得問,就好像隻要鄭榕帶他去,哪裡都可以,哪裡都隨便。
還是鄭榕說道,“其實早就想帶你去一趟了,但你工作太忙總是沒有機會。”
“嗯?”晏珩這纔想到問上一句,“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鄭榕說道。
鄭榕顯然是常客了,福利院裡的工作人員認得他,笑眯眯迎上來,“小鄭來啦!”
“鄒姐,對不住啊,我最近忙點彆的,這個月都沒能來。”鄭榕道。
“小猴子總唸叨你,看來是挺想你了。”
鄒姐說著,就看著鄭榕剪短的寸頭,笑道,“小林前兩天才剛過來,說你要出家了找他剃光頭呢。嚇得小猴子還哭了一鼻子,說你當和尚肯定不要他了。”
出家?!
聽到鄒姐這話,晏珩受到了驚嚇,手都抖了一下,手裡原本還拿著鄭榕的車鑰匙,都掉到了地上。
他彎身去撿,鄒姐好奇問鄭榕,“這位……”
剛打照麵時鄒姐就已經看到了晏珩的人工耳蝸外機。
“我發小。”鄭榕答道。
晏珩撿起車鑰匙,就看到了鄒姐在聽到鄭榕這回答之後,露出了一種瞭然的表情。
那種瞭然……讓晏珩意識到,鄭榕恐怕早已經不止一次,在鄒姐麵前提起過他。
晏珩腦中又響起了那次在村屋時,聽到鄭榕說的那段誓言……
跟著鄒姐一起往裡走,晏珩湊到鄭榕耳邊,壓低聲音,“小猴子?”
“嗯,一個小孩兒,特有意思。”鄭榕眼睛彎了彎,“很像小時候的你。”
晏珩短暫愣了一下,擡手在鄭榕腦袋上刺手的寸頭上撫了一下,“出家?”
“目前還六根不淨,等淨了再出吧。”鄭榕笑道。
晏珩一直都怕鄭榕因為人生裡這些破事兒而想不開。
他其實清楚,鄭榕一直將他自己放在一個保護者的位置上,承擔了太多。
此刻聽到這話,乖乖有些急了,“鄭榕!”
“好好好,不出不出,行了吧?”鄭榕瞥他一眼,好整以暇開他玩笑,“你又不嫁給我做媳婦兒,怎麼還怕我當和尚呢?”
晏珩聽他開玩笑,有些無奈。
遠處已經一個特彆驚喜的、稚嫩的聲音響起,高喊著一個讓晏珩震驚的稱呼,拖得老長的聲音由遠及近。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就過來了。
從走廊儘頭,一個個子瘦小的孩子一路狂奔著過來。
一直到了鄭榕麵前都還沒能刹住,一猛子紮到了鄭榕身上。
耳朵後麵也帶著人工耳蝸外機。
“哦喲,跟個導彈似的……”鄭榕扶穩孩子,“胖了啊,再胖不能叫小猴子了,得叫小豬了。”
話音剛落,孩子就吸溜吸溜哭了起來。
看來鄭榕這陣子沒來,孩子的確是想他了,隻是……
鄭榕皺了皺眉頭,哭起來怎麼是這麼個動靜?
鄭榕一垂眸就看到孩子那大鼻涕掛著,吸溜吸溜的,他很努力吸溜了,還是因為緊摟著鄭榕,而不小心蹭在了鄭榕衣服上。
“小猴子前幾天有點感冒。”鄒姐說道。
鄭榕愣了愣,小聲問鄒姐,“那是不是不能帶他出去吃兒童套餐了?”
還不等鄒姐回答,小猴子大聲道,“能!我能!我已經好了!真的真的!爸爸你相信我!”
鄭榕無奈道,“叫哥。”
小猴子看他一眼,“榕爸。”然後省得鄭榕糾結稱呼,這孩子就機靈地轉開了話題,看向了晏珩,“這個帥叔叔是你朋友嗎。”
“嗯,他姓晏。他有錢,給你裝耳朵的錢就是我從他口袋裡掏的。”鄭榕一把就將孩子抱了起來。
小猴子眼睛亮晶晶的,表情格外高興,很喜歡被鄭榕這樣抱高高。
“真的嗎?”他看向晏珩,很認真地想了想,點了頭,“好吧,那……晏爸。”
鄭榕差點笑出聲來,邊笑邊和鄒姐說帶小猴子出去玩玩。
這要換做是其他人那肯定不能隨便帶孩子出去,但鄭榕的人品,這麼多年的相處,他們都清楚。
鄒姐就點了頭,讓他簽了個表,小猴子就跟著他們出去了。
鄭榕拎了個兒童增高坐墊在後座裝上,然後將小猴子放了上去扣好。
關上車門準備走去駕座時,看晏珩還站在車旁,就說道,“這孩子是不明原因的耳聾,媽媽因此壓力太大,瘋了,一直打他,還想抱著他一起跳樓,被警察和消防想儘辦法勸了,於是把孩子放下了,自己跳了。”
“就在他麵前。”
晏珩聽得心頭一驚,他有些擔心,鄭榕看到這孩子時,是不是想到了他同樣歇斯底裡的母親?
但鄭榕裡表情裡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鄭榕繼續道,“然後我資助他裝上了耳蝸,接受了心理治療。”
晏珩朝著車裡不難看出開心情緒的孩子看了一眼,“看來治療得還挺好。”
按說經曆過那樣事情的孩子,很難有這樣的情緒狀態,隻能說治療肯定作用不錯。
哪知鄭榕搖了搖頭道,“是他自己承受力強大,彆看小小個孩子……”
鄭榕笑了笑,“比我強。”
“榕哥……”晏珩叫了他一聲。
但鄭榕好像並不需要安慰的樣子,“總之他當時就說還小,報不了我的恩,等他長大了會孝敬我的。然後開始叫我爸了。”
鄭榕笑道,“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哦對了你看他鼻涕包的樣子是不是特彆像你小時候?”
晏珩:“……”
鄭榕拉開副駕車門,“好了快上車吧乖乖。”
其實鄭榕並不是覺得小猴子鼻涕包的樣子像晏珩小時候,而是看到這小孩兒特彆堅強的樣子。
就總是會忍不住想起記憶裡那個一直堅強的,野蠻生長的男孩兒……
“榕爸!晏爸!快上車!”
這兩個稱呼放一塊兒,鄭榕挑了挑眉,忽然就覺得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