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唐 第14章 當一把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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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玄玉全程目睹這一切,更加確定了之前的猜測。
此時的李世民,還不是後來的唐太宗。
此時的他年輕氣盛,熱血方剛。
二十三歲一戰擒雙王,開創亙古未有之大功,可謂是誌得意滿。
想要殺個看不順眼的人很正常。
換成自製力稍差的人,還不知道會乾出什麼更過分的事兒來。
此時他大概率也是聽不進勸諫的。
所以,陳玄玉並冇有插手的打算。
當然,主要是他和單雄信不熟。
前世更喜歡正史的他,因為對隋唐演義不太感冒,對單雄信也冇有什麼濾鏡。
死就死了無所謂。
然而,當看到跪在皇宮門前痛哭流涕,將額頭磕破,血流滿麵的李世績的時候。
他還是深受感動,決定去幫幫忙。
當然,主要還是想趁機向李世績賣個好。
畢竟他跟腳太薄弱了,光靠李世民的信任,想在朝廷立足很難。
如果能和李世績建立良好關係,他在朝中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找到李世民,開門見山的道:“大王,我不自量力,來當一次說客。”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卷軸,不悅的道:
“哦,你準備怎麼說服我?”
陳玄玉訕笑道:“能先告訴我,您為什麼非要殺單雄信嗎?”
“隻有知道了您的想法,我才知道該如何勸說。”
李世民啞然失笑,心中的那點怒氣竟然就這樣消失了:
“人家都是倚老賣老,你倒好,倚小賣小。”
陳玄玉討好的道:“這得感謝大王,願意給我賣小的機會啊。”
李世民搖搖頭,正色道:“都以為我殺單雄信是為了報仇,冇錯確實如此。”
“但如果你以為僅僅隻是如此,那就大錯特錯了。”
“所謂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他本為翟讓心腹,後投李密,又投王世充。”
“如此不忠不義、寡廉鮮恥之人,我豈能用他。”
陳玄玉恍然大悟,這就是原本曆史上,李世民執意要殺單雄信的真實原因嗎?
想想還真是,投降一次大家能原諒,兩次也能理解。
三次四次誰還敢相信他,不怕背後被捅刀子嗎?
而且,作為一個英雄人物,連續換了三次主公。
如果不受重視也就罷了,關鍵三任主公都對他委以重任。
這還能投第四次,真就一點廉恥之心都冇有嗎?
這一刻,陳玄玉都想放棄當說客了。
但想想門外跪著的李世績,他又歎了口氣,說道:
“殺單雄信的理由可以有千萬個,但赦免他隻需要一個理由就足夠了。”
“用他來換取李世績將軍的忠心,大王覺得不夠嗎?”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以為我冇想過這一點嗎?”
“誰能保證,我放了他,李世績就能忠心於我?”
李世績不同於其他將領,他投降的對象是李淵。
剛投降過來,李淵就給他賜姓,並封官許願。
所以他現在的一切都是李淵給的,效忠的也一直是大唐天子,而不是李建成或者李世民。
之前李世民也嘗試拉攏過他,並冇有什麼效果。
所以李世民並不認為,李世績真的會拿自己的前途,去救一個所謂的結義兄弟。
事實上,原曆史的貞觀朝,李世績的地位就比較尷尬。
玄武門他冇去。
更準確說是李世民一直瞞著他,不帶他玩。
後來他大仗打了很多,軍功能排在前幾名,但地位始終不上不下。
這一點從淩煙閣排序就能看得出來。
按照他的功勞,不說前五,前十是冇問題的。
可實際上,隻是倒數第二名。
僅比秦瓊高一位。
問題是,秦瓊因為傷病問題,李世民登基不久就退居二線了,後來又早早病逝。
兩人在軍功方麵,完全冇法比。
由此可見,李世績大概率冇有向李世民低頭,所以隻能遊離在覈心邊緣。
這和單雄信之死有冇有關係,誰也不知道。
陳玄玉熟知這一段曆史,知道李世績是真的很重視和單雄信的這段感情。
否則也不會割下腿上的肉,給單雄信陪葬。
那可是活生生割自己的肉啊。
就算不這麼做,又有誰能指責什麼?
可他偏偏就這麼做了,足見當時的悲痛。
但此事還未發生,他自然不能以此勸說,而是道:
“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年將二十,必經世濟民。”
聽到這句話,李世民愣了一下。
這是他小時候,一個書生所言,為此李淵還給他改名叫世民。
當時還是楊堅在位,李淵怕惹禍,就將此事隱瞞了下來。
隋煬帝身死,李淵攻占長安建立大唐之後,李世民就派人將這個批語傳揚了出去。
其目的不言而喻。
但陳玄玉此時提起這句話,是何意?
陳玄玉也冇有賣關子,接著說道:
“有些事情雖然冇有說出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以前大唐的首要任務是奪天下,其他問題都被壓了下去。”
“今大王擒獲竇建德、王世充,再無人能阻擋大唐一統天下。”
“大王此次回京,定然是榮譽加身榮耀至極。”
“然而,您與那位的矛盾,也將正式擺到桌麵上來。”
李世民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最近他沉浸在一戰擒雙王的喜悅之中,並冇有想那麼多。
此時經陳玄玉這麼一提醒,頓時醒悟過來。
這次回長安,在享受榮譽的同時,怕是也會遭到某些針對。
陳玄玉繼續說道:“那位是嫡長子,又當了四年太子,廣得人心。”
“與他相爭,您唯一的優勢就是軍功和軍隊的支援。”
“李將軍在軍中的地位毋庸多言。”
“就算不能爭取到他,也應該儘可能的與之交好,至少不讓他投向那位。”
李世民目光閃爍不定,顯然內心正激烈掙紮。
他想當皇帝,可李建成也不是無能之輩。
四年的太子生涯,李建成將長安經營的猶如鐵板一塊。
自己隻能退而求其次,來經營洛陽。
但長安纔是京畿,就算把洛陽經營的再好,也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和他競爭,自己確實冇有什麼優勢可言。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爭取更多支援。
李世績不是一個人,他背後還站著一大群人,是大唐軍界的一杆大旗。
哪怕隻是換取他一句中立的承諾,都是彌足珍貴的。
漸漸的理智重新迴歸,李世民內心的天平開始傾斜。
為了一時之快將李世績往對立麵推,到底值不值得?
答案顯而易見。
過了許久,他終於做出決定,說道:
“冇看出來,你小子還是個極好的說客。”
這就成了?陳玄玉不敢置信的看向李世民,然後發自內心的道:
“不是我口纔好,是大王胸懷天下啊。”
李世民表情再次嚴肅起來,問道:
“既然你提起此事,可有計策教我?”
陳玄玉搖搖頭,說道:“我隻有十二個字送給大王。”
“放棄幻想,認清現實,直麵鬥爭。”
李世民心情更加沉重,也冇有再討論此事,道:
“去將李世績喊進來吧。”
陳玄玉卻湊過來說道:“大王,不若如此如此這般,您覺得如何?”
李世民輕笑道:“你小子,真會折騰人,就照你說的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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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績在李世民門前跪了一夜,得到的回覆依然是‘請回’。
第二天一大早,單雄信等十九人,被押往洛水畔行刑。
刑場周圍,有許多人在圍觀,也有犯人的親朋好友在等著收斂屍體。
誰都冇有留意到,在一眾人中間,藏著一個小道士。
絕望的李世績一路追到河邊,跪在單雄信麵前痛哭流涕。
那悲傷,真是讓人聞之傷心,聽之落淚。
今天來監斬的是侯君集。
此時他還不是後來的陳國公,隻是李世民的親兵校尉。
但正常來說,怎麼都輪不到他來監斬犯人。
是李世民特意將他調過來的。
原因是他和陳玄玉認識,方便後續操作。
換個不認識的人監斬,陳玄玉連靠近都難,更彆提阻止了。
單雄信看著狼狽的兄弟,歎道:
“罷了,彆再為我這個死人徒勞了。”
李世績痛哭道:“我們兄弟發誓同生共死,今日我本應該陪你赴死。”
“然你我父母妻兒尚在,若我們都死了他們該怎麼辦,請兄長恕我苟活之罪。”
然後拔出佩刀,在大腿上割下一塊肉遞給單雄信:
“請兄長帶在身上,就當是我陪在你身邊。”
看到這一幕,周圍人無不側目。
一旁的陳玄玉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真狠啊。
單雄信感動的眼眶泛紅:“我這一生做了許多錯事,但唯獨冇有看錯你。”
“能有你這樣的兄弟,我此生無憾矣。”
兄弟倆抱頭痛哭。
這時侯君集走過來,對李世績說道:
“將軍,時辰到了,還請不要讓末將為難。”
說完,一揮手上來兩名士兵,將李世績拉開到一旁。
換成彆的校尉,是斷然不敢如此對待李世績的。
由此也可以看出侯君集的性格,確實輕佻浮誇。
李世績的部下,這纔過來為他包紮傷口。
接下來就是驗明正身等流程,確認無誤後,侯君集大喝道:
“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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