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冬[破鏡重圓] 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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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32-
這是沈吟月這些天以來第一次離開冷冰冰的彆墅,呼吸新鮮空氣。
自從被拐來這裡,沈吟月就失去了選擇衣服的權利。她現在有的所有衣服化妝品,全都是謝棘親手操辦。
他白天很少待在彆墅,幾乎都是傍晚纔回來。沈吟月不知道他出門做什麼,不過他倒是都會帶禮物給她。
有時是衣服鞋子,有時又是夜宵或者化妝品,甚至花束。
今天也是由謝棘幫她選好裙子,然後牽著她出門。
沈吟月不知道到底要去哪裡,他也不會和她說。不過同他待在一起,讓她莫名有種安心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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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看電影?”
電影院裡人很多,吵吵鬨鬨的。謝棘單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牽著她,排隊買可樂爆米花。
聽見她發問,他心情不錯地嗯了一聲:“對,片子我選好了。”
上次他就想帶她來看電影了,結果正好碰到江盈撒潑。不僅看電影的事泡了湯,她還好多天冇聯絡他。
想起這件事,謝棘就鬱悶。
買好可樂爆米花,兩人一同檢票進影廳。
電影已經結束廣告開始放映,影廳內漆黑一片。謝棘扣緊沈吟月的手腕,帶她貓著腰走到了最後一排坐下。
剛一坐下,謝棘就無比自然地撚起一顆爆米花抵到她嘴邊:“嚐嚐?”
沈吟月動作一僵,還是低頭咬住爆米花。
味道異常甜膩。
起初她還有點彆扭,不過很快就專心投入電影裡。
這部電影大概是個俗套的愛情片。
女主在酒吧做陪酒生意,機緣巧合下與高中戀愛過的男主重逢。高中時,女主因為家庭原因甩了男主。如今在相處之下,兩人很快重新熟絡起來。
男主打算在聖誕夜向女主求婚,可女主的賭鬼父親卻偏偏在這天醉醺醺地回了家,企圖騷擾女主。
在兩人的鬥爭下,女主用刀刺了父親,鮮血也染紅了她精心挑選的白裙子。
正巧這時男主的電話響起,女主無措下痛哭起來,道出了事情原委,包括當初為什麼提出分手。
男主痛心疾首,匆忙跑來找女主,並擁抱了她,做出了替她頂罪的決定。
他細心地擦拭了所有帶有女主指紋的物品,最後吻了女主,並報了警。
警笛聲響徹在居民樓下,警車頭頂的光束反射,晃了女主的眼。
在電影的最後,男主被押上警車,他的眼神中染上悲傷,最後回望女主。女主也滿臉淚水,大聲喊道:“我會等你,我一定會等你!”
電影到這裡就結束了,演員表一幀一幀滑出來。
影廳重新亮起燈,觀眾們陸續起身離開,隻有謝棘和沈吟月冇有動。
“你覺得她會等他嗎?”謝棘盯著螢幕,忽然開口。
沈吟月一愣,看了一眼對方麵無表情的側臉,搖了搖頭:“我覺得不會。”
“為什麼?”
“你不覺得很像道德綁架嗎?”她一頓,接著說,“就因為對方替自己頂了罪,就要浪費幾年時間等他出來?人都是會變的,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
謝棘冇有接話,而是把目光轉向她,聲音平靜:“你呢,你會嗎?”
沈吟月沉默了一瞬,盯著他被大屏光線照亮的臉,一字一頓地回答:“不會。”
“……”
偌大的影廳裡突然變得十分安靜。
謝棘長長的睫毛低垂,隱在眉骨裡。
半晌後,他自嘲似的扯扯嘴角,像是喃喃:“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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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電影已近中午,兩人隨便在外麵吃過午飯後,謝棘就帶著她上了公交。
“我們要去哪裡?”她問。
他不回答,隻是道:“還需要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公交駛過一站又一站,最終在終點站——識安陵園緩緩停下。
“我們到了。”謝棘起身,不忘牽起沈吟月的手。
陵園?
為什麼來這種地方?
沈吟月一頭霧水,但看見謝棘平淡繃直的臉,她還是把一切疑問都嚥了下去。
陵園旁邊有家花店,謝棘走了進去。原本坐著打盹的老闆娘連忙起身,取出一束百合花遞給他,笑道:“又來了。”
“嗯。”他接過花,客氣地笑笑。
聽上去,他似乎經常來,是為了祭拜某個人。
某個,應該對他很重要的人。
從花店出來,謝棘一手抱著花,一手牽著沈吟月,一步一步走進陵園。
進入陵園後,有許多級石階要走。今天恰好天氣不太好,從早上就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地麵濕滑。
謝棘不動聲色地把沈吟月拉緊了一點。
不知上了多少級台階,他們終於停下,穿過無數墓碑,來到了最裡麵。
謝棘平靜地把百合花放在了墓碑前,隨後直起身,淡淡解釋:“這是我爺爺。”
沈吟月一愣。
雨絲飄在空中,落在了墓碑上,模糊了上麵的名字。
謝棘半蹲下來,拿出紙巾,輕輕擦掉上麵的雨水,手指停留在名字上,久久冇有挪開。
這是沈吟月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
這種……被悲傷浸滿的表情。
“為什麼?”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謝棘收回手,說:“我爺爺一直對我很好。記得岑逢歸剛被接回家時,我媽一直絮絮叨叨,讓我不要鬆懈,告訴我說謝家都是我的。”
沈吟月冇接話,隻是安靜地聽他述說。
“我那個時候還很小,根本什麼也不懂,也不想去爭所謂的家產。”
他用力吸口氣,繼續道:“岑逢歸比我大五歲,估計是從小在外的原因,他要懂事沉穩很多,我爸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也很少再監督我練琴下棋。”
“你練過琴?”
聽到她提問,謝棘忍不住笑出聲來,原本沉重的氣氛變得輕快:“練過鋼琴,家裡人逼的……你怎麼回事啊,這好像不是重點。”
沈吟月尷尬地摸摸鼻子,也彎起唇角。
短暫的打趣很快過去,他接著說:“我媽覺得不行,讓我多吸引下我爸的注意,她則讓我使勁練琴,提升自己。”
回憶起那段歲月,謝棘甚至有些感慨:“那段時間我被逼著練琴學習,手指都磨破了,做了好多題,是到現在看見數學都會吐的地步。”
雨漸漸下大,打濕了他的外套,原本黑色的衣服變成了更深的顏色。
謝棘往後擼了一把淋濕的頭髮,垂下眼皮:“但我不喜歡那些,我一點都不喜歡鋼琴。但我媽不知道,換句話說,她壓根懶得瞭解關心我,一心想著繼承家產的事。”
如果隻是聽他這樣說,沈吟月或許很難相信會有這樣的母親。
但她見過謝母,聽過她對謝棘說的那些話,瞬間就理解了不少。
“我爸不管我,我媽隻是逼我做我討厭的事。那段時間我真的很灰暗,幸好有爺爺。”
謝棘擡眼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原本冰冷的眼神多了一絲溫暖和柔和:“爺爺發現了我的不尋常,帶著我去吃了好吃的,還陪我打了羽毛球,耐心開導我。”
“他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於是他說,”謝棘停頓了幾秒,重複道,“‘小棘,你不用循規蹈矩地接手家產,去過你自己想要的人生吧。反正爺爺還有好多年,公司的事不用你操心。’”
說到這裡,謝棘情緒開始不穩:“可……可是他很快就去世了。除了奶奶,冇……冇有人為他流淚。”
他至今猶記爺爺葬禮的時候。
所有人身著黑衣,卻完全冇有悲傷的氣氛,隻是談論著爺爺遺產的分配和接手公司的事。
在場的人很多,有的很陌生,在他的回憶裡長相是模糊的。但他們冷血的嘴臉,他永遠都無法忘記。
雨越下越大,肆意傾倒下來,砸在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謝棘擡起頭,和她對視。
他臉上掛著兩行淚,和墜落下來的雨水融在一起,分不清哪寸是雨,哪寸是淚。
“沈吟月……”他閉上眼,睫毛上掛著一滴淚,搖搖欲墜。
謝棘此刻就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一般無措,聲音斷斷續續:“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該怎麼做啊……怎麼做、纔是對的……”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麵。
就好像一隻始終舞著鋒利爪牙的貓,突然收起爪牙,對人翻出肚皮。
大雨沖刷,沈吟月的眼前一片模糊,長髮猶如海藻一般黏在肩膀上。
但她還是蹲了下來,輕輕抱住謝棘,柔聲安撫:“沒關係的,爺爺一定也希望看見你開心的樣子。我們都不想你被束縛,你應該是自由的。”
無論是賽車手謝棘,還是修車廠的老闆謝棘,都是為了熱愛而努力,都是自由的,無拘無束的。
謝棘呼吸聲很重,熱氣拍打在她脖頸。
他下巴輕輕抵在沈吟月肩膀上,伸出手箍緊她的腰,緩緩閉上眼。
他一直都活得很痛苦,被謝父的無視和謝母的控製緩緩包圍。
在這種矛盾的環境裡長大,他的情緒很壓抑,但在今天難得釋放。
雨還在下,謝棘聞到從女人身上散發的香水味,忽然開口:“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這嗎?”
沈吟月一愣。
謝棘並冇有打算讓她回答,而是自顧自地繼續道:“想讓你知道,我曾經也是有人疼愛的。”
不是天生壞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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