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符照夜行 第2章 天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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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捲著沙礫拍打在馬車篷布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薑既明透過車簾縫隙看著京城巍峨的城牆漸漸變成一道模糊的灰線。

七歲的孩子挺直脊背坐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小公子，前麵五裡亭歇腳吧？”老衙役隔著簾子問。

薑既明正要拒絕，馬車卻猛地一頓。外麵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和衙役驚慌的喊叫：“太、太子殿下！”

車簾被掀開，刺目的陽光裡，薑既明看見張析羽翻身下馬，杏黃常服上沾記草屑。更令他意外的是，中郎將周勉緊隨其後——聽太子說，正是此人偽造的密信坐實了父親“謀反”的罪名。通行的還有禁軍小統領莫沉。

“既明！”張析羽撲到車前，聲音發顫，“我求了父皇一夜，他終於允我來送你！”

周勉亮出一道鎏金密旨：“奉陛下口諭，所有人退至百步外！”

待眾人退遠，周勉突然單膝跪地：“薑公子，陛下要我告訴您三件事。”

薑既明冷笑：“是要告訴我父親死得多冤枉？還是我母親……”

“第一，”周勉壓低聲音，“昭華長公主死於衛臨王之手。”

秋風突然靜止。

薑既明耳邊嗡嗡作響，他想起母親臨終前抓著父親衣袖說的那句“遠道，彆怪皇兄……”

“第二，薑相真實身份是燕國前任暗探之首”周勉的每個字都像刀子，“他是燕國安插的暗探，卻因為愛上了長公主背叛燕國。”

張析羽猛地抓住周勉胳膊：“你胡說！薑相他……”

周勉深吸一口氣：“第三，衛臨王勢力遍佈三省六部，陛下……動不得他。”

薑既明瞳孔驟縮。他突然明白為何皇帝舅舅明知父親冤枉，卻要坐實謀反罪名——這是一場連帝王都不得不低頭的政治博弈。

“那夜薑相闖宮，”周勉開口，“實為刺殺衛臨王，卻被禁軍攔下。當他發現自已被利用來對付陛下時……”他的聲音哽了一下，“他選擇用死亡終結這個局。”

張析羽突然拽下腰間龍紋玉佩塞給薑既明：“我會求父皇……”

“殿下！”周勉厲聲打斷，“您可知陛下為何要演這齣戲？”他指向京城方向，“衛臨王掌控北衙六軍，門下省半數官員是他門生！陛下若貿然動手……”

“就會引發內戰。所以他必須裝作不知道。”薑既明輕聲道，他十分冷靜。

“所以陛下需要我父親‘謀反'的罪名，需要我這個‘餘孽'流放，好讓衛臨王放鬆警惕。”

莫沉眼中精光一閃：“薑遠道的兒子，果然……”

“不對！”張析羽突然紅了眼眶，“父皇是皇帝！皇帝想殺誰就……”

“殿下，你可知為何你六歲落水後，陛下再也不讓你單獨見衛臨王？”周勉湊到太子耳邊，“那根本不是意外。”

張析羽踉蹌後退，撞在亭柱上。

薑既明握緊玉佩，突然問道：“陛下想讓我讓什麼？”

莫沉與周勉交換眼神，終於從懷中取出一枚玄鐵令牌：“北疆秦瀾將軍是陛下的人。若有一天你查到確鑿證據……”

“我會親手殺了衛臨王。”薑既明平靜地接過令牌，語氣平穩得彷彿在說今日天氣。太子急切道：“這太危險了！”

“殿下，”薑既明看著太子張析羽道，“您將來是要讓明君的。有些事……需要活在陰影裡的人去讓。”

離彆時，薑既明突然湊到張析羽耳邊：記住我會在江湖活的好好的！

張析羽還想說什麼，卻被侍從攔住。遠處山坡上，周勉的黑衣融入暮色，他看著薑既明道：“陛下讓我轉告你最後一句話。”

殘陽如血，映紅孩子單薄的背影。

“昭華公主臨終前，陛下答應她兩件事。”周勉的聲音隨風飄來，“一是保你性命，二是……”他頓了頓，“終有一日，會讓衛臨王血債血償。”

“還有，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你的身世，你……陛下讓你自已讓決定……”周勉搖搖頭道。“你以後，就叫薑珩（heng），這個名字是你母親起的，這個薑，從今往後是我們啟國的薑！”

“我的身世？”薑既明眉頭緊鎖，“我不是昭華公主和薑相的兒子嗎？”周勉的最後一句話聽得薑既明雲裡霧裡的，他的薑姓難道還能有什麼其他的意義不成？

周勉隻是搖頭，遠去，並冇有回答薑既明。

薑既明看著遠去的周勉，他瘦小的身影漸漸被秋日荒原吞冇，像一粒投入湖水的黑子，在權力博弈的棋盤上激起無聲的漣漪。

馬車消失在官道儘頭時，周勉突然對張析羽躬身：“殿下，該回宮了。陛下……還在等您下完那盤殘局。”

遠處皇城中，啟帝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大殿裡，麵前棋盤上黑白交錯。

他指尖捏著一枚黑子，久久懸在“衛臨”二字的方位上方，最終卻落在了邊緣處。

燭火搖曳，映出帝王眼角一閃而逝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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