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符照夜行 第3章 承平局

    -

子時的雨砸在琉璃瓦上，像一萬顆玉珠子亂蹦。

啟帝撐著油傘站在偏殿簷下，看階下跪著的梁秋華。

老道渾身濕透，道袍緊貼嶙峋脊背。

“涼國要什麼？”啟帝嗓子啞得像砂紙磨鍋。

“薑家小兒。”梁秋華抹了把臉，雨水混著血絲往下淌，“他活著，涼國三年不犯邊。”

啟帝的傘沿壓得更低：“朕若說不呢？”

“秋國二十萬鐵騎已到潼關。”梁秋華從懷裡掏出半塊虎符，“涼國願借道給陛下——從北燕屁股後頭捅刀。”

啟帝突然拍碎酒罈：“九十年前北燕老狗陰咱們！讓齊朝裂成啟涼兩國。”酒水在青磚上漫開，像分裂的疆土，“我啟國和你們涼國鬥得死去活來，他在北邊笑嗬嗬數錢！”

傘骨被折斷。啟帝的指尖掐進梁秋華肩胛骨：“九十年前黃龍政變，涼國可冇少捅刀子！”

暖閣裡炭盆劈啪響。梁秋華扒開衣領，心口火焰疤燙得發亮：“薑家小兒是昭華長公主的種，算您親外甥。”

啟帝又砸了茶盞！瓷片崩到《寒江獨釣圖》上——畫裡釣叟的鬥笠裂開道縫。

“當年昭華怎麼死的？”他揪住梁秋華道襟，“衛臨王勾結涼國細作往她安胎藥裡摻紅花，當朕不知道？！”

老道喉結滾動：“所以貧道來贖罪。”他從袖中抖出玉佩，龍紋缺了半形，“涼帝承諾：此子入月清觀拜我為師，涼國定會親力和啟國合作。”

啟帝笑道：“怕不是你們涼國早就知道他的隱藏的身世了吧，這種身份，讓最後壓箱底的棋子最合適不過了，想利用他？”

梁秋華笑道：“自然知道，不過，這麼讓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他們這一脈”，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昭華公主以死入局，宰相薑遠道以身試法，你們想設一個新局，我們涼國未嘗也不想重新設一個局……”

“九十年前的黃龍政變，那個局，設了九十年，到現在我們還冇有擺脫那個局，你們涼國讓了九十年的嫁衣。你們急，我們更急，啟國世家壟斷，皇權都不如你們涼國那樣集中。”啟帝眼中透出光芒。

燭火搖曳，他的剪影像頭困獸。

“所以，這個新局，就由薑既明來壓陣？”梁秋華懂了，“承平，是對盛世的美好願祝，這個局，就叫承平局！”

……

三更的亂葬崗，野狗在雨裡刨新墳。

“出來。”梁秋華道袖卷飛三隻野狗，露出底下草蓆裹的小身子——胸口中箭的男童，身形與薑珩相仿。

啟帝的親衛往屍l潑火油：“這個是秋國探子今早射殺的流民。”

火焰騰起時，梁秋華摸出塊桂花糕塞進焦屍手心：“薑家小子最愛吃這個。”

“從今往後，薑既明死於秋國兵亂，世界上隻有薑珩一人！”

雨幕裡傳來車軲轆聲。破驢車停在崗下，七歲的薑珩蜷在乾草堆裡打擺子。

“小子。”梁秋華把道袍甩他頭上，“跟老子當道士，頓頓有肉。”

驢車駛過護城河，梁秋華突然回頭。

宮門陰影裡，啟帝的傘沿滴著水，腳邊扔著那半塊染血的玉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