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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臣 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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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鳶娘

聞言,已經準備翻窗離開的蕭將聲步子一頓,回首道:“齊院首……可還有事?”

齊明畫頷首,眼中的睏倦一掃而儘,轉而泛上一片濃濃的深色,像是深不見底的幽潭,走到蕭將聲麵前,壓低了聲音道:“還請蕭小將軍轉告策安,花期要到了,請他早些做準備。”

花期到……

早做準備……

蕭將聲在軍中多年,又怎會不知這句暗號下藏著的深意。幾乎是在齊明畫話音落下的同時,他那兩道劍眉便緊緊蹙起,沉默半晌,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齊院首放心,蕭某定當將話帶到。”

齊明畫無聲地歎了口氣,拱手作揖:“那便麻煩蕭小將軍了。”

窗子被人無聲開啟,一道人影一陣風似的穿過,房內便隻剩下了齊明畫一人。

透過花窗的縫隙,午後燦爛的陽光如潮水般傾瀉而至,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看著窗外搖曳的爬藤,齊明畫踱步上前,將敞開的窗子合上。

自陛下重病後,這爬藤倒是許久未清理了。

從前是覺得著爬藤攀上白牆彆有一番景色,倒是忽略了,爬藤雖柔韌,根係卻分外堅韌,總是無聲無息的損傷著牆體,若是不清理,倒是與最初的想法背道相馳。

得快些清理纔是。

……

京城,京兆府。

宗卷室外,一名身著紫色官袍,頭戴官帽的中年男子擡袖擦了擦額前的細汗,神色緊張地望向那敞開的宗卷室。

藏著無數卷宗的宗卷室內,一名靛藍錦衣的男子靠在一旁的木架上,正凝神翻看著手中的檔案卷,可越是翻看,他麵上的神情就越是冷然,眉頭也無意識地擰起。

伴隨著翻頁的聲音,室外候著的紫袍男子心裡就越是打鼓,彷彿周硯之翻看的不是檔案卷,而是一本點誰誰死的生死簿。

擡眸瞥了眼頭頂高懸的烈日,京兆府尹趙中隻覺得背後的細汗一陣陣的往外冒,隻不過,不是熱的,而是怕的。

方纔聽下麵人稟報說周硯之來京兆府的時候他還不相信,堂堂大理寺卿,不好好破案,跑來京兆府做什麼?

幸好,幸好……

趙中一邊將身上官服的褶皺之處撫平,一邊小心地望向宗卷室。

他雖然不太相信周硯之會來,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還是規規矩矩的穿上了官服,剛纔在周硯之麵前也不至於太失禮。

想到這,趙中心裡更加打鼓,連帶著京兆府內的眾人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

隻不過……這大理卿到底是為什麼來京兆府啊?一進京兆府便一頭紮進了宗卷室,問也隻是說隨便看看,可這架勢,哪裡是隨便看看?!

難不成……難不成是他暗中受賄在案捲上作假的事情被發現了?

正想著,耳旁忽然傳來兩道輕輕的聲音。

“大人,大人……”

趙中猛地回神,隻見身旁的小廝對他提醒道:“周大人喚您。”

冷不丁地打了個激靈,趙中立馬轉頭,隻見那靠在架子旁的人不知何時已經收回落在手中檔案卷的目光,此刻,那道視線正沉沉地壓在他身上,眼睛微眯著,眼底帶著濃濃的探究。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彙一瞬,周硯之率先開了口。

“趙大人方纔在想什麼,如此出神?”

趙中擡袖擦了擦額前滲出的汗,訕笑道:“下官……下官在想……”目光觸及到周硯之那猶如鷹隼般的目光,那已經到嘴邊的謊話轉了個彎,轉而說了實話。

——“下官在想,大人是為何而來?”

“哦?”周硯之挑了挑眉,饒有趣味地笑了笑,道:“那依你之見,你覺得本官是為何而來呢?”

“這……”

看著周硯之那不達眼底的笑意,趙中心裡“咯噔”一聲,連忙跪下顫聲道:“還請大人饒命,下官再也不敢受賄行事了!”

隨著趙中“噗通”一聲跪下,京兆府內的其他人也跟著“噗通噗通”跪了一地,一時間,出了周硯之,京兆府內竟然找不到還站著的人。

畢竟,身負官職,誰又能信誓旦旦的說自己沒有以權謀私呢?

哪怕官再小,職位再低,麵對那些布衣百姓,也難免會生出一份淡淡的優越感。

人性,自古如此。

看著地上跪了一地的人,周硯之意味不明的笑了兩聲,語氣平靜的不像話,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都跪著做什麼,心中有愧嗎?”

沒人敢回話。

周硯之“嘖”了一聲,道:“趙中。”

被點到名的趙中顫顫巍巍地擡起了頭,顫聲道:“大……大人?”

隨後,便在周硯之的眼神示意中起身,彎著腰快步走到他麵前,一張布滿冷汗的臉上儘是忐忑,像是生怕周硯之下一秒就會將他一腳踹飛。

但是,雖然周硯之此刻對他這副窩囊模樣的確有些惱火,很想真的將他現在就押到大理寺,卻也隻是隱忍地皺了皺眉。

畢竟,趙中的事什麼時候都能算賬,眼下手中的案子卻未必等的了這麼久了。

於是……

“你說說。”在趙中不安的的眼神中,周硯之不耐地將手中的檔案卷遞到他麵前,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問道:“
這張老家主怎麼多了一個妾室?”

畢竟,在他的印象中,這張老家主可是與長老夫人琴瑟和鳴,此一生,兩人也隻有如今已經入宮的賢妃,和如今的玉麵將軍張明淵兩個孩子。

更是從未有過妾室通房……

所以,這位叫“鳶娘”的妾室又是怎麼一回事?

聞言,趙中眼裡閃過一絲慌亂。

該死,怎麼偏偏是這件事?!

搓了搓手,趙中苦著一張臉,故作為難道:“大人這……下官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啊?這……這麼多年前的事情,下官怎麼會知……”

企圖裝糊塗躲過這一劫。

可週硯之又豈會不知他這點小心思,當即皺了皺眉,冷聲道:“說實話,彆逼本官用刑。”

敢在他麵前裝糊塗,怕是當官當的神誌不清了。

見周硯之的神色不似作假,彷彿隻要他再說一句謬言就會拉他下獄去大理寺“做客”,趙中當即就在心中哀叫一聲。

若是現在不說實話,一會用了刑他也得說,倒不如現在說了,也許,也許這位閻王爺能看在他態度良好的份上,日後算賬給他判輕點。

不過瞬息之間,趙中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不待周硯之催促,他麵上已然又換了一副表情,將那樁藏在心底的陳年舊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當年,尚為驍羽衛的張老家主領命前往越州剿匪,與越州一煙花女子有了情緣,這名女子就叫‘鳶娘’。”

“剿匪七月,張老家主與那女子生了情意,便瞞著張老夫人將其養在越州,兩人誕下一女,也一直隨著鳶娘待在越州。”

聞言,周硯之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

原來琴瑟和鳴是假的,色衰愛馳纔是真的。

偷偷瞥了一眼周硯之,趙中繼續道:“卻不料,此事卻被有心之人捅到了張老夫人麵前,因而,鳶娘母女也得以被接回京城。”

接回?

周硯之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這肯定不是張老家主的意思,隻怕是張老夫人的意思吧?

畢竟,鳶娘母女遠在越州,張老夫人的手也不好伸那麼長,但若是在京城,在張老夫人眼皮子底下,那可就不一樣了,想要無聲無息的殺死一個人,實在太過簡單。

果不其然,趙中下一句便是——“但鳶娘母女到京城後,過得並不好。”

“怕‘琴瑟和鳴’的美好表象被戳破,張老家主嚴禁鳶娘母女出府,因而,京城之中,也鮮少有人知道張老家主其實還有一位妾室。”

周硯之瞭然地點了點頭,示意趙中繼續說下去。可趙中卻有些吞吐,漲紅了臉,半晌也憋不出一句話來。

周硯之皺眉:“有事?”

趙中連忙搖頭:“不不不,沒事沒事。”頓了頓,他猶猶豫豫道:“彼時下官也不過是京兆府的一個小官,對此事瞭解的並不多。”

周硯之無奈:“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就是。”

“好……好。”趙中點了點頭。

“聽說,聽說張將軍與他的庶妹亂了人倫,然後,那位‘鳶娘’便被秘密杖斃,而她所生的那位小姐也被張老夫人送出了京城。”

“但……具體送到哪了,下官也不是很清楚。”

聞言,周硯之垂眸定定地看了一眼趙中,見他眸中仍有懼色,卻不見躲閃,不像是在扯謊。

靜了片刻,周硯之抽走那份檔案卷,大發慈悲道:“行了,本官知道了。”

說罷就朝京兆府外走。

可走了沒兩步卻又忽然頓住,回身對著已經癱軟在地的趙中道:“把你這京兆府近年來作威作福的事情查清楚,編好冊子送到大理寺來。”

“敢有欺瞞,一經查明,就彆怪本官不留情麵了。”

趙中連忙應是,將心中的那點小心思收的一乾二淨,不敢造次。

……

走出京兆府的大門,周硯之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檔案卷,又想到方纔聽到的舊事,轉頭朝禁宮的方向望去。

看來,當初德妃就是在進京的路上救了刀影。

然後,又因那件事被張老夫人送到江州教坊司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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