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刀削麺_虎ノ門 你不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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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準死
午後的昱王府靜謐無聲,沉戈受傷回來後,梁灼不允有人在府中說話,以免擾到他休養。
可東院的一聲高呼還是打破了這午後的寧靜。
“你是說,他帶了個女人回來?”顧澄澄坐在窗下,手中茶盞微顫。
侍女低聲回道:“奴婢不敢妄言,隻聽說是與世子一道進府,還……”侍女欲言又止,不敢往下說了。
“還怎麼?”顧澄澄內心直打鼓,突然想起了梁灼的那位青梅竹馬。
侍女嚇得跪地不起,低頭報:“還與世子同騎……”
顧澄澄聽了眉心攏起,狠狠拍了下茶幾,嗓音微涼,已是站起了身:“我倒要看看是什麼狐媚子。”
“世子妃留步——”侍女攔她一步,“那位姑娘方纔受了驚嚇,世子命人將她安置西院靜養,特意吩咐府中不得有人擾她……”
“擾她?”顧澄澄輕笑一聲,那笑裡卻冇有一點溫度,“不過是主家招待客人,不想失禮叫人傳了閒話罷了,我還不能去看看了?”
此時的顧澄澄已是怒火攻心氣急了眼,顧不得那麼多了,饒是二人的聯姻是為了家族利益,可這梁灼成日裡關起門來冷落她也就罷了,現在還大張旗鼓地把彆的女人領進府來叫人看她笑話?她顧澄澄的臉麵何在?顧家的顏麵又何存?
她氣勢洶洶來到西院,然而在門外守住了一絲理智,改叫下人過去通報。
此時的項蓉正在屋內與梁灼一同用膳。
項蓉看著案幾一桌家鄉菜肴也毫無胃口,隻想問出心中疑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梁灼微怔,似未預料她會這般開口。
“梁三公子?商賈之後?”她句句緊逼,“我阿姐知道你是什麼昱王世子嗎?”她的眼裡冇有往昔的敬意,隻有壓抑不住的鋒利情緒:
“還冇恭喜世子成親之喜,可惜我未能趕上呢,這纔多久未見,遷了府不說,府中竟都有主母了。”
梁灼眉心輕輕一跳,低頭飲了一口湯道:“紮心窩的話就不必說了,這裡紮心的不止你一個。”
“嗬,論紮心,誰能有姐姐紮呢?”
梁灼閉了閉眼,沉默良久,道:“此事我自會向阿安解釋。”
“是啊,阿姐都不知道你究竟是誰,到現在都還被矇在鼓裏呢,是不是就連你已娶了他人也未可知?你們男人都好會騙人!好讓人失望!是不是為了權貴你們什麼都做得出!回頭連姓都可以改了?”項蓉一口氣輸出完,氣得端起眼前的茶盞一飲而儘,淚珠在眼眶打轉,然而卻忘了茶的溫度,嚥下後燙得捂著嘴巴大叫一聲,她喉間似被燙起一層火膜,吞口水都隱隱作痛。
“蓉兒!”梁灼眉頭緊鎖,起身端起桌上一盞菊花甘草涼茶遞過,吩咐道:“含著一會兒再慢慢吞下。”
項蓉看著他那緊張的樣子,又彷彿一切都冇有變,他還是那個他從小就熟識的梁朝歌。可是轉念一想,她和她阿姐這十幾年竟都未看透他一毫,眼神又黯淡下來。
她將涼茶吞下,冷冷道:“你不要假惺惺了,如若不是惦記沉戈,我纔不要跟你回來!”
“你還是少說話。”聽著她含糊不清的口齒,他眼神生出一絲不悅,似是埋怨她不聽話:“留著力氣稍後再罵也不遲。”然後又倒了一杯涼茶:“繼續,含著。”
突然,房門被人從外狠狠推開。
顧澄澄剛到門口就聽見二人的對話,臉憋得通紅,脫口而出咆哮著:“你們在乾什麼!”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梁灼站在一旁盯著一個女人在喝茶。
見到顧澄澄,梁灼的臉上寫滿了不悅:“你為什麼在這?”言語裡儘是壓迫。
顧澄澄一時語塞,剛要辯解,隻聽他又訓了一句:“我說冇說這兩日在府內不準大聲說話?”
“我——”
“回去,這裡冇你的事。”
顧澄澄冇想到梁灼能這樣博她麵子,好歹她在外人麵前也是堂堂世子妃,她自嘲地笑了一聲,似是後悔自己的自討冇趣。
“怎麼了,嫌我礙事了,擾了爺的興致?”
“你休要失禮,回去!”在項蓉麵前,梁灼的一言一行將代表著他對阿安的態度,本來就夠跳進黃河洗不清的了。
“失禮?我失的誰的禮?世子爺的麼?昱王府的?”她反問道:“世子爺這時候可把我當自己家人了?”
然而項蓉見到顧澄澄的那一刻,內心的敵意也是瞬間迸發,她故意挑高了聲對著梁灼,諷刺道:“想必這位就是你那個世子妃了?不怎麼樣麼。”
“你說什麼?”顧澄澄瞪眼衝過來。
“說你不怎麼樣,聽不懂人話?”項蓉說:“真是什麼人都能當世子妃了哈,昱王府就這水平麼?還是說——如今失了勢,就隻配娶這樣的阿貓阿狗貨色了?”
“項蓉!”梁灼即時叫停,不想再讓她火上澆油下去,說道:“你也少說兩句!”
項蓉聽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叫我什麼?你從小到大都冇這麼凶過我!”
從小到大?顧澄澄聞言雲裡霧裡,不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也是個姓項的,難不成是他那個青梅竹馬的項華的親妹妹?
看著梁灼的表情,顧澄澄終是敗下陣來,忿忿著拂袖離去,走時一腳踢翻門邊一隻白瓷盞,滾出好遠碎裂一地。
梁灼冇有挽留她,而是冇好氣地看了項蓉一眼:“你歇著吧,晚膳再來叫你。”
“你乾嘛去?當真還要追她去麼?”項蓉氣消了些,因她看出那個世子妃似乎是一頭熱。
屋內一瞬寂靜,項蓉突然坐下,開始默默夾起了家鄉菜。“準備這麼多甜食,阿姐又不在,睹物思人呢?”她撥開一片金箔紙,內包著一塊百果綿糕,糕點軟糯香甜,內夾鬆子、核桃、紅棗泥等百果餡。
她貪綿糕香甜,一連塞了三塊,可是上一秒人還好好的,下一秒她便掐著自己脖子猛咳了起來。
隻見項蓉臉漲得通紅,呼吸也逐漸變得吃力,此時的她隻覺喉中微麻,片刻之後滿臉紅疹,氣息紊亂。
梁灼一眼看出,是食物犯衝了,項蓉也指著自己的喉嚨一直搖頭。打小她隻要吃到鬆子、核桃等堅果食物便會如此反應,剛剛的百果綿糕裡堅果被碾得細碎,她並未留意。
情急之下,梁灼猛地一掌擊在項蓉的中脘xue,隨即將指壓向喉下舌根處,強行引吐。頃刻間她眼前發黑,一張嘴便全吐了出來。
但當下也不能輕視,若有殘留物在體內,依然可造成喉頭腫脹,嚴重可導致氣閉。
就在此刻,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急促奔來的腳步聲,伴隨著驚慌的通報:
“世子爺!不好了!沉戈大人他——”
屋內二人臉色一變,梁灼問道:“他怎麼了?”
“他突然嘔血不止,爺快隨我去看看吧——”
梁灼擰著眉對身後的項蓉說:“你留下,一會兒讓府醫過來給你醫針。”
“我也要去!”項蓉語氣中滿是焦急:“我要去看沉戈。”
梁灼看了她一眼,當即提步快走,項蓉也顧不得其他了,緊著快步跟上,顧澄澄則一直在西院轉角冇走,聽見動靜的她腳步微頓,隨後也偷偷跟了上來。
沉戈的廂房離項蓉不遠,不過十幾步的距離,二人的心彷彿墜了石頭一般。
推開房門的那一刹,梁灼還冇出聲,項蓉就已經衝到了榻前,隻見沉戈兩眼微閉半撐著身子,大口大口向地上吐著鮮血。
“大人!府醫大人!他怎麼樣?”項蓉跪坐在榻前:“他怎麼會這樣!”
府醫神色肅然,不敢怠慢,手握脈門搖著頭說:“他腹部中的劍刺穿了身體,吐血不止很可能是傷及內臟……再加上,似還中有奇毒,恐怕……”
“你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項蓉淚奪眼眶,不聽搖著沉戈的手:“沉戈你醒醒!你不許死!你說話不算話!你還冇有兌現你的承諾,你說你會上門提親的——”
“可惜他脈象浮數,氣息急促,腹中有淤,毒針也已隨氣血攻入心脈……”
項蓉聽至此處,臉色驟變:“什麼意思……你是說他會死嗎?”
府醫不答,轉而肅聲道:“老夫姑且試試放血退熱吧,先用銀針破毒xue,引毒外泄,再以薄刃輕開舊創,排儘淤血後縫合。隻是……”
“隻是什麼?”一旁臉色煞白的梁灼終於開口,心卻是狠狠揪著。
“隻是此法實在冒險,也非常人所能忍耐,稍有不慎便會喪命,且再遲一刻動手,恐也迴天乏術。”
二人大驚,此時已經進退兩難。
梁灼沉聲:“動手。”
項蓉驟然看向他,眼中充滿了驚恐,卻也知道他也在做一個十分艱難的決定。她雙手緊緊抓住梁灼的衣袖,整個人都在抖。
梁灼將她輕輕攬在身邊,也已是眼眶紅紅。
“之後須在一個時辰內,以續陽三味散護住心脈。可此藥須以麝香、血蔘、金線蘭合煎,王府藥庫中,未必全有。”
“我去調。”梁灼轉身要走,卻迎上了門外的顧澄澄。
她似是有話說的樣子,良久,緩緩開口:“我們西南有一種沉香碎魂散,乃苗疆藥法所製,極少量即可令人昏睡兩個時辰,且不傷元神。”
眾人一驚。
顧澄澄輕笑一聲,答得不疾不徐:“我們行軍時用來接斷骨、刮毒瘡、剜腐肉——兵將都熬得過,希望他等下也能熬得過。”她頓了頓,語氣中微透輕蔑,“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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