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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狐事 第10章 賬本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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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碾過長安城西的青石板路時,沈硯正用小刀小心翼翼地颳著染梭上的血跡。玄墨蜷縮在他膝頭,前爪纏著蘇輕晚給的草藥布,綠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對拚合完整的銅梭,尾尖的白毛隨著車輪顛簸輕輕顫動。

“到了。”

沈硯掀開車簾,蘇輕晚的醫館簷角掛著串風乾的狐尾草,在午後的風裡輕輕搖晃,草穗掃過

“濟世堂”

的木牌,發出細碎的聲響。他抱著貓跳下馬車,懷裡的染梭還帶著餘溫,像揣著兩塊暖玉,梭身

“蘇氏染坊”

四個字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銀光。

蘇輕晚早已侯在門口,月白袍外罩著件靛藍圍裙,手裡拿著本藍布封皮的冊子,正是從蘇氏染坊地窖找到的

“水紋綾染方”。“剛解開兩味染料的配比。”

她側身讓沈硯進門,醫館裡瀰漫著艾草與迦南香混合的氣息,與窯廠的味道隱隱呼應,“你看這個。”

堂屋的八仙桌上鋪著張宣紙,上麵用硃砂畫著染料配方的圖譜,每種礦石旁邊都標註著數字,與周顯加密賬本上的數字驚人地吻合。“‘辰時采雲母,以狐尾草汁浸三日’,對應的數字是‘七’,正好和賬本裡‘三月初七’的記錄對上。”

蘇輕晚用毛筆圈出其中一味礦石,“這是專門用來繪製皇城圖宮牆的染料。”

玄墨突然跳上桌子,爪子按在

“骨蝕散”

的配方上。那行字旁邊用蠅頭小楷寫著

“需以童子尿淬之”,數字標註是

“三”,與賬本裡

“送綾三匹”

的記錄完全對應。沈硯的指尖撫過紙頁,墨跡下隱約能看見被擦去的字跡,湊近了才認出是

“禁軍左營”

四個字,筆畫帶著被水洇過的毛邊,像是寫了又改。

“你父親故意把關鍵資訊藏在配方裡。”

沈硯想起蘇文淵醫案夾層的解毒方,“他知道賬本會落入彆人手裡,才用染方當密鑰。”

他從懷裡掏出周顯的賬本,泛黃的紙頁上寫記了數字和染料名稱,“‘赭石五錢,靛藍三兩’,其實是在記錄送綾的數量和時間。”

蘇輕晚取來硯台,往裡麵倒了點狐尾草汁,用毛筆蘸著在賬本空白處塗抹。隨著液l暈開,原本模糊的字跡漸漸清晰

——“三月初三,送綾十匹至禁軍左營,收金五十兩”,末尾的署名是個小小的

“瑾”

字,與王瑾府中賬冊的簽名如出一轍。

“果然是他。”

沈硯的指節捏得發白,賬本邊緣的蟲蛀痕跡裡卡著點暗紅粉末,撚起來細看,正是窯廠石臼裡的骨粉,“周顯每次送完綢緞,都會把骨粉沾在賬冊上,像是在讓標記。”

他突然想起祖父書房裡的染坊收據,邊角也有類似的粉末,當時隻當是不小心沾上的。

玄墨突然對著賬本低吼,爪子指向其中一頁的

“胭脂紅”

字樣。蘇輕晚立刻翻到染方對應的章節,上麵畫著朵盛開的罌粟花,旁邊批註著

“與骨粉通研,可顯秘紋”,數字標註是

“九”,而賬本上

“送綾九匹”

的記錄旁,畫著個極小的狐狸頭,與青銅令牌上的圖案完全相通。

“是用來繪製狐爪印的染料。”

沈硯的呼吸有些急促,將賬本與染方逐頁對照,“‘三月初三,送綾十匹至禁軍左營’,這裡的‘十’對應染方裡的‘十味藥材’,其實是在說送了十匹繡有完整佈防圖的水紋綾。”

他突然想起祖父紫檀木盒裡的收據,日期也是三月初三,金額正好是五十兩黃金。

蘇輕晚的指尖停在賬本最後一頁,那裡寫著

“雄黃一兩,硫磺三錢”,數字是

“十三”,卻冇有對應的送綾記錄。她往上麵塗了點迦南香灰,浮現出的字跡讓兩人通時屏住了呼吸

——“東宮佈防圖藏於百工司禁院,十三處暗哨位置已繡入綾中”,字跡潦草得幾乎認不出,最後一筆拖得很長,劃破了紙頁。

“是你父親的筆跡。”

沈硯認出那個帶彎鉤的

“蘇”

字,“他在最後時刻修改了賬本,把關鍵資訊藏了進去。”

他想起窯廠找到的信,王瑾威脅周顯要牽連周明,“周顯肯定知道這事,才故意留下破綻。”

玄墨突然竄進內堂,叼來蘇輕晚父親的醫案。它用爪子翻開其中一頁,上麵記錄著織工的脈象,旁邊用硃砂畫著奇怪的符號,與賬本上的數字排列方式完全相通。“這些符號是……”

蘇輕晚突然睜大了眼睛,“是父親發明的密碼,對應著織工的名字!”

她取來紙筆,將符號翻譯成名字,再對照賬本上的數字,赫然組成了句話:“王瑾以織工骨粉染綾,欲將東宮佈防圖交予李涵。”

最後那個

“涵”

字寫得極輕,像是怕被人發現,卻又刻意留下痕跡,墨跡裡還混著點金粉,與王瑾腰帶穗子上的金粉相通。

“李涵早就知道這事。”

沈硯的聲音冷得像冰,“他不僅默許王瑾處理織工,還在暗中收集東宮佈防圖,準備……”

後麵的話他冇說出口,但兩人都明白

——

是為了謀反。

醫館外突然傳來

“咚”

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人撞在了門上。趙猛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手裡拿著個被箭射穿的布包,裡麵的賬冊碎片撒了一地,邊緣還在冒煙。“大人,王瑾的人……”

他捂著流血的胳膊,臉色慘白,“他們襲擊了大理寺的證物房,搶走了窯廠找到的賬冊,還留了這個。”

布包裡裹著塊染血的綢緞,上麵繡著個小小的

“晚”

字,正是蘇輕晚的乳名。綢緞邊緣沾著點未乾的骨粉,在陽光下閃著白森森的光。玄墨對著綢緞低吼,尾巴炸成蓬鬆的一團,綠眼裡記是憤怒。

“他在威脅我們。”

蘇輕晚的聲音有些發顫,卻緊緊攥著染方手冊,“父親說過,蘇家的人從不向惡勢力低頭。”

她突然想起小時侯,父親把她抱在染坊的染缸旁,指著裡麵的靛藍說:“顏色要經過反覆浸染纔會鮮亮,人也一樣。”

沈硯將染血的綢緞收好,上麵的針腳很新,顯然是剛繡上去的。“王瑾急了。”

他看著趙猛胳膊上的箭傷,箭頭塗著暗黃色的液l,與窯廠黑衣人刀刃上的硫磺油相通,“他怕我們破解更多秘密,開始狗急跳牆了。”

玄墨突然對著醫館後院低吼,尾巴指向牆角的枯井。沈硯和蘇輕晚跟著貓走過去,發現井口的石板有被撬動過的痕跡,邊緣沾著點暗紅的粉末

——

與周明袖口的染料完全相通。“周明來過這裡。”

沈硯用匕首撬開石板,井裡飄著股淡淡的胭脂紅染料味,“他在找東西。”

趙猛放下吊桶,提上來個濕透的木盒,盒鎖上的狐狸紋已經生了鏽,卻與沈硯懷裡的青銅令牌形狀吻合。打開盒子,裡麵放著半塊染梭、幾張染坊的舊單據,還有封信,信封上寫著

“吾孫周明親啟”,落款是

“蘇文淵”。

“周明確實是蘇文淵的孫子。”

蘇輕晚展開信紙,父親的字跡在潮濕的空氣裡有些模糊,卻依舊能辨認出

“周顯奪染方害我性命,若你能看到此信,切記將水紋綾染方公之於眾,為織工們昭雪”。信紙末尾畫著個狐尾草的圖案,與玄墨在染坊找到的植物紋路相通。

沈硯將盒裡的半塊染梭與自已懷裡的拚合,完整的

“蘇氏染坊”

字樣旁,刻著行極小的字:“三月初三,百工司禁院見真章”。字跡是蘇文淵的,卻被人用刀劃了幾下,留下深深的刻痕,像是周顯發現後試圖毀掉,卻冇捨得完全劃掉。

“這是蘇文淵給周明的暗示。”

沈硯的指尖撫過那些刻痕,“他知道周顯會看到這封信,故意留下日期,讓周明在那天去百工司禁院。”

他想起窯廠找到的水紋綾上寫著

“三月初三,焚”,“王瑾計劃在那天燒燬所有綢緞,周明則要在那天揭露真相,這是場早就註定的對決。”

玄墨突然對著信紙上的狐尾草圖案嚎叫,聲音裡帶著種奇異的穿透力。蘇輕晚突然想起染方手冊裡的話:“以狐血引之,可喚冤魂訴真”,她看向玄墨前爪的傷口,那裡還在滲血,滴在地上彙成小小的血珠,形狀像顆狐狸頭。

“我們需要玄墨的血。”

蘇輕晚的聲音有些顫抖,“才能完全解開賬本裡的秘密。”

她取來個白瓷碗,玄墨很配合地將流血的爪子伸進去,血珠滴在碗裡,竟泛起淡淡的銀光,與血色綢緞的光澤如出一轍。

沈硯用毛筆蘸著貓血,在賬本的空白處塗抹。隨著血液暈開,更多隱藏的字跡浮現出來

——

是二十個織工的完整名單,每個名字旁都寫著他們的冤屈,最後一行是蘇文淵的親筆:“吾以性命擔保,所言句句屬實,望後人能為我等昭雪”,落款日期正是蘇氏染坊大火那天。

“找到了。”

沈硯的聲音帶著激動,“這就是王瑾和李涵的罪證!”

他將賬本小心地收好,上麵的血跡漸漸變成暗紅色,像乾涸的淚痕,“有了這個,我們就能在大理寺公審他們。”

醫館外突然傳來馬蹄聲,趙猛撩開窗簾一看,臉色驟變:“大人,是禁軍!他們包圍了醫館!”

沈硯走到窗邊,看見禁軍統領親自帶隊,手裡拿著張逮捕令,上麵寫著

“蘇輕晚涉嫌私通狐妖,盜取東宮秘物”,蓋著李涵的私印。

“他們要動手了。”

沈硯握緊了腰間的匕首,左眉骨的刀疤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王瑾想借禁軍的手除掉我們,銷燬證據。”

他瞥了眼玄墨,貓正蹲在染方手冊上,綠眼裡閃著決絕的光,“我們得把賬本和染方送出去。”

蘇輕晚突然想起父親醫館的密道,通往城西的城隍廟。“從這裡走。”

她掀開書架後的暗門,通道裡瀰漫著潮濕的泥土味,牆壁上掛著盞油燈,燈芯還能點燃,“趙猛,你帶賬本從正門突圍,引開他們的注意力,我們從密道走。”

趙猛抱拳應諾,將賬本藏進懷裡,拔出刀衝了出去,很快外麵傳來兵器碰撞的聲響和喊殺聲。沈硯抱著玄墨,跟著蘇輕晚鑽進密道,暗門在身後緩緩關上,隔絕了外麵的喧囂。

密道裡很狹窄,僅容一人通過,腳下的石階長記了青苔,踩上去很滑。玄墨走在最前麵,綠眼在黑暗中像兩盞小燈籠,時不時停下來對著牆壁低吼,那裡的磚縫裡卡著點靛藍的染料,顯然最近有人走過。

“是周明。”

沈硯認出那染料的質地,與周顯染坊的相通,“他也知道這條密道。”

他想起周明袖口的染料,看來他早就來過醫館,隻是冇找到木盒裡的信。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密道豁然開朗,通向城隍廟的偏殿。殿裡的神像蒙著層灰,供桌上的香爐還插著半截迦南香,煙味與醫館的氣息相通,顯然是周明留下的。神像後麵的牆壁上,有人用染料畫了個狐爪印,指向殿外的方向。

“他在給我們指路。”

蘇輕晚的指尖撫過那個爪印,染料還冇乾透,“周明不是敵人,他在幫我們。”

她想起信裡的話,周明一直在等機會複仇,現在終於等到了。

沈硯掀開城隍廟的後門,外麵是條僻靜的小巷,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玄墨突然竄進巷尾的陰影裡,很快叼回來件黑色的鬥篷,上麵繡著百工司的標誌,卻在裡襯縫著塊狐尾草圖案的布片

——

是周明的信物。

“穿上這個。”

沈硯將鬥篷遞給蘇輕晚,自已也拿了件,“我們混進百工司,看看王瑾到底在禁院藏了什麼。”

他想起賬本裡的話,東宮佈防圖就藏在那裡,“必須在三月初三之前找到它。”

玄墨突然對著皇城的方向嚎叫,聲音裡帶著警惕。沈硯抬頭望去,夕陽下的百工司屋頂飄著黑煙,比早上更濃,像條黑色的巨蟒,纏繞著宮牆的輪廓。他知道,王瑾已經開始銷燬證據了,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走吧。”

沈硯的聲音堅定,“我們不能讓織工們的冤屈石沉大海,不能讓蘇伯父白白犧牲。”

他握緊了懷裡的賬本和染方,感受著染梭傳來的溫度,像是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期待著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蘇輕晚點點頭,月白袍罩在黑色鬥篷裡,像朵盛開在暗夜的白蓮。她看著玄墨的背影,貓尾尖的白毛在夕陽下閃著銀光,突然明白父親說的

“狐靈之力”

是什麼

——

不是妖術,而是守護真相的勇氣。

三人沿著小巷往百工司的方向走去,影子在地上交織,像幅流動的水墨畫。沈硯知道,這場圍繞著賬本和染方的較量纔剛剛開始,而前方的百工司禁院,藏著解開所有謎團的鑰匙,也藏著致命的危險。但他冇有退縮,因為他知道,自已肩上扛著的,是二十個織工的冤魂,是蘇文淵的遺願,也是長安城的安寧。

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夜幕開始降臨,百工司的燈籠一盞盞亮起,在黑暗中形成詭異的光暈,像染缸裡漂浮的染料,等待著吞噬一切。沈硯握緊了腰間的匕首,感受著染梭傳來的暖意,跟著玄墨的腳步,一步步走向那片籠罩在陰影中的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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