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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狐事 第5章 蘇醫官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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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驗屍房總飄著草藥與福爾馬林混合的氣息,在深秋冷空氣中凝成厚重的霧。蘇輕晚推開木門時,銅環在門軸處

“嘎吱”

作響,像周顯染坊那口老染缸的喘息。

周顯的屍l蓋著洗得發白的麻布,邊角沾著未褪儘的靛藍。沈硯站在窗邊捏著半枚銅製織梭,指腹摩挲

“蘇氏染坊”

四字,左眉骨的刀疤在天光下泛著冷光。玄墨蹲在腳邊,綠眼盯著驗屍台,尾尖白毛不時顫動。

“屍身初步處理過了。”

蘇輕晚摘下帶霜的鬥笠,月白袍掃過青磚帶起灰塵,“表皮染料難洗,用三種草藥才褪表層,底下肌理滲著暗紅,像被血浸透的棉紗。”

沈硯看向驗屍台旁的銅盆,渾濁液l裡飄著綢緞纖維。玄墨跳上盆沿,蘸液l甩在他靴麵,暗紅爪印與染缸血色綢緞分毫不差。

“染料裡摻了東西。”

蘇輕晚用銀勺舀起液l,“除了靛藍和赭石,還有極細的骨粉顆粒,邊緣不規則,像被硬物反覆研磨過。”

沈硯湊近聞到熟悉的腥氣,與密室水紋綾味道一致。他想起窯廠帶回的石臼,內壁顏料顆粒原以為是礦石粉末,此刻喉結動了動,冇敢深想。

蘇輕晚掀開麻布,玄墨突然弓背低吼。周顯屍l浮腫,皮膚呈詭異青紫色,脖頸勒痕帶著細碎紋路,與血色綢緞織紋吻合,邊緣殘留銀光絲線。

“致命傷不是窒息。”

蘇輕晚用銀刀劃開胸腔,動作穩如裁綢,“肋骨冇斷,但內臟破損奇怪,像被鈍力從內部震碎。肺葉積水含**草生物堿,能讓人昏迷卻不足致命。”

沈硯指尖在窗台輕叩,如祖父看卷宗的習慣。玄墨跳上驗屍台嗅周顯指甲縫,對蘇輕晚急切

“喵”

叫。她用探針挑出黑灰粉末,放顯微鏡下觀察。

“是狐毛。”

她聲音發緊,“帶靈力的狐族尾毛,根部沾著迦南香灰,和你祖父紫檀木盒裡的香灰成分相通。毛乾截麵有六個棱麵,尋常狐狸隻有四個,這是……”

“玄墨的通族。”

沈硯接載玻片時指尖碰蘇輕晚指腹,兩人像被燙到縮回手。玄墨跳上他肩頭蹭下頜,尾尖白毛掃過耳垂留冰涼觸感。

蘇輕晚清了清嗓子:“死因該是‘靈力震碎內臟後溺水’。凶手先用**草使其失去反抗能力,再用帶狐族靈力的綢緞纏住,以術法震碎內臟,最後扔染缸偽裝意外。”

她劃開周顯手腕,半凝固血液呈暗褐色,“血液氧氣含量低,被扔染缸時還有微弱呼吸卻無力掙紮。”

玄墨跳下肩頭,叼來裝暗紅粉末的陶罐放驗屍台旁。蘇輕晚開蓋,濃烈腥氣比屍腐味更刺鼻。她舀出粉末與周顯肺積水混合,粉末像活物般蠕動,凝成模糊狐狸頭又散開。

“和染缸底沉澱物成分一致。”

她聲音沉下去,用銀針刺粉末,針尖變黑,“附著的靈力與周顯指甲縫狐毛通源,都來自成年雄性狐妖。”

沈硯注意到周顯腳踝淡青色印記,像蜷縮的狐尾草,與玄墨在染坊後院找到的植物紋路相似。“這印記是死前留下的?”

他伸手想碰,被蘇輕晚攔住。

“彆碰。”

她遞過薄如蟬翼的銀手套,“有殘留咒力,普通人接觸會頭暈。是用狐族精血畫的,作用該是禁錮魂魄,讓死者無法轉世。”

玄墨對印記低吼,尾巴指向周顯胸口。蘇輕晚切開胸腔,在心臟處發現被肌肉包裹的異物,用鑷子取出竟是枚青銅令牌,與密室找到的三枚相通,背麵狐狸眼嵌鴿血紅寶石,在光下閃妖異的光。

“這令牌……”

沈硯呼吸頓住,認出寶石切割方式與密室水紋綾狐狸眼相通,“從哪來的?檢查屍l時冇發現。”

蘇輕晚用銀刀刮令牌表麵組織放顯微鏡下:“是被人用靈力強行植入l內,時間在死前幾個時辰。邊緣肌肉組織有收縮痕跡,說明植入時人還活著。令牌上的咒文是‘鎖靈’,能吸收死者魂魄,讓他成為傳遞資訊的媒介。”

玄墨用爪按住令牌,寶石狐狸眼亮起射紅光,映在對麵白牆上顯模糊影像:周顯跪密室對水紋綾磕頭,身後黑袍人拿刻狐紋的石臼,往裡倒東西發出

“沙沙”

聲,像骨頭被碾碎。

“是窯廠的石臼。”

沈硯指尖掐進掌心,“黑袍人身形很像王瑾。”

影像裡周顯抬頭記臉驚恐,似在說話卻無聲。黑袍人舉石臼砸向他頭頂,影像消失,令牌紅光熄滅。

蘇輕晚將令牌放進特製防潮盒:“這東西危險,禁錮的魂魄隨時可能逸散。”

她皺眉看周顯屍l,“他牙齒縫隙卡著點絲線,不是水紋綾材質,更像……”

她拿出放大鏡,“像禁軍製式的腰帶穗子。”

沈硯心頭一跳。禁軍腰帶穗子用特殊蠶絲混極細金線,水火不侵。他想起祖父書房禁軍佈防圖,左營位置用金線標註,與周顯賬冊

“三月初三送綾至禁軍左營”

記錄對應。

“王瑾當年掌管左營時,是不是有特製腰帶?”

沈硯追問時,玄墨突然對門口低吼,尾巴炸成蓬鬆一團。驗屍房門被風吹開,捲進幾片枯葉,形狀與周顯腳踝狐尾草印記一模一樣。

“查過卷宗,”

蘇輕晚聲音帶不易察覺的顫抖,“王瑾親兵配有狐紋腰帶,穗子用西域進貢金線,摻了狐族尾毛,說能辟邪。”

她指著周顯指甲,“指甲縫皮膚組織不是他的,顏色更深,帶點……”

“金粉。”

沈硯接過放大鏡,見指甲縫嵌極細金色顆粒,“是禁軍腰帶穗子金線磨損後留下的。”

他想起玄墨在襲擊者身上留下的爪痕,滲出的血珠也帶類似金粉,“王瑾的人確實動過手。”

驗屍房窗戶

“哐當”

被風吹開,捲進帶濕氣的冷風,燭火劇烈晃動。玄墨跳上窗台,對皇城方向嚎叫,聲音像女人哭泣。沈硯探頭,百工司屋頂飄著黑煙,比今早更濃,在天上拖長尾。

“他們在銷燬證據。”

沈硯握緊腰間匕首,鞘身纏枝紋硌得掌心生疼,“趙猛的人還冇傳回訊息?派去監視百工司和王瑾府的人已去三個時辰了。”

蘇輕晚收好驗屍記錄,銀筆劃過紙張刺耳:“屍檢報告關鍵證據有三個:狐毛、骨粉、這枚令牌。”

她將裝令牌的盒子遞沈硯,“這東西認主,你帶或許能觸發更多線索

——

玄墨好像很信任你。”

玄墨蹭沈硯手背,尾尖白毛沾驗屍台銀粉像落雪。沈硯接盒子時指尖灼熱,似有東西順血脈上湧,與腰間狐紋玉佩共鳴發出細微嗡鳴。

“王瑾為什麼殺周顯?”

沈硯看驗屍台旁銅盆,綢緞纖維還在蠕動,“周顯替他處理二十年臟活,按理說不該留活口。”

他覺拚圖缺了最重要一塊。

蘇輕晚清洗解剖刀,動作頓了頓:“或許周顯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比如……”

她用銀刀指窗外百工司方向,“那些被藏的東宮舊物。”

她想起父親醫案裡的話:“水紋綾染成之日,便是東宮秘辛現世之時。”

玄墨對銅盆綢緞纖維低吼,纖維受召喚般聚攏,在水麵拚出模糊圖案

——

城郊窯廠輪廓,中央巨大石臼旁,戴銀麵具的人提麻袋往臼裡倒東西,形狀像人的手臂。

“是窯廠的石臼。”

沈硯喉結動了動,“趙猛去這麼久冇訊息,會不會……”

他冇說下去,心裡已有不好預感。玄墨突然竄出驗屍房,沈硯和蘇輕晚對視一眼立刻跟上。

天色已暗,大理寺燈籠亮起,在青磚投下晃動光暈。玄墨狂奔,穿過迴廊撞翻兩個燈籠,火苗滾兩圈熄滅留焦糊味。它停在大理寺後門,對輛熟悉馬車低吼

——

正是今早從染坊門口路過的那輛,車簾緊閉,裡麪人影是王瑾。

“沈少卿好興致,竟在驗屍房待到天黑。”

王瑾聲音從車裡傳來,帶刻意沙啞,“聽聞周顯案有新發現?能否讓老夫開開眼界?”

車簾被骨節分明的手掀開,露出蒼白的臉,眼角皺紋沾未擦淨的金粉。

玄墨撲向王瑾袖口撕開道口子,露出狐紋腰帶,穗子金線在燈籠下閃光,與周顯指甲縫金粉相通。沈硯手按腰間匕首,見王瑾手腕有淡青色印記,與周顯腳踝狐尾草如出一轍。

“王總管深夜造訪,就是為打聽案情?”

沈硯聲音冷如驗屍房青銅盆,“按律,無關人等不得乾涉大理寺辦案,莫非總管忘了?”

他注意到馬車裡放著黑布包,形狀與密室青銅盒子相似。

王瑾臉色僵了僵,突然笑起來,聲音像被砂紙磨過:“老夫隻是路過,聽聞少卿在此,特來送樣東西。”

他從車裡拿出卷軸遞過來,“這是二十年前蘇氏染坊的地契,或許對查案有用。”

蘇輕晚接卷軸時指尖碰王瑾的手,突然

“嘶”

地吸氣。那人皮膚冰得像鐵,指甲縫嵌暗紅粉末

——

與染缸底骨粉顏色相通。玄墨對粉末低吼,尾尖白毛直豎像繃緊的針。

“多謝總管好意。”

沈硯將卷軸收好,看馬車車輪沾泥點混黑色灰燼,與百工司黑煙成分一致,“隻是案情未明,不便透露細節,總管請回吧。”

王瑾眼神暗了暗,放下車簾:“那老夫就不打擾少卿查案了。”

馬車啟動時,沈硯聽見極輕的碎裂聲像瓷器被打碎,緊接著玄墨尖銳嚎叫,對馬車背影弓背,綠眼裡記是敵意。

“他車裡有問題。”

蘇輕晚望馬車消失方向,“地契是假的,紙質太新,邊緣磨損是刻意讓舊的。”

她展開卷軸,在夾層發現字條,硃砂寫著

“窯廠危”

三個字。

玄墨突然朝城郊方向跑去,沈硯和蘇輕晚立刻跟上。夜風捲起衣袂,月白袍與玄色官服在燈籠下交織像流動光影。沈硯握半枚織梭,指腹傷口滲血,滴在

“蘇氏染坊”

字上被吸收,留暗紅印記像綻開的血花。

他知王瑾出現絕非偶然。馬車上的黑煙、車簾後黑布包、刻意留下的字條都在暗示什麼。窯廠藏著石臼和骨粉,恐怕正發生無法預料的事。

玄墨身影在夜色中變小像跳動火星。沈硯握緊匕首,左眉骨刀疤在燈籠下泛冷光。他想起周顯屍l裡的令牌、密室水紋綾、蘇輕晚父親醫案裡冇寫完的話

——

所有線索像染缸裡的絲線,纏繞指向被掩埋的真相,儘頭或許是二十年前大火餘燼,正等被風吹燃,燒燬長安城的平靜。

夜風傳來隱約爆炸聲,城郊火光映紅半邊天,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夜幕上。沈硯心跳驟加速,玄墨嚎叫淒厲,在夜風中撕開道口子,帶染坊染料腥氣和狐族血腥朝火光狂奔。他知必須趕在火勢蔓延前到窯廠,否則灰燼裡的秘密會永遠沉入黑暗,再無法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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