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下的玄學五門 第15章 香火縛邪影 廟底丹噬
第十五章
香火縛邪影
城東百草堂依舊門庭若市,求醫問藥者絡繹不絕。山羊鬍須的胡大夫端坐堂中,望聞問切,開方抓藥,神色平和,與往常並無二致。隻是若有心人細觀,便會發現他撚動胡須的指尖,比平日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僵硬,那溫潤的眼眸深處,也藏著一絲難以化開的陰鬱。
吳道與崔三藤並未直接踏入藥堂,而是在對麵一家生意清淡的茶樓二層,臨窗而坐,要了壺最普通的茉莉香片,目光卻似有若無地籠罩著百草堂的動靜。
“氣息依舊乾淨。”吳道抿了口粗澀的茶湯,傳音入密,“但這乾淨,反倒像是用力洗刷過後的刻意。胡青囊(胡大夫之名)的心跳,比尋常坐堂大夫快了半拍,他在緊張。”
三藤指尖在粗糙的茶杯沿上輕輕劃過,霜華鏡在她懷中斂著光華,鏡靈初生,對氣息尤為敏感:“鏡光映照,他藥箱底層,有一物氣息陰晦,與瘟俑同源,但被層層藥香包裹,極難察覺。”
正說話間,百草堂內一陣騷動。一個婦人抱著個麵色青紫、氣息奄奄的孩童哭喊著衝了進來:“胡大夫!救命啊!我家狗娃快不行了!”
那孩童約莫五六歲,渾身滾燙,脖頸處可見細密的、顏色發黑的疹子,正是那邪瘟重症之兆!
堂內等候的病人見狀,如同見了鬼般紛紛避讓,麵露驚恐。幾個夥計也一時手足無措。
胡青囊臉色一變,快步上前,探了探孩童脈息,又看了看疹子,眉頭緊緊鎖起,沉聲道:“快!抬到後堂靜室!”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有醫者的惻隱,也有一絲極力掩飾的…慌亂?
吳道與三藤對視一眼,機會來了!
就在夥計七手八腳要將孩童抬入後堂時,吳道長身而起,朗聲道:“且慢!”
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股令人心定的力量。他青衫飄動,已邁步穿過街道,走入百草堂內。
眾人目光齊刷刷聚焦在這個陌生的遊方郎中身上。
胡青囊霍然轉身,看向吳道,眼中警惕之色一閃而過:“這位先生是?”
“山野之人,略通岐黃。”吳道拱手,目光卻落在孩童身上,“此症凶險,邪毒已入心脈,尋常湯藥恐難奏效。胡大夫若信得過,可否讓在下一觀?”
胡青囊臉色變幻,似在權衡。那婦人卻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撲到吳道麵前連連磕頭:“先生救命!求先生救救我家狗娃!”
堂內眾人也竊竊私語,目光在胡青囊和吳道之間逡巡。
胡青囊深吸一口氣,壓下眼中情緒,側身讓開:“既如此,先生請。”他倒要看看,這突如其來之人,有何手段。
吳道也不客氣,上前仔細檢視孩童。相門觀氣術下,孩童周身黑氣纏繞,心脈處尤甚,那瘟癀毒髓的邪力正在瘋狂吞噬其微弱生機。他並指如風,迅速點過孩童胸前幾處大穴,暫封毒氣蔓延,同時一股精純的醫門生氣渡入,護住其心脈元神。
孩童急促的喘息稍稍平緩了一絲。
“需要一味藥引,至寒至淨,滌蕩邪穢。”吳道抬頭,目光直視胡青囊,“聽聞胡大夫這百草堂藥材齊全,不知可有‘雪魄靈芝’?”
“雪魄靈芝?”胡青囊瞳孔微縮,隨即搖頭,“此物乃長白奇珍,可遇不可求,小店並無存貨。”
吳道捕捉到他那一瞬間的異常,心中冷笑,麵上卻歎道:“可惜。若無此藥引,此孩性命堪憂。”
就在這時,三藤也走入堂中,她並未靠近,隻是站在門口,懷中霜華鏡微不可查地對著胡青囊的藥箱照了一下。
胡青囊似有所覺,猛地看向三藤,目光觸及她懷中那麵古樸銅鏡時,臉色驟然一變,雖然迅速恢複,但那瞬間的驚駭卻未逃過吳道雙眼。
“這位是…”胡青囊強自鎮定。
“內子。”吳道淡淡應道,目光卻銳利如刀,“胡大夫,救人如救火。若堂中實在沒有雪魄靈芝,可否告知,何處可能尋得?或者…近日可有人向堂中售賣過類似藥材?”
他這話問得巧妙,既點明需求,又暗藏機鋒。
胡青囊額角似有細微汗珠滲出,他乾咳一聲:“這個…確實不知。此物罕見,多年未曾聽聞市麵有流通。”他話鋒一轉,看向孩童,“當務之急,還是先設法穩住這孩子病情。老夫有一祖傳解毒散,或可一試。”
說著,他便要吩咐夥計去取藥。
吳道卻伸手一攔:“且慢。胡大夫,可否先將藥方與我一觀?對症下藥,方是正理。”
胡青囊動作一僵,眼中閃過一絲慍怒,但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發作,隻得勉強道:“祖傳秘方,不便示人。”
氣氛頓時有些凝滯。
突然,堂外傳來一陣喧嘩,幾個衙役打扮的人推開人群走了進來,為首一人麵色冷峻,掃視堂內,目光落在吳道和那病孩身上,喝道:“何人在此喧鬨?城中疫病流行,官府有令,疑似病患需統一送至城西隔離營,不得私自診治!這孩子,帶走!”
說著,便要上前拿人。
那婦人嚇得魂飛魄散,緊緊抱住孩子。
吳道眼神一寒。官府介入?時機如此巧合?是真是假?
他正要開口,胡青囊卻搶先一步,對那衙役頭領拱手道:“王班頭,此孩病情危重,恐經不起顛簸。可否通融一二,容老夫先施藥穩住病情,再送隔離營不遲?”他說話間,袖中似乎有物微微一動。
那王班頭神色稍緩,但依舊強硬:“胡大夫,不是我不給你麵子,上峰嚴令,凡疫病者必須隔離,以防擴散!帶走!”
眼看衙役就要動手,吳道突然朗聲道:“此症並非尋常瘟疫,乃是邪毒入體!強行帶走,徒增死傷!我有法可解,隻需一味藥引!”
王班頭一愣,狐疑地看向吳道:“你是何人?在此大言不慚!”
“路見不平之人。”吳道負手而立,氣息陡然變得淵深,“若我不能救活此孩,甘願同受疫病之苦!”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連胡青囊都愕然看向吳道。
王班頭也被這氣勢所懾,一時躊躇。
就在這僵持之際,一個夥計慌慌張張從後堂跑出來,在胡青囊耳邊低語了幾句。胡青囊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他猛地看向吳道,又看了看門口的崔三藤,眼中最後一絲猶豫化為決絕。
他忽然對王班頭道:“王班頭,既然這位先生有把握,不如就讓他一試。若真能救活,也是功德一件。所需藥材,我百草堂一力承擔!”他這話說得慷慨,卻隱隱將吳道推到了風口浪尖。
吳道心知必有蹊蹺,但此刻救人為先,也顧不得許多,沉聲道:“好!我需要一間靜室,以及…硃砂、黃紙、無根水,還有…”他目光掃過胡青囊的藥箱,“你藥箱底層那味‘龍涎香’做輔引!”
胡青囊渾身劇震,難以置信地看向吳道。他藥箱底層確有龍涎香,但那是…他藏匿那邪物的地方!此人如何得知?!
不待他反應,吳道已對那婦人道:“大嫂,信我一次。”
婦人早已六神無主,見吳道氣度不凡,又敢立下重誓,隻得含淚點頭。
吳道抱起孩童,對三藤使了個眼色,然後對胡青囊道:“胡大夫,請帶路靜室。王班頭,可否行個方便,在外等候片刻?若一炷香後無效,再帶走不遲。”
王班頭見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哼了一聲,揮手讓衙役守住門口。
胡青囊臉色鐵青,卻無法拒絕,隻得引著吳道和三藤走向後堂靜室。經過藥櫃時,吳道袖中一枚卜門金錢無聲滑落,嵌入牆角縫隙。
靜室門關上。
門外,王班頭與衙役守候,堂內病人竊竊私語,胡青囊站在門口,麵色陰晴不定。
門內,吳道將孩童平放在榻上,迅速取出自身攜帶的銀針。他需要的根本不是龍涎香,那隻是詐胡青囊的話,真正需要的是…
“三藤,護法!我以金針逼毒,輔以山門淨心咒,你以鏡光鎮住他魂魄,防止邪毒反噬!”吳道語速極快。
三藤點頭,霜華鏡懸於孩童上空,灑下柔和清輝,穩住其搖曳的魂火。
吳道出手如電,醫門金針精準刺入孩童周身要穴,同時口中念念有詞,山門淨心咒文化作肉眼難見的清光,融入針尖,逼向那纏繞的瘟癀邪毒!
滋滋…
孩童麵板下,那墨綠色的邪毒如同活物般掙紮扭動,與金針清光對抗,發出細微的侵蝕聲。孩童痛苦地呻吟起來,身體劇烈抽搐。
吳道額角見汗,這邪毒比想象中更難纏。他全力運轉功法,金針顫抖,清光大盛!
就在此時,靜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隙,胡青囊的身影閃了進來,他手中赫然握著一柄淬綠的短匕,眼神狠厲,直刺吳道後心!
“先生小心!”三藤早有防備,霜華鏡光一轉,一道凝實的白光如匹練般掃向胡青囊手腕!
胡青囊顯然也有幾分修為,身形詭異一扭,竟避開鏡光,短匕去勢不減!
然而,吳道彷彿背後長眼,頭也未回,反手一指點出!這一指,蘊含的並非山醫命相卜任何一門之力,而是融合了五門精髓的一縷混沌之氣!
噗!
指風後發先至,點在胡青囊腕間。胡青囊隻覺一股無可抵禦的力量透入,整條手臂瞬間痠麻,短匕當啷落地。他驚駭欲絕,轉身欲逃。
“留下吧!”三藤神鼓已握在手中,輕輕一敲。
咚!
鼓聲不大,卻直透魂靈。胡青囊身形一僵,眼神瞬間渙散,呆立當場。薩滿“定魂調”!
吳道這纔回頭,冷冷看了胡青囊一眼,並未理會,繼續全力為孩童逼毒。此刻,孩童體內的邪毒在金針與鏡光內外夾擊下,已開始節節敗退,化作縷縷黑氣從其口鼻七竅中逸出,被鏡光淨化。
約莫半炷香後,孩童嚶嚀一聲,吐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麵色由青紫轉為蒼白,呼吸漸漸平穩下來。身上那些黑疹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毒,逼出來了!
吳道長舒一口氣,收針調息。
三藤走到胡青囊麵前,鏡光照定他眉心。胡青囊眼神迷茫,如同提線木偶。
“說,青銅門在延吉的據點還有哪些?瘟疫之源在何處?”三藤聲音冰冷,帶著薩滿懾魂之力。
胡青囊嘴唇哆嗦,掙紮片刻,還是抵擋不住鏡光與鼓聲的雙重震懾,斷斷續續道:“我…我不知道…我隻是…聽命行事…他們…他們讓我利用藥堂…接收…傳遞‘瘟種’…其他的…我不知道…”
“瘟種在何處?”
“在…在我藥箱暗格…龍涎香下麵…”
“與誰接頭?”
“是…是一個黑衣人…每次…都在子時…城隍廟後牆…第三塊鬆動的磚下…”
話音未落,靜室窗外陡然射入一道烏光,直取胡青囊咽喉!快得驚人!
吳道早有防備,袖中一枚卜門金錢激射而出!
鐺!烏光被撞偏,釘入牆壁,竟是一枚喂毒的袖箭!
“滅口?”吳道眼神一寒,身形已如鬼魅般穿窗而出!三藤亦緊隨其後。
窗外小巷空無一人,隻有遠處屋脊上一道黑影一閃而逝。
吳道沒有去追,對方身手不弱,且早有準備,追之不及。他回到靜室,探了探胡青囊鼻息,人已嚇暈過去。
“城隍廟…果然與此有關。”吳道看向三藤,“今夜子時,我們去會一會那黑衣人。”
他走到藥箱前,果然在暗格中找到了一個巴掌大的黑色陶罐,揭開符封,裡麵是半罐粘稠的、散發著濃鬱病氣死意的墨綠色漿液——正是瘟種!
吳道立刻以符籙重新封好,收入囊中。此物必須儘快銷毀。
這時,外麵的王班頭等人聽到動靜,推門進來,見到孩童好轉,胡青囊昏倒在地,皆是大驚。
吳道簡單解釋胡青囊欲行凶被製,並未提及青銅門之事,隻說是私人恩怨。王班頭將信將疑,但見孩童確實被救活,也不好再多問,隻得將胡青囊鎖了,帶回衙門審問。
吳道和三藤留下幾張固本培元的藥方給那千恩萬謝的婦人,便悄然離開了百草堂。
回到客棧,吳道立刻開始研究那罐瘟種,試圖找出徹底化解瘟疫之法。而三藤則開始準備子時城隍廟之行。
百草堂這個明麵上的據點被拔除,但真正的黑手依舊隱藏在暗處。城隍廟的接頭,將是揭開更大陰謀的關鍵。
夜色漸深,延吉城燈火零星,瘟疫的陰影依舊籠罩,但一縷曙光,已悄然穿透迷霧。子時的城隍廟,註定不會平靜。
第十五章2
廟底丹噬
子時的梆子聲在空曠的街道上敲響,餘音顫顫,沒入延吉城沉沉的夜色裡。白日的喧囂與恐慌儘數收斂,隻餘下打更人單調的腳步聲和遠處零星的犬吠。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抑,彷彿整座城池都在屏息等待。
吳道與崔三藤如同兩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掠近城西的城隍廟。
這廟宇年久失修,朱漆剝落,牆頭長滿荒草,在慘淡的月光下顯得格外破敗陰森。白日裡或許還有些許香火,此刻卻是門庭冷落,唯有廟門口那對石獅子瞪著眼,在陰影裡顯得有些猙獰。
二人並未從正門進入,而是繞到廟後。按照胡青囊的供述,找到了後牆下第三塊鬆動的磚。吳道指尖運力,輕輕將磚塊抽出,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洞內並無他物,隻有一股混合著香火和淡淡黴味的陳腐氣息。
“是傳遞訊息的暗格,東西已被取走。”吳道低語,相門觀氣術仔細探查四周,“殘留的氣息很淡,對方很謹慎。”
三藤懷抱霜華鏡,鏡麵微傾,映照著破敗的廟牆:“鏡靈感應,廟內有一股極隱晦的靈力波動,並非正統神道香火,倒像是…被禁錮扭曲的怨念。”
吳道點頭,他也察覺到了。這城隍廟看似荒廢,內裡卻暗藏玄機。他打了個手勢,二人身形一展,如夜梟般悄無聲息地翻過牆頭,落入廟內院落。
院子裡雜草叢生,殘破的香爐傾倒在地。正殿大門虛掩,裡麵黑洞洞的,隱約可見城隍爺泥塑剝落的身影,在黑暗中默然端坐。
然而,那詭異的靈力波動,並非來自正殿,而是源自…地下!
吳道目光掃過院落角落一口廢棄的枯井。井口被石板半掩,但那絲絲縷縷的異常氣息,正從石板的縫隙中不斷滲出。
“在下麵。”吳道傳音道。
二人移至井邊,吳道輕輕移開石板,一股更加濃鬱、混雜著香火、藥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腥甜氣息撲麵而來。井壁並非垂直向下,而是有一道簡陋的石階,蜿蜒通向地底深處。
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吳道率先踏足石階,三藤緊隨其後,霜華鏡微光流轉,照亮了腳下逼仄的通道。
石階潮濕滑膩,長滿青苔。向下走了約莫十數丈,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處頗為寬敞的地下洞窟!洞窟顯然經過人工修葺,四壁掛著長明燈,發出昏黃跳躍的光暈,映照出洞內的景象。
隻見洞窟中央,矗立著一座半人高的青銅丹爐!爐下柴火早已熄滅,但爐身依舊溫熱,爐蓋縫隙中,隱隱有暗紅色的光芒透出,散發出那股令人作嘔的腥甜之氣。丹爐四周,地麵刻畫著複雜的陣法紋路,紋路中填充著暗紅色的粉末,似是硃砂混合了某種血液。
更令人心驚的是,洞窟的角落裡,堆積著一些殘缺的動物骸骨,以及幾件沾染了汙穢氣息的孩童衣物!空氣中彌漫的怨念,正是源於此!
“以生靈為祭,煉邪丹!”三藤柳眉倒豎,眼中燃起怒火。薩滿崇敬自然萬物,見此邪法,殺意頓生。
吳道麵色冰寒,相門觀氣術之下,那丹爐內凝聚的並非良善藥力,而是一團極度壓縮、充滿了痛苦、恐懼、疾病氣息的邪效能量!這分明就是將瘟疫中汲取的病氣、死氣、怨念,混合生靈祭祀,煉製成某種更為歹毒的物事!
“看來,那瘟種隻是原料,這丹爐中所煉,纔是青銅門真正想要的東西。”吳道沉聲道,“必須毀掉它!”
他正要上前,忽然,洞窟陰影處,傳來一個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
“嘿嘿嘿…毀掉?就憑你們兩個小娃娃?”
陰影蠕動,一個佝僂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此人披著一件寬大的黑色鬥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個乾癟的下巴和毫無血色的嘴唇。他手中拄著一根扭曲的藤杖,杖頭鑲嵌著一顆渾濁的珠子,散發著幽幽綠光。
此人氣息陰冷晦澀,與那瘟俑同源,卻強大了何止數倍!儼然是青銅門在此地的核心人物!
“等了這麼久,就釣來兩條小魚。”鬥篷人聲音帶著譏諷,“不過,能摸到這裡,也算有點本事。正好,我這‘萬瘟丹’還缺最後一點‘藥引’,就用你們的魂魄來補全吧!”
話音未落,他手中藤杖猛地頓地!
嗡!
地麵上的陣法紋路驟然亮起刺目的血光!整個洞窟劇烈震動起來,那青銅丹爐爐蓋砰的一聲彈開,一股粘稠如血、翻滾著無數痛苦麵孔的暗紅色丹氣如同決堤洪水般洶湧而出,直撲吳道與三藤!
丹氣未至,那濃鬱的腥臭與直透魂靈的怨毒嘶嚎已然襲來,令人頭暈目眩!
“小心!這丹氣能汙穢法寶,侵蝕神魂!”吳道急喝,一把將三藤拉到身後,雙手快速結印,山門“金光咒”瞬間施展,一道凝實的金色光罩將二人護住!
嗤嗤嗤——!
暗紅丹氣撞上金光罩,發出劇烈的腐蝕聲響,金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淡下去!
“桀桀…看你們能撐幾時!”鬥篷人怪笑,藤杖連點,那丹氣如同活物,分化出數股,從不同角度衝擊金光罩!
三藤見狀,毫不猶豫地將霜華鏡祭起!鏡光如月華灑落,照向那暗紅丹氣。然而,這一次,鏡光與丹氣相遇,竟不再像之前淨化毒霧那般順暢!丹氣中蘊含的怨念與邪效能量極其凝練,鏡光竟被層層抵消,淨化速度大為減緩!
“這丹氣凝聚了太多枉死者的怨毒,鏡光難以速淨!”三藤臉色微白,感受到鏡靈傳來的壓力。
吳道心知不能久守,必須主動破局!他目光銳利,掃過那鬥篷人和不斷噴湧丹氣的青銅丹爐。
“我攻他本體,你設法乾擾丹爐!”吳道傳音的同時,猛地撤去金光罩,身形如電射出,避開一道丹氣衝擊,右手並指如劍,卜門“破煞金劍訣”凝聚指尖,直刺鬥篷人心口!
“找死!”鬥篷人冷哼一聲,不閃不避,藤杖橫掃,杖頭那顆渾濁珠子綠光大盛,化作一麵扭曲的鬼麵盾牌,擋在身前!
鐺!
金鐵交鳴之聲炸響!吳道的劍指點在鬼麵盾上,竟感到一股陰寒粘稠的力量反噬而來,整條手臂一陣痠麻!這鬥篷人的修為,遠在之前的瘟俑和胡青囊之上!
而另一邊,三藤見吳道突襲,立刻全力催動霜華鏡,鏡光不再試圖淨化所有丹氣,而是凝聚成一道熾亮的光柱,如同利劍般,直射那青銅丹爐的爐口!
她要打斷丹氣的噴湧之源!
“哼!妄想!”鬥篷人雖與吳道交手,卻仍有餘力關注全場。他左手捏了個古怪法訣,對著丹爐一指!
爐身那些詭異的符文驟然亮起,噴湧出的丹氣在空中一個盤旋,竟化作一隻巨大的、由怨念組成的鬼爪,狠狠抓向三藤的鏡光!
轟!
鏡光與鬼爪在半空相撞,能量激蕩,整個洞窟碎石簌簌落下!三藤悶哼一聲,鏡光一陣搖曳,那鬼爪雖被擊散,卻也將鏡光牢牢擋住!
鬥篷人趁機藤杖連點,數道綠油油的鬼火如同跗骨之蛆,繞過吳道,襲向三藤!
吳道見狀,劍指一變,化作醫門“青木回春訣”的守勢,一道充滿生機的綠光擋在三藤身前,將鬼火消弭。但他這一分心,鬥篷人的藤杖已如毒蛇般點向他肋下!
危急關頭,吳道足踏山門“縮地成寸”步法,險之又險地避開,袍袖卻被劃開一道口子,一股陰寒之氣透體而入。
“先生!”三藤驚呼。
“無妨!”吳道運轉功法逼出寒氣,臉色更加凝重。這鬥篷人手段詭異,修為高深,又有丹爐邪氣相助,極難對付。久戰下去,必然不利。
他心念電轉,目光再次掃過那丹爐和地麵的陣法。忽然,他注意到陣法紋路中那些暗紅色粉末,在長明燈照耀下,隱隱反射出一點金屬光澤。
是了!這陣法能彙聚和增幅丹爐邪氣,必有能量核心!那些粉末中,摻雜了某種導引能量的金屬細屑!而核心,很可能就在…
吳道目光鎖定鬥篷人腳下!他站立之處,正是陣法的一個樞紐節點!
“三藤!攻他下盤!破他陣腳!”吳道大喝一聲,不再保留,命門秘術“燃魂訣”悄然運轉,短時間內魂力暴漲!他雙掌齊出,左手山門“鎮嶽印”轟向鬥篷人麵門,右手醫門“金針渡劫”訣化作漫天針影,籠罩其周身大穴!聲勢駭人!
鬥篷人果然被這突如其來的猛攻所懾,藤杖舞動,綠光護體,全力抵擋。
就是現在!
三藤與吳道心意相通,幾乎在他出聲的同時,霜華鏡光陡然一轉,放棄了對丹爐的衝擊,化作一道凝練至極的白色光刃,貼著地麵,悄無聲息地斬向鬥篷人雙足所在的陣法節點!
這一下變起倉促,鬥篷人注意力全在吳道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上,待察覺腳下有異時,已然晚了!
唰!
鏡光所化的光刃精準地斬入陣法紋路!
嗤——!
如同燒紅的鐵塊落入冰水,陣法節點處的暗紅粉末瞬間被鏡光中蘊含的淨化之力汽化!那複雜的陣法紋路光芒一陣亂閃,隨即驟然熄滅!
嗡!
丹爐的轟鳴聲戛然而止!爐口噴湧的暗紅丹氣如同被掐斷了源頭,迅速變得稀薄、渙散!
“不!”鬥篷人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咆哮!陣法被破,丹爐與他的聯係瞬間削弱大半!
吳道豈會放過這千載良機?鎮嶽印與金針渡劫的威力毫無保留地轟擊在鬥篷人倉促撐起的防禦上!
轟隆!
綠光破碎!鬥篷人被震得踉蹌後退,兜帽掀開,露出一張乾枯如同骷髏、布滿詭異青色紋路的臉!他嘴角溢位一縷黑血,眼神怨毒至極!
“小輩!壞我大事!我要你們神魂俱滅!”他瘋狂地揮舞藤杖,那顆渾濁珠子爆發出刺目的綠光,整個洞窟的陰氣怨念如同受到召喚,向他瘋狂彙聚!
然而,失去了陣法加持,這種彙聚顯得雜亂而遲緩。
“邪魔外道,也敢妄言滅魂?”吳道氣息雖然因燃魂訣而有些紊亂,但眼神銳利如初。他並指在空中虛劃,這一次,不再是單一門派的術法,而是將山、醫、命、相、卜五門秘法精髓融會貫通,引動周遭地脈之氣與自身魂力,凝成一道混沌色的古樸符籙——五雷符!
“五雷猛將,火車將軍,騰天倒地,驅雷奔雲,隊仗百萬,搜捕邪精——敕!”
符籙一成,整個洞窟彷彿被無形巨力鎮壓!那彙聚而來的陰氣怨念瞬間潰散!
鬥篷人臉上第一次露出驚恐之色:“五雷法?!你怎麼會…”
話音未落,吳道指尖一引!
哢嚓!
一道並非來自天際,而是源自地脈、凝聚了五行破邪之力的混沌神雷,自虛空中悍然劈下!無視了鬥篷人所有的防禦,直接貫入其天靈蓋!
“啊——!”
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響徹洞窟!鬥篷人身體劇烈抽搐,周身黑氣狂湧而出,那根藤杖和渾濁珠子寸寸斷裂!他死死瞪著吳道,眼中充滿了不甘與難以置信,最終身體如同被抽空了般軟倒在地,氣息全無。
洞窟內恢複了死寂。隻有那青銅丹爐,依舊散發著餘溫,爐內暗紅光芒明滅不定。
吳道散去雷法,臉色一陣蒼白,燃魂訣的反噬開始顯現。三藤連忙上前扶住他,將一股溫和的薩滿靈力渡入其體內。
“我沒事。”吳道擺擺手,看向那丹爐,“此物必須徹底毀去。”
他走到丹爐前,感受到爐內那團邪效能量雖然失去了控製,卻依舊危險。直接摧毀,恐有能量爆炸的風險。
三藤也走了過來,霜華鏡光照向爐內,鏡靈傳來一陣厭惡的情緒。
“爐內怨念太深,強行淨化,恐鏡靈受損。”三藤蹙眉。
吳道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抹決然:“那就以其之道,還施彼身!”他取出那罐得自百草堂的瘟種,揭開符封。
“你要做什麼?”三藤訝然。
“這瘟種是原料,丹爐是熔爐。我將瘟種倒回爐中,逆轉其煉製法門,引動地火,將其徹底返本歸元,化去邪力!”吳道說著,將罐中粘稠的墨綠色瘟種,儘數倒入尚有餘溫的丹爐之中!
滋滋滋——!
瘟種與爐內殘存的丹氣相遇,頓時發生劇烈反應,爐身劇烈震顫,暗紅與墨綠光芒交織衝突!
吳道雙手按在爐壁上,相門觀氣術與醫門靈覺同時運轉,感知著爐內能量的變化軌跡,同時腳下引動微薄的地脈之火,小心翼翼地操控著逆轉的過程。
這是一個極其精妙且危險的操作,如同在懸崖邊走鋼絲。
三藤緊張地守在一旁,霜華鏡光籠罩吳道,隨時準備應對不測。
時間一點點過去。爐內的衝突漸漸平息,光芒由暗紅、墨綠,逐漸轉化為一種混沌的灰色,最後,竟慢慢化作一縷縷精純的、無屬性的天地靈氣,消散於空中。那濃鬱的怨念與邪毒,竟真的被這逆轉之法化去了!
爐身溫度驟降,變得黯淡無光。
吳道長舒一口氣,收回手掌,身形微晃。連續施展秘法,對他的消耗極大。
“成功了…”三藤欣喜道,連忙扶住他。
吳道點點頭,看向地上鬥篷人的屍體,走過去搜查了一番,除了一些零碎的邪門材料,隻找到一塊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背麵刻著一個猙獰的鬼首,正麵則是一個古篆的“疫”字。
“疫鬼令…”吳道收起令牌,“看來青銅門內,分工明確。此人專司瘟疫之事。”
二人又仔細搜查了洞窟,除了那些骸骨和衣物,再無其他有價值發現。吳道以真火將骸骨衣物焚化,超度了枉死生靈。
離開城隍廟地底時,天色已近拂曉。
雖然搗毀了一處重要據點,擊殺了主持者,但吳道和三藤心情並未輕鬆。青銅門謀劃深遠,這煉製“萬瘟丹”僅是其中一環。那幽冥契約、龍脈之秘,依舊如同巨大的陰影,籠罩在長白山上空。
回到客棧,吳道立刻閉關調息,消化此次戰鬥所得,並思考下一步行動。三藤則負責警戒,同時以薩滿之術,緩緩淨化城中因丹爐被毀而逐漸消散的殘餘病氣。
延吉城的黎明,似乎比往日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