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不渡癡情人 027

    但偶爾，在賀雲城因為過度疲憊而靠在椅子上睡著時，她會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他瘦削的臉頰，深陷的眼窩，以及即使在睡夢中依舊緊鎖的眉頭。

看著他因為輸血而蒼白沒有血色的嘴唇。

心中那片凍結了許久的堅冰，似乎被這不顧一切的守護，鑿開了一絲極其微小的裂縫。

有一絲極其微弱的、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動容，悄然滋生。

但很快，這絲動容就會被前世的慘痛記憶狠狠壓下去。

鞭打，寒冷，流產，他護著顧曼曼的背影……

一幕幕，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將她剛剛柔軟了一瞬的心，再次凍結得堅硬如鐵。

他們之間，橫亙著一條無法逾越的、由鮮血和背叛彙成的鴻溝。

不合適。

永遠都不合適。

這天，天氣稍好，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

唐以梔的精神也好了一些。

賀雲城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坐上輪椅，推著她到醫院樓下的小花園裡曬太陽。

陽光暖洋洋的，花園裡有些病人在散步，氣氛寧靜。

兩人一路沉默。

走到一處人少的角落，唐以梔忽然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推我去那邊河邊看看吧。”

賀雲城推著輪椅的手，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

河邊……

那個……前世她沉河的地方……

他喉嚨發緊，但還是依言推著她，走到了醫院後麵那條靜靜流淌的小河邊。

河水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看起來平靜而溫柔。

但賀雲城知道，這河水有多麼冰冷刺骨。

唐以梔望著河水，看了很久。

然後，她緩緩開口，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卻字字如刀，紮進賀雲城的心臟。

“賀雲城，你看這河水，能倒流嗎？”

賀雲城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唐以梔沒有回頭，繼續說道，語氣平靜得令人心寒。

“我的心，死在前世了。”

“你現在的懺悔，你的痛苦，甚至你的命，都彌補不了分毫。”

“我不恨你。”

“但我也不會原諒你。”

“我們……兩清了。”

“兩清”兩個字，像最終的審判，宣判了他的死刑。

比恨更徹底，比怨更絕望。

是徹底的……放下，和訣彆。

賀雲城猛地跪倒在地，雙手死死抓住輪椅的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抬起頭，看著唐以梔冷漠的側臉，眼淚洶湧而出，混合著巨大的痛苦和絕望，發出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壓抑不住的哀嚎。

“不……以梔……不要……不能兩清……”

“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你打我罵我殺了我都行……彆不要我……彆兩清……”

他哭得撕心裂肺，毫無形象，引來了遠處一些病人和家屬詫異的目光。

唐以梔卻始終沒有回頭。

隻是靜靜地看著河水，目光悠遠，彷彿已經穿透了此生此世。

許久，她輕聲說：“推我回去吧，我累了。”

賀雲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上，久久無法起身。

最終，還是一位好心的護工幫忙，將唐以梔推回了病房。

從那天起，賀雲城變得更加沉默。

他依舊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唐以梔，隻是眼神裡，再也沒有了光。

彷彿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

他知道，他徹底失去她了。

不是這一世，是連同上一世那份虧欠的、可能的未來，一起失去了。

唐以梔的病情穩定了一段時間後，再次出現了反複。

一種罕見的並發症，讓她的情況急轉直下。

主治醫生找賀雲城談話，麵色凝重。

“賀先生，唐小姐現在的情況，需要一味非常罕見的藥材作為藥引，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這味藥生長在西南邊境的深山懸崖峭壁上，極難采摘，而且……有價無市。”

“什麼藥？在哪裡？”賀雲城眼中燃起一絲偏執的光。

醫生報出了一個拗口的藥名和一個大致的地域範圍。

“我去。”賀雲城沒有絲毫猶豫。

他不顧醫生的勸阻和自己並未完全康複的身體，立刻動身。

經過幾天幾夜的奔波，他來到了那片原始蒼茫的深山。

當地向導看著陡峭如刀削、雲霧繚繞的懸崖，連連搖頭。

“不是我不幫你，這地方太險了！每年都有采藥人摔下去，屍骨無存！為了一株草，不值得啊！”

“值得。”賀雲城看著懸崖，眼神堅定得可怕，“她在等我。”

他拒絕了向導的陪同，隻帶著最簡單的登山工具和一根結實的繩索，獨自開始了攀登。

懸崖濕滑，布滿了青苔。

尖銳的岩石劃破了他的手掌和衣服。

每向上一步，都無比艱難。

有好幾次，腳下一滑，他整個人懸在半空，全靠手臂的力量死死抓住岩石縫隙，才沒有掉下去。

手臂肌肉撕裂般疼痛，冷汗浸透全身。

但他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拿到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