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不渡癡情人 007
賀雲城在一片刺目的白光和消毒水的氣味中醒來。
意識像是沉在深海裡許久,才艱難地浮出水麵。
第一個感覺,是胸口傳來的、沉悶而有力的跳動。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強勁而陌生。
這心跳聲,和他記憶裡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些不同。
更沉穩,更有力,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不屬於他的生命力。
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
雪白的天花板,點滴架,還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
“賀團長,您醒了?”主治醫生俯身,仔細檢查著他的瞳孔和各項監測儀器,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手術非常成功。您的心臟移植手術很順利,新的心臟功能良好。”
心臟……移植?
賀雲城混沌的大腦捕捉到這個詞,眉頭蹙起。他想開口,喉嚨卻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護士連忙用棉簽沾了水,濕潤他的嘴唇。
“捐贈者……”他聲音嘶啞,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
醫生似乎早有準備,語氣平靜而官方:“賀團長,請您放心,心臟來源完全合法合規。捐贈者是一位癌症晚期病人,血型與您完全匹配。根據規定和捐贈者的強烈意願,相關資訊需要保密。我們隻知道,捐贈者是孤兒,希望匿名。”
孤兒?匿名?
賀雲城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捕捉的異樣感。
但身體的虛弱和麻藥退去後的疼痛,讓他無法深入思考。
那點異樣,很快被更強烈的生理不適所取代。
他重新閉上眼睛,感受著胸腔裡那顆陌生的、蓬勃跳動的心臟,一種莫名的、空落落的感覺,悄然彌漫開來。
在醫院又觀察治療了半個多月,賀雲城才被批準出院。
警衛員開車送他回家。
車子駛入家屬院,停在那個他住了三年、卻從未感覺過一絲溫暖的二層小樓前。
院子裡靜悄悄的,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幾盆耐寒的冬青,也因為無人照料而顯得有些蔫頭耷腦。
賀雲城推開門。
一股冰冷、空曠的氣息撲麵而來。
屋子裡和他離開時沒什麼兩樣,卻彷彿更加死寂。
沒有燈光,沒有煙火氣,甚至……沒有那個總是悄無聲息、像影子一樣存在的女人。
唐以梔不在。
賀雲城站在玄關,眉頭習慣性地擰起。
第一反應是厭惡和煩躁。
她又想玩什麼把戲?
是害怕因為顧曼曼中毒的事情被他追究,所以躲起來了?
還是……又想像上次綁架一樣,搞一出苦肉計,博取同情?
“去查。”他脫下軍大衣,隨手扔在沙發上,聲音帶著久病初愈的沙啞和不耐煩的冷漠,“看看她又躲到哪裡去了。找到人,直接帶回來。”
“是,團長!”警衛員立正敬禮,轉身出去了。
賀雲城走到書房,在慣常坐的那張扶手椅上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響聲。
等待的時間變得有些漫長。
這種不在掌控中的感覺,讓他心底那股莫名的煩躁感越來越重。
他拉開抽屜,想找支煙,卻摸到了一個硬硬的邊角。
抽出來一看,是一張有些年頭的黑白照片。
照片已經泛黃,邊角磨損。上麵是十幾歲的唐以梔,紮著兩個羊角辮,穿著洗得發白的碎花襯衫,站在大院裡的老槐樹下,對著鏡頭笑得沒心沒肺,眼睛亮得像落滿了星星。
那是他偷偷拍下的。
那時的她,明媚,張揚,像一團燃燒的小太陽,不管不顧地闖進他灰暗壓抑的世界。
賀雲城盯著照片上那張燦爛的笑臉,手指微微收緊。
心底某個角落,像是被針尖極快地刺了一下,泛起一絲尖銳的酸澀。
但隨即,這絲酸澀就被更強烈的恨意和嘲諷所取代。
裝得可真像。
他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煩躁地將照片反扣著塞回抽屜最深處,彷彿那樣就能將那段可笑的過往徹底掩埋。
不久,警衛員回來了,臉色有些忐忑。
“報告團長!……沒有找到夫人。她常去的地方,可能認識的人,都問遍了,都說沒看見。就像……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人間蒸發?
賀雲城敲擊桌麵的手指猛地頓住。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混合著惱怒和一絲極細微恐慌的情緒,驟然攫住了他。
他猛地站起身,胸口那顆陌生的心臟不合時宜地重重一跳,帶來一陣輕微的悶痛。
“繼續找!”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