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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血咒 第20章 選妃宴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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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昭那曲驚世駭俗的《采蓮曲》餘音猶在殿梁繚繞,那化腐朽為神奇、以斷弦奏天籟的琴技所帶來的震撼,如同無形的潮水,仍在每個人心中激蕩,久久無法平息。

殿內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眾人仍沉浸在方纔那超絕的技藝與意境之中,目光或驚歎、或敬畏、或複雜地流連於永昭身上。

大皇子殷承稷亦深深折服於皇妹深藏不露的驚世琴藝,心中震撼難言。

然而,就在這震撼的餘波中,他的目光不經意間再次掠過那架斷弦的琴,以及琴旁那抹依舊瑟瑟發抖、顯得格外渺小無助的身影——蘇亦良。

她依舊僵立在原地,低著頭,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方纔被斷弦劃傷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滲出的血珠已然凝固,留下暗紅的痕跡。

與她身旁沉靜自若、彷彿剛才隻是隨手拂去微塵的永昭相比,她就像一隻受驚後羽毛淩亂、不知所措的雛鳥,那份泫然欲泣的脆弱與孤立無援的可憐,在富麗堂皇的宮殿背景下,被放大得格外刺眼。

殷承稷心中那根柔軟的弦被猛地撥動了。一股強烈的憐惜與不忍瞬間湧上他的心頭,衝淡了方纔的震撼。

他想起她在翰墨齋大膽陳述見解時的專注亮光,想起她筆下那些充滿生趣的市井畫卷……她本不該在此受此折辱。她的才華,不應被一次意外的琴絃崩斷所掩蓋。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起身離席,走到禦階之下,對著蕭貴妃恭敬一禮,聲音溫潤卻帶著一絲堅持:

“母妃,蘇小姐方纔琴絃意外崩斷,受驚非小,技藝雖有小小疏失,然心境受損,非其之過。兒臣曾有幸聽聞,蘇小姐於丹青一道頗具天賦,筆觸清新脫俗,彆具一格,尤擅捕捉市井生活之趣,生動傳神。今日盛宴,豈可因小小意外而令明珠蒙塵?不若請蘇小姐稍作平複,再展所長,作畫一幅,以饗眾人,亦可見其真正才情?”

蕭貴妃瞥了一眼兒子眼中那不容錯辨的維護與堅持,又下意識地抬眼覷了覷禦座之上神色莫辨、看不出喜怒的昭明帝,心中雖對兒子如此關注一個禦史之女略有不豫,但永昭方纔一曲已極大彰顯了皇室底蘊,此刻若再強行壓製,反倒顯得氣量狹小。

她隻得牽起一抹略顯勉強的笑意,順著兒子的話道:“稷兒既如此說,想必蘇小姐畫藝定有非凡之處。那便請蘇小姐稍安勿躁,再展所長,讓我等一觀你的丹青妙筆吧。”

蘇亦良原本深陷於羞窘與無助之中,忽聞大皇子竟在禦前為自己如此懇切陳情,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感激與暖流。

她抬起淚眼朦朧的雙眼,飛快地看了殷承稷一眼,觸及他溫和鼓勵的目光,又慌忙低下頭,臉頰微熱,聲音細弱卻儘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臣女……臣女謝殿下謬讚,謝貴妃娘娘恩典。臣女獻醜了。”

內侍們連忙上前,迅速撤走斷琴,在殿中重新鋪開上好的宣紙,備齊筆墨與各色礦物顏料。

蘇亦良走到案前,再次深吸一口氣,努力將方纔的驚嚇與委屈壓下。她摒棄了貴女們競相描繪的工筆花鳥、寫意山水或仙姿仕女等風雅題材,而是凝神靜氣,提筆蘸墨,依據心中最熟悉的景象,落筆勾勒。

隻見她腕底運筆,雖略顯生澀,卻自有一股天真趣味。

寥寥數筆,乾淨利落,便在雪白的宣紙上迅速勾勒出熱鬨的街市一角:有挑著擔子、張口吆喝、麵容憨厚的小販;有紮著總角、追逐嬉鬨、笑容燦爛的孩童;有圍在古槐樹下對弈、神態專注悠閒的老者;甚至還有蜷縮在屋簷下打盹、尾巴尖微微翹起的狸貓……

筆觸雖不精細,甚至有些稚拙,卻充滿了鮮活生動的煙火氣和質樸純真的童趣,與她本人氣質相合,與周遭金碧輝煌、禮儀森嚴的宮廷氛圍形成了鮮明而動人的對比。

大皇子殷承稷目不轉睛地看著,眼中滿是欣賞與溫柔的笑意。這正是他最心儀之處——那份未被宮廷繁文縟節所束縛的充滿生活氣息的真實。她的畫,就像她的人一樣,簡單、乾淨,卻直抵人心。

然而,殿中眾人卻不知,這份難能可貴的“真實”,在陰險的算計與惡意的陰謀麵前,竟是如此脆弱,不堪一擊。

就在蘇亦良全身心沉浸於畫作之中,提筆蘸取了一抹鮮豔明亮的硃砂紅,屏息凝神,準備為畫中一個奔跑孩童的臉頰點染上健康紅暈的時刻——

異變陡生!

那飽滿的硃砂色落在紙上,並未如常般均勻暈染開,反而迅速詭異地凝結成塊,色澤暗沉,邊緣更是滲出粘稠渾濁的膠狀物!

這汙濁的粘液瞬間將薄薄的宣紙腐蝕粘連,並飛速暈開一片刺眼肮臟的汙漬,如同一個醜陋的傷疤,狠狠烙在畫麵上!原本靈動鮮活的人物瞬間被汙漬吞噬,變得模糊扭曲,整幅充滿生趣的畫作眨眼間毀於一旦,慘不忍睹!

“啊——!”蘇亦良驚駭得失聲尖叫,看著眼前瞬間被毀的心血,臉色“唰”地一下慘白如紙,毫無血色。手中的畫筆“啪嗒”一聲掉落在地,濺起幾點墨痕。

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蓄在眼中的淚水終於決堤,如同斷線的珍珠,大顆大顆地無聲滾落。

席間頓時一片寂靜,多數人還在驚愕中沒反應過來。

就在這時,與王玉茹交好、座位相鄰的李侍郎家小姐彷彿被眼前的驟變驚呆了,下意識地用手掩口,發出一聲不大卻足夠清晰的驚呼:“天哪!這……這顏料怎會如此?!好好的一幅畫,全毀了!”

她的驚呼,聽起來充滿了純粹的意外和惋惜,並未直接指向蘇亦良本人。然而,在這片因震驚而短暫的寂靜中,這聲驚呼格外刺耳,瞬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釘在了那幅被毀的畫作和蘇亦良瞬間煞白的臉上。

它放大了這場“意外”的嚴重性和尷尬性,無聲地強調著蘇亦良的努力再次以慘淡收場。

幾乎無人察覺,在王玉茹垂眸端起茶盞的瞬間,她的眼角曾飛快地瞥向李小姐的方向。而李小姐在驚呼後,眼神也下意識地掃過王玉茹,隨即又迅速移開,裝作一副隻是心直口快、為畫作惋惜的模樣。

蘇亦良被這驚呼和眼前的慘狀雙重打擊,驚駭得失聲,看著瞬間被毀的心血,臉色慘白如紙。手中的畫筆“啪嗒”落地。她渾身劇烈顫抖,蓄在眼中的淚水終於決堤。

“禦前喧嘩,成何體統!”蕭貴妃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她銳利的目光掃過李小姐,但最終,那冰冷的目光卻落在了她身旁看似事不關己、正優雅品茶的王玉茹身上。

貴妃久經宮闈,這等借刀殺人、引導輿論的小把戲豈能瞞過她的眼睛?李小姐不過是枚棋子,其背後指使者,昭然若揭。

“李小姐,”蕭貴妃的聲音冷若冰霜,“一驚一乍,失儀於禦前。看來是平日家教疏於規矩了。”她略一停頓,做出了懲戒,但其真正的警告物件,卻是王玉茹,“念你初犯,罰你禁足半月,抄寫《女誡》五十遍,靜思己過!”

李小姐臉色一白,慌忙離席跪地謝罪。

蕭貴妃不再看她,目光轉向王玉茹,雖未直接點名,但話中的寒意足以讓聰明人膽戰心驚:“今日宴席,本為雅集。若再有人心思不靜,攪擾清賞,無論是明是暗,本宮定嚴懲不貸,絕不姑息!”

王玉茹端著茶盞的手指微微一緊,麵上卻依舊維持著鎮定,隻是垂下的眼簾掩去了眸中一閃而過的厲色。她知道,貴妃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蘇亦良看著被徹底毀掉的畫作和跪地請罪的李小姐,淚水流得更凶,巨大的委屈和無助讓她幾乎站立不穩,搖搖欲墜。

大皇子殷承稷雙拳在袖中緊握,心疼與憤怒交織,恨不得立刻上前安慰,但見母妃已做出處置,且此事明顯涉及更深,他礙於身份與場合,不便再立即多言,隻能焦灼地望著她。

這場詭異的顏料風波鬨得殿內氣氛再次緊繃,永寧公主卻隻是冷眼旁觀,嘴角始終噙著一絲淡漠的嘲諷。她對蘇亦良是出醜還是露臉毫無興趣,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側席的長孫燼鴻。

這一次,她敏銳地注意到,長孫燼鴻的目光似乎也被場中這接二連三的混亂吸引了片刻,他那總是平靜無波的俊美麵容上,劍眉幾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雖然極其短暫,卻泄露出一絲……或許是厭煩?或許是不悅?

永寧的心也跟著那微微一蹙而揪緊,隨即又湧起一股扭曲的得意:看吧,這種低劣又無趣的鬨劇,連他都覺得厭煩不堪了。

蕭貴妃臉色微沉,對王家的不識趣已生厭煩,但宴席還需繼續。她迅速調整表情,重新堆起端莊的笑容,目光轉向下一位早已安排好的侄女:“文純,蘇小姐看來受了驚嚇,需要歇息。接下來,便由你為大家獻上一舞,定定心神吧。”

蕭文純盈盈起身,她今日未選常見的琴棋書畫,而是精心準備了一支極顯身段與功底的輕盈掌上舞。她換上特製的飄逸舞衣,身姿曼妙,隨著悠揚的樂聲翩然起舞,衣袂翻飛,宛如月下精靈,靈動飄逸,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在她旋轉至舞蹈**處,裙裾如蓮花般盛放飛揚時,變故再生!

幾顆圓潤碩大的珍珠竟不知從何處滾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即將落腳的光滑金磚之上!若一腳踩實,必會滑倒,輕則當眾出醜,重則扭傷腳踝!

“小心!”席間有人眼尖,失聲驚呼。

蕭文純眼角餘光敏銳地瞥見那抹不該存在的珠光,心中一驚,但常年習舞練就的極致平衡感與應變能力讓她身形絲毫未亂!

電光石火間,隻見她足尖在那珍珠邊緣極其輕巧靈妙地一點,非但未踩實,反而借力一個優雅至極的急速旋身,裙擺劃出驚心動魄的弧線,不僅完美避開了危險,更將那一點突如其來的意外融入了舞姿之中,化作一個看似驚險實則曼妙無比的迴旋!舞步流暢得天衣無縫,彷彿那幾顆珍珠本就是舞蹈設計中用以增彩的道具!

她甚至順勢將其中一顆珍珠用腳尖輕輕巧巧地挑起,以一個俏皮而不失優雅的踢腿動作,將那顆珍珠精準地、不偏不倚地踢回席間一位貴女——正是方纔那位王小姐——的案幾之上,“叮”的一聲脆響,如同敲打在每個人的心絃上。

全場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隨即爆發出由衷讚歎的掌聲!這份臨危不亂的驚人定力、隨機應變的急智和高超絕倫的舞技,完美結合,令人歎為觀止!

蕭文純麵不改色,氣息平穩如初,對著禦座和眾人盈盈一禮,儀態萬方,彷彿剛才隻是完成了一個尋常動作:“獻醜了。”她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那位案前落著珍珠、臉色已煞白如鬼的王小姐時,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徹骨的寒意。

昭明帝眼中終於閃過一絲真正的讚許,微微頷首,難得地開口稱讚道:“臨危不亂,應變有方。蕭家女兒,果然不凡。”雖未直接點破陷害之舉,也未下令追究,但這擲地有聲的讚賞已是對蕭文純能力與氣度的最大肯定,也隱晦表達了對席間屢次三番齷齪手段的厭棄。

蕭貴妃臉上露出了今日最為真心實意的笑容。蕭文純這番精彩絕倫的應對,大大為她、為蕭家掙足了臉麵。

然而,蕭文純的驚豔舞姿和完美應變,落在永寧公主眼中,卻隻是草草一瞥,便再無興趣。她的心思全係在長孫燼鴻身上。她敏銳地注意到,即便在蕭文純獻舞、贏得滿堂彩時,長孫燼鴻的目光也隻是禮貌性地停留了片刻,便又似不經意地再次飄向了永昭所在的方向。

這個發現讓永寧心如刀絞:他為什麼總是看她?!那個性情孤僻、天天穿著喪葬風格的永昭,有什麼好!

永寧美豔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偏執的厲色,纖長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必須想辦法!必須除掉永昭這個礙眼的障礙!或者……讓長孫燼鴻徹底地屬於她,讓他眼裡再也容不下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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