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迫曉 行至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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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天光
東方的天際漸漸亮起,市醫院的高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在建築的50米開外,一群實槍荷彈的武裝人員圍成一個圈,空氣中都瀰漫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緊張感。
向以安站在一處綠化空地處,聽著手下的人彙報。
“醫院的工作人員和病患都轉移了嗎,有冇有可疑人員混在裡麵?”
“今天淩晨三點已全部轉移到駐軍處隔離看管,所有人員均已作人臉識彆,並通過監控網逐一排查,未發現有可疑分子。”
一箇中校匆匆忙忙跑過來,“報告!這是根據審問結果繪製出來的地下基地分佈圖。”
向以安漫不經心地接過,略微掃了一遍,“病毒培養間在地下二層?”
“是,但地下一層也有不少被感染的實驗體。”
“醫院轉移的人做防疫措施了嘛?”
“做了,所有人都抽血檢查了,冇發現異常。”中校頓了下,“說起來也是奇怪,這群反抗組織死到臨頭了,居然不臨死一撲,把病毒給抖出來,反而窩在裡麵,簡直安靜得詭異。”
“報告!”又一中校跑過來,“報告!方圓一公裡所有人員已疏散,所有交通路線已封鎖!”
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死寂,醫院四周的大道空空蕩蕩的,隻留下武裝製服的軍隊人員和身著白衣的防疫人員。
“行了,”向以安把分佈圖一卷,“按計劃準備實施建築爆破,所有人穿上防護服,以防病毒泄露被感染,防疫組準備好大範圍消殺工作。”
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將基地連同生物病毒一起徹底炸燬,爆炸過程中的劇烈高溫足以將裡麵儲藏的病毒徹底滅殺,即使不小心泄露出來一點,還有防疫人員在空中佈置的第二層消殺保障。
至於反抗組織那群人,王上給的命令是一起誅殺,不需審問、不做招安。
一來是把他們放出來太危險,二來是隻要反抗組織死絕,諸事就萬安了,哪裡需要這麼麻煩。
一小時後,所有人員均已按班就位。
向以安坐在指揮車裡,車前是一麵一麵的顯示屏,接通著各個方位的拍攝實況。
他盯著麵前一排顯示燈一盞一盞地由紅轉綠,每盞燈代表一個行動組,隻需待全部燈變綠後,他就可以下令正式行動。
不到三分鐘,最後一盞紅燈也轉綠了。
向以安全身貫注拿起旁邊的通訊器,準備開口下令。
“報告——”
有人麵容焦灼地拍打著車窗。
向以安把車窗降下,那人遞進來一個通訊器。
裡麵傳來白希慎的聲音,“向以安!先暫停行動!現在立刻馬上給我聯絡到反抗組織的頭目!”
饒是向以安也冇聽過這位一向矜貴從容的君王發出如此暴怒和急切的聲音。
指揮車裡的聲音頻道是連著各行動組人員的耳麥的,一時之間所有人動作都停下來,膽戰心驚地屏住呼吸。
向以安反應很快,立馬呼叫:“先鋒隊隊長!”
“在!”
“立馬派出十個人,進入地下區域與反抗組織取得聯絡!”
金屬電梯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一隊全身裹著防護服的武裝人員槍口對著正前方,徐徐深入基地。
他們胸口掛著的攝像頭將地下區域的景象實時反饋到指揮車的顯示屏上,再轉播至遠處首都的王宮裡。
突然,畫麵中出現了男男女女數十個人,有的坐著,有的站著,但無一例外全都帶著口罩,看不清麵容,他們麵對強行闖入的不速之客還有一排黑洞洞的槍口皆十分淡定。
先鋒隊的頭頭厲聲喝道:“你們被包圍了,所有人站到中間的空地去,管事的出來,王上要問你話!”
一陣詭異的寂靜後,冇有人行動。
先鋒隊的人被無視得徹徹底底,有些怒了。
耳麥裡傳來白希慎陰沉的聲音:“先殺掉幾個。”
噠噠噠噠——
最左邊幾個人瞬間被打出血花,濺了一地。
剩下的人見到活生生的殺人現場還是被震懾住了,即使他們早就做好了今天被殺死的準備,紛紛按要求往中間聚攏。
“有什麼話,與我說吧。”
靠右側坐在椅子上的蘇近真不緊不慢起身,他的語調十分禮貌,與現場劍拔弩張的氛圍格格不入。
蘇近真在武裝人員數把衝鋒槍的示意下站好,接過遞來的耳麥戴上。
白希慎這邊瞪目看著這名男子把耳麥戴上後,立馬讓技術人員切斷了在場其他所有的通訊器,創造一個兩人對話的頻道。
然後單刀直入:“你到底居心何在?”
蘇近真淡淡道:“很簡單,讓alpha和oga徹底在這世上消失。”
“你!”
白希慎握緊了拳頭,“把治療方法交出來,我可以免你不死。”
“很抱歉,王上,我們團隊研究病毒的時候忘了配備對應的治療方案了,而且就在前不久,我的一個學生被外麵的武裝火力嚇到了,一不小心打翻了燭台,把所有研發資料全燒乾淨了,一點渣都不剩。”
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後,白希慎一腳踹翻麵前的辦公桌,所有東西叮呤哐啷灑了一地,滿臉皆是毫不掩飾的怒火。
身旁的所有人立馬縮起脖子,恨不得自己當場化為空氣不存在的好。
蘇近真毫無懼色,眼睛盯著那個黑漆漆的攝像頭,冷笑一聲,“王上不會發現自己被感染了吧,脾氣這麼大。聽我一言,因為王上你逼得實在太緊了,這病毒還冇優化好,現在的也就勉強能發揮作用,怒火攻心,小心一個不慎成了亡魂。”
“是不是你和白希嵐合起夥來騙我?!”alpha聲音中充滿了憤恨,眼神中的狠厲像是要將人千刀萬剮。
“你們兩兄弟我一個都不會放過,那是白澤欠我的,也就白希嵐傻乎乎的被我騙得團團轉。”蘇近真最後還頗為冷嘲熱諷地笑了幾聲。
白希慎眼皮一跳,眼睛死死地盯著顯示屏上的那張臉,“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把你的口罩摘下來!”
蘇近真很從容地扯下口罩,唇角甚至有些微微上揚。
白希慎仔細地將那張臉琢磨一遍,然而冇有跟記憶中的任何人對上,隻是恍惚中覺得整張臉的輪廓與先王有幾分重疊。
但他顧不上去想這麼多了,讓技術人員接通武裝軍人的通訊,咬牙切齒下令:“把這個人給我生擒回來,其他人一個不留!”
“晚了,”蘇近真輕飄飄道:“在你們進來之前,這裡就安裝了炸彈,恐怕給不了王上施加酷刑發泄的機會了。”
接著男人生前最後一句話響起:“看到王上的反應,我等可以安心赴死了。”
話音一落,這個密閉的空間四周傳來了嗤嗤作響的聲音。
“不好!是炸彈引線的聲音!”
十個經驗豐富的武裝人員像脫韁的野馬一般死命往外撤離。
蘇近真和所有的研究員齊齊合上雙目,平和得如神祇一般,迎接死亡的到來。
時間彷佛被無限拉長,灼熱的氣浪迎麵而來,強光吞噬了一切,隨即被橘紅色的火光所取代,發出巨大的爆炸聲響,整個地下基地開始大範圍坍塌。
指揮車裡紅光瘋狂閃爍,警報係統急促尖響。
外邊不知所以的眾人被地下突然傳出的巨響驚住了,紛紛快速往外圍退。
醫院大樓開始搖搖晃晃,最底下的一二樓牆麵出現了長短不一的裂痕,熾熱的氣流從地底下湧出,紅色的火光若隱若現。
“向以安。”白希慎的聲音在指揮車中響起,已不像先前那般急躁,“把這個地方蕩平吧。”
通訊就此中斷。
傍晚向以安回到雲邸,第一眼就看到白希嵐被陳媽半扶半架著從廚房出來,步伐十分不穩,麵容蒼白而疲憊。
向以安嚇了一跳,快步上前把白希嵐從陳媽手中接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白希嵐揉了揉太陽xue,呢喃道:“我有點暈。”
向以安急急忙忙地扶著白希嵐坐下。
白希嵐稍微緩了口氣,緩緩道:“不要緊,這是被感染的正常反應,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可是……不是還有百分之幾的傷亡率嗎,我擔心……”
“冇事的,我們都會冇事的,隻要休息好,養足精神,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白希嵐握緊向以安的雙手,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事情都辦好了嗎?”
“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了……結束了……”白希嵐嘴裡重複著,疲憊地閉上眼,心裡非常清楚這背後蘊含的意義,以及為此燃儘的人們。
向以安偏頭往白希嵐的方向靠,把心中的猜想問出:“蘇近真的計劃是讓你感染後進宮傳染給王上,對嗎?”
“對。隻要白希慎自己感染了,他就肯定會不惜一切手段把所有alpha都變成beta,冇有統治欲與野心爆棚的人會容得下能壓製自己性彆的人,也冇有alpha能允許一個beta踩在自己頭上。所以,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還是交給白希慎來做吧,想必他已經輕車熟路了。”
白希嵐狡黠一笑,“還有,我的任務可不止傳染白希慎,在進宮之前,我就在首都最繁華的地段走了個遍,那裡人流量如此之大,隨著他們的腳步,短短幾日恐怕已經傳遍大江南北了,不出兩日,就會有一大波人察覺到不對勁。”
向以安在白希嵐額頭上敲了敲,“你真是……不怕王上找你秋後算賬嗎?”
“彆敲,暈——”白希嵐軟綿綿地掙紮道,“他都自顧不暇了,哪裡管得到我,再不濟咱們就跑得遠遠的,跑到天涯海角!”
兩人十指相扣,額頭緊緊貼在一起,溫熱的呼吸打到對方的臉上。
“你緊張嗎?”
“有什麼好緊張的,當了這麼久的alpha,終於能換個性彆、換種體驗了。”
白希嵐哈哈笑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我很期待。”
五湖四海,有你我在的地方就是家。
也就在這一兩天內,新型病毒的訊息以法萊帝國首都為中心,向全國各地漫延開來。
全國大大小小的醫院、診所被圍得水泄不通,目光所及之處儘是攢動的人頭與起伏的肩膀,各種恐慌的聲音此起彼落。
整個醫院內部alpha資訊素濃得嗆人,連alpha們自身都快要承受不住,可憐的oga被硬生生逼退,連就醫的機會都冇有。
然而一切的掙紮皆是徒勞,所有人都無功而返。
目前所有的醫院和研究所都紛紛發公告表示不具備任何治療的條件,並宣稱等腺體退化完成後,所有不良症狀就會消失。
得知訊息的alpha們爆發了史無前例的狂躁和抵抗情緒,造成許多機構和場所癱瘓,甚至一度對公共安全產生威脅。
oga們反而接受良好,這對他們來說如同在絕境中跋涉許久後看到了新生的希望。
beta們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或者在心中暗自竊喜,紛紛感歎自己終於有施展才華的機會了。
軍警等帝國武備係統絕大部分由alpha組成,然而在這動亂的時候,他們非但幫不上忙,反而可能是潛在的危險因素。
好的情況是在家一病不起,壞的情況是跑到大街上發瘋、襲擊路人。
政府為了製止騷動,甚至臨時組建了好幾十支全由beta組成的護衛隊,總共2048人,他們不會被資訊素影響,即使被感染後病情也是最輕的。
然而製止得了暴動,卻阻止不了愈演愈烈的感染形勢。
短短幾天內事態進一步加劇,感染人數以每天358個百分點的速度增長,即使得知訊息的alpha和oga們躲在家裡不出門,但隻要人還要呼吸,被感染就是早晚的事。
王宮內,白希慎躺在床上,底下跪著一群beta醫生,還有幾個病得快倒下的alpha醫生,皆戰戰兢兢地自述無能、請罪認罰。
白希慎認命般地閉上眼,良久後緩緩睜開,“你們去照顧王後吧,她還懷著孩子,不可有一點閃失。”
說完伸手探向後頸,那塊腺體的麵積已經縮小了一半,想釋放資訊素都變得無比困難了。
半響,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在炸燬反抗組織基地的第十天,王宮終於發出了緊急通報,聲明此次病毒的始作俑者是反抗組織,而這些罪大惡極的反抗組織成員已被軍隊全部擊殺。
然而悲慟的是,病毒來勢洶洶,在冇有基礎研究的前提下無法研製出特效藥。但經過對病毒首發地病患的觀察,alpha平均隻需13天完成腺體退化,oga則平均需要15天,之後便可回覆到正常生活,與beta一般無異。
這段官方通告暫時穩住了情況,其實alpha們不肯穩下來也於事無補,這段時間病毒就已經將他們折磨得死去活來,即便再不願變成普通的beta,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一個多月後,全帝國的疫情漸漸平息下來,該感染完的都感染完了,該退化完的都退化完了。
腺體和資訊素這種東西徹底成為了過去式。
在新一月的第一天,白希慎發表公開直播講話,在全帝國人民麵前展示自己變為beta一事,同時出鏡的還有王室貴族、內閣重臣還有軍部高級軍官,這群昔日自視甚高的alpha無一例外全都變成了他們看不起的beta,臉上冷酷得冇有一絲笑容。
兩個月後,官方釋出了疫情傷亡統計通報,出乎意料的是,alpha的傷亡率竟比oga高了30個百分點,oga這種天生體弱、敏感、易受傷的生物受到的損傷居然冇有預想的大。
有小道訊息表示,這與oga們在感染期間良好的心態密切相關。
與此同時,資訊素監管總局、oga管製營、oga保護協會等官方機構順勢被廢除。
晨曦之光發散至整個法萊帝國,漫漫長夜終於在此刻迎來它的黎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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