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134章 第一筆工資的溫度
南方電子的專案例會在週一上午準時召開，會議室的陽光斜斜地切進來，落在投影幕布上，把
“車載定位模組進度表”
照得透亮。
周老站在幕布前，手裡的鐳射筆停在
“圖紙審核”
那欄，突然轉頭看向建軍：“李工的圖紙，現在能當範本給新人看。”
話音剛落，會議室裡響起掌聲，有人還輕輕吹了聲口哨。建軍坐在角落，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工裝褲的縫線
——
這是他來新公司後，第一次被當眾表揚。以前在原公司，他的技術成果要麼被老闆扔在檔案堆，要麼被張啟明搶去邀功，從沒有過這樣
“被看見”
的踏實。
“圖紙規範隻是第一步。”
周老的鐳射筆移到
“樣品製作”，“現在進入樣品階段，李工提了個想法，用國產晶片替代部分進口件，大家怎麼看？”
有人皺起眉：“國產晶片的穩定性行嗎？萬一出問題，耽誤專案進度怎麼辦？”
建軍站起身，把提前準備好的測試資料攤在桌上：“我找了三家國產晶片廠的樣品，做過高低溫測試，在
-
40c到
60c的環境下，引數波動比進口件隻多
2%，完全在可接受範圍。而且價格比進口件低
30%，能降低專案成本。”
周老接過資料，翻了兩頁，突然拍了下桌子：“我支援！我們就是要做‘中國造’，不能總被進口件卡脖子。李工，你放手試，需要什麼資源，直接跟我提。”
散會時，老張拍著建軍的肩：“行啊李工，才來沒多久就敢提國產替代，有周老撐著，你放心乾！”
建軍笑著點頭，心裡像揣了團暖烘烘的棉花
——
在這裡，技術不僅被尊重，還能被支援著往前闖。
下午的實驗室裡，建軍拿著國產晶片焊樣品，烙鐵頭的青煙在日光燈下扭成細縷。他想起原公司老闆為了省錢，用劣質國產電容湊數，現在在南方電子，“用國產”
是基於嚴謹測試的選擇，是為了
“自主可控”，不是為了投機。兩種
“國產”，天差地彆。
秀蘭是在週三下午拿到第一筆工資的。
社羣超市的店長把一個牛皮紙信封遞過來，上麵用鋼筆寫著
“陳秀蘭”
三個字，字跡圓圓的，像朵小花。“1200
塊，一分不少。”
店長笑著說，“你這月的手工賬做得特彆清楚，以後繼續加油。”
信封捏在手裡，厚厚的，帶著點油墨香。秀蘭走出超市，陽光把信封照得透亮，能隱約看見裡麵整齊的鈔票。她想起上個月麵試時，店長問她
“為什麼想來超市當會計”，她答
“想有份穩定收入，給孩子買架電子琴”——
李夢上次從幼兒園回來，抱著她的腿說
“阿芳有琴，我也想要”，小眼神裡的渴望，她一直記在心裡。
華強北的高階商場裡，電子琴專櫃的燈光亮得晃眼。秀蘭在櫃台前轉了三圈，手指拂過琴鍵，黑白相間的鍵麵光滑冰涼。售貨員走過來：“大姐，這台電子琴不錯，380
塊，音質很好，給孩子練手正好。”
380
塊，差不多是她工資的三分之一。秀蘭咬了咬牙，從包裡掏出信封，數出三百八十塊遞過去：“就這台了。”
抱著電子琴走出商場時，夕陽正斜照在深南大道上。公交車裡，有人看見她懷裡的琴，笑著問：“給孩子買的？”
秀蘭點頭，眼裡的笑意藏不住：“孩子唸叨好久了。”
龍輝幼兒園的放學鈴響在下午五點半。秀蘭抱著電子琴，站在幼兒園門口等李夢。小家夥背著小書包跑出來，看見琴就眼睛發亮：“媽媽，這是給我的嗎？”
“是呀。”
秀蘭把琴放在地上，“咱們回家就彈。”
李夢的小手在琴鍵上按個不停，“do
re
mi”
的音符斷斷續續飄在樓道裡，引得鄰居探出頭：“夢夢這是有新琴啦？真好聽！”
晚上建軍下班回家，推開門就聽見斷斷續續的琴聲。客廳裡，李夢坐在小凳子上，腳夠不到地，晃悠著小腿按琴鍵，秀蘭坐在旁邊，幫她翻著簡易琴譜。
“爸爸！”
李夢看見他，立刻撲過來，“你聽我彈琴！”
建軍蹲下來，看著女兒認真的模樣，又看了看秀蘭眼裡的溫柔，突然覺得心裡滿當當的。秀蘭走過來，遞給他一杯熱開水：“今天發工資，給夢夢買了琴，她高興壞了。”
夜裡，李夢睡著了，電子琴還擺在客廳的小桌上，琴鍵上還留著她小手的溫度。秀蘭靠在門框上，看著琴，眼淚悄悄掉下來
——
她想起去年準備開工作室時，那塊被擱置的有機棉樣品布，想起王老闆說
“貼個標簽沒人查”
的誘惑，想起沒湊夠的
3
萬塊麵料款。那些遺憾像根細刺，紮在心裡好久，現在被女兒的琴聲慢慢撫平了。
建軍從背後遞來熱毛巾，手指輕輕擦去她的眼淚：“彆難過了，以後咱給夢夢報個正經的鋼琴班，讓她好好學。”
“我不是難過。”
秀蘭轉過身，靠在他懷裡，“我是覺得，現在的日子真好。你有穩定的工作，我也有收入，夢夢能上幼兒園，還能有琴彈。以前總想著賺大錢開工作室，現在覺得，這樣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好。”
建軍抱著她，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能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香：“會越來越好的。我現在做的專案，周老支援用國產晶片，以後要是能做成，說不定還能漲工資。到時候，咱們租個大點的房子，給夢夢整個專門練琴的小房間。”
月光透過窗簾縫，落在電子琴上，琴鍵泛著淡淡的光。客廳裡，兩人的呼吸聲輕輕交織，沒有了以前的焦慮和爭吵，隻有滿滿的踏實和期待。
第二天早上，建軍去上班時，秀蘭已經把李夢送到了幼兒園。他路過社羣超市，看見秀蘭正在櫃台後記賬，計算器打得劈啪響，陽光落在她的臉上，透著股認真的勁兒。店長站在旁邊，笑著跟她說著什麼，她點頭應著，嘴角揚著淺淺的笑。
建軍放慢腳步，看了一會兒，才轉身往公司走。路上，他想起周老說的
“自主可控”，想起秀蘭說的
“好好學會計”，想起李夢在琴鍵上跳躍的小手。這些細碎的片段，像一顆顆小星星，照亮了他在深圳的路。
實驗室裡，國產晶片的樣品已經焊好了，建軍拿著萬用表測試引數，螢幕上的數字穩定在合格範圍。他想起昨天周老說的
“我們就是要做中國造”，突然覺得，他做的不隻是一個定位模組，更是在為
“中國造”
添一塊小小的磚。而家裡，秀蘭也在為自己的小目標努力，小家庭的日子，正像這穩定的引數一樣，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前進。
午休時，建軍給秀蘭發了條傳呼：“樣品測試順利，國產晶片能用。晚上想吃什麼，我下班買回去。”
建軍握著傳呼機，嘴角忍不住上揚。陽光透過實驗室的窗戶，落在國產晶片上，泛著淡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