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141章 驗收台上的 ±30 米
1998
年春的深圳，風裡還帶著些微涼意，南方電子研發樓前卻已熱得像開了鍋。
紅色橫幅在樓前飄揚，“熱烈慶祝民用定位模組驗收”
的字樣用燙金字型印著，在陽光下閃著光。三輛軍綠色的越野車停在樓下，車身上的
“中國人民解放軍”
字樣透著威嚴，帶國徽的檔案箱被士兵穩穩抱在懷裡，每一步都走得格外鄭重。
研發部的人早早就到了，白襯衫熨得平整，連工牌都擦得發亮。建軍站在人群裡，手裡攥著測試報告，指尖有些發涼
——
為了今天的驗收，他和團隊熬了整整三個月，從模組拆分到元件測試，每一步都反複核對，生怕出半點差錯。
“驗收組到了！”
有人喊了一聲。
隻見幾位穿軍裝的專家走過來，為首的是位頭發花白的老教授，胸前彆著
“總工程師”
的徽章。周老快步迎上去，握手時聲音帶著激動：“辛苦各位了，咱們樓上請。”
驗收現場設在研發部的大實驗室，桌上擺著三台測試裝置，螢幕上已調出定位模組的引數界麵。老教授走到裝置前，目光掃過螢幕：“李建軍是吧？”
他看向建軍，“聽說你是這個專案的負責人，直接開始吧。”
建軍深吸一口氣，走到操作檯前。手指按下啟動鍵，定位模組發出輕微的
“嗡”
聲，螢幕上的波形圖緩緩展開。綠色的曲線在
“±30
米”
的刻度間平穩遊走，像條溫順的河流，沒有半點起伏。
“保持這個狀態，持續測試半小時。”
老教授吩咐道，旁邊的記錄員立刻拿出筆記本，開始實時記錄資料。
實驗室裡靜得能聽見呼吸聲，隻有裝置的執行聲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建軍盯著螢幕，手心沁出了汗
——
這半小時，像半個世紀那麼漫長。他想起去年在秦嶺山區測試時，模組訊號漂移的慌張；想起為了優化演算法，在實驗室熬的那些通宵；想起原公司老闆把他的
±45
米報告當廢紙的冷漠……
所有的委屈和堅持，都凝聚在眼前這條穩定的波形圖上。
半小時後，老教授走過來，親自操作裝置重新測試。第一次，±29
米；第二次，±30
米；第三次，±31
米。他突然拍了下桌子，聲音洪亮：“好！比預期精度高
5
米，完全能適配北鬥民用場景！”
實驗室裡瞬間爆發出掌聲，周老的眼眶都紅了，拍著建軍的肩：“好小子，沒給咱們南方電子丟臉！”
年輕同事圍著測試裝置，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以後咱們的定位模組，就能用在民用車上了！”“再也不用看進口模組的臉色了！”
驗收會在下午召開，大禮堂裡坐滿了人。周老拿著話筒走上台，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建軍身上：“今天，我要向大家宣佈一個好訊息
——
李建軍主導的民用定位模組專案，順利通過軍方驗收！”
台下掌聲雷動，建軍站起身，鞠躬時突然覺得鼻子一酸。
“經公司研究決定，”
周老繼續說，“授予李建軍同誌‘技術進步獎’，頒發獎金
5000
元；同時晉升李建軍為專案主管，團隊擴至
8
人，月薪漲至
8500
元！”
禮儀小姐端著托盤走過來，上麵放著本燙金證書和個紅色信封。建軍走上台，接過證書時，指尖觸到
“專案主管”
四個字，1996
年的場景突然撞進腦海
——
原公司會議室，老闆把他的測試報告扔在地上，罵他
“不識抬舉”；張啟明舉著啤酒罐，嘲諷他
“守著破技術沒前途”。
那些委屈的、不甘的、憤怒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煙消雲散。他看著台下同事們的笑臉，看著周老欣慰的眼神，突然覺得，這十年的技術堅守，值了。
“謝謝公司，謝謝周老，謝謝團隊的每一位同事。”
建軍的聲音有些發顫，“這個獎不是我一個人的，是大家一起拚出來的。接下來，我們會繼續推進北鬥民用化專案，不辜負公司的信任！”
台下的掌聲更熱烈了，小王舉著寫有
“李主管加油”
的紙牌，老張激動地擦著眼淚。這一刻，建軍覺得自己不是在領獎，而是在收獲十年深漂最珍貴的勳章。
下班回家時，夕陽把天空染成了金紅色。建軍手裡拿著裝著證書和獎金的提包，腳步輕快得像要飛起來。路過菜市場，他特意買了塊五花肉
——
秀蘭最愛做紅燒肉，今天要好好慶祝慶祝。
推開門，屋裡飄著油潑麵的香味。秀蘭係著圍裙從廚房出來，看見他手裡的證書，眼睛一下子亮了：“驗收過了？”
“過了！”
建軍把證書舉得高高的，“還拿了‘技術進步獎’，晉升專案主管，月薪漲到
8500
元！”
秀蘭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接過證書，手指在燙金字型上反複摩挲，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她擦了擦眼淚，笑著說，“我特意做了你愛吃的油潑麵，還燉了紅燒肉，咱們今天好好慶祝。”
李夢從房間裡跑出來，手裡舉著麵小旗子，上麵畫著顆星星：“爸爸是英雄！老師說，英雄就是能做出大貢獻的人！”
餐桌上，證書被擺在正中央，旁邊是紅燒肉和油潑麵。秀蘭給建軍盛了碗麵，加了兩勺油潑辣子：“快嘗嘗，我放了你老家寄來的花椒粉，香得很。”
建軍夾起麵條，塞進嘴裡。熟悉的辣味和花椒的麻味在嘴裡散開，比任何慶功宴的菜都香。“好吃！”
他豎起大拇指，“比酒店的菜香多了。”
“那是自然。”
秀蘭笑著說，“這是咱們自己家的味道，踏實。”
李夢趴在桌邊，看著證書上的
“技術進步獎”，奶聲奶氣地說：“爸爸，以後我也要像你一樣，做個厲害的人，拿大大的證書。”
建軍放下筷子，把女兒抱進懷裡：“好啊，爸爸等著你拿證書的那天。”
他看著秀蘭的笑臉，看著女兒的眼睛，突然覺得，所謂的成功，不是賺多少錢，不是當多大的官，而是靠自己的雙手，讓家人過上踏實的日子，讓自己的技術有價值。
夜裡，秀蘭把證書放進相框，掛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月光透過窗簾縫，落在證書上，燙金的字型在夜裡顯得格外溫暖。建軍坐在沙發上，看著證書，又看了看身邊織毛衣的秀蘭，心裡滿是踏實。
他想起明天就要組建新團隊，想起北鬥民用化的下一步計劃，突然覺得渾身充滿了乾勁。這十年，他從一個懵懂的學徒，成長為國企的專案主管；從睡工棚、吃冷饅頭，到有了穩定的工作、溫暖的家。這條路，走得艱辛，卻也走得踏實。
而這，隻是一個新的開始。他知道，未來還有更多的技術難題要攻克，還有更長的路要走，但隻要身邊有秀蘭和李夢，有南方電子這樣的平台，他就有底氣，在
“中國芯”
的道路上，繼續堅定地走下去。
第二天去公司，建軍的工位上擺滿了同事們送的小禮物
——
小王送了本《北鬥衛星技術手冊》，老張送了個新的烙鐵，張姐送了盒茶葉。新團隊的成員也都到齊了，八個年輕的麵孔，眼裡滿是期待。
“李主管，以後請多指教！”
大家齊聲說。
建軍看著眼前的團隊，又看了看牆上的
“技術進步獎”
證書，笑著說：“以後，咱們一起努力，把民用定位模組做好，讓中國芯更硬氣！”
實驗室的裝置已經啟動，螢幕上的北鬥訊號正在閃爍。建軍知道，屬於他的新征程，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