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163章 劣質元件的致命漏洞
2003
年正月的深圳，還帶著年味的冷意，南方電子研發部的電話卻響得急促。建軍剛接起，廣州地鐵張經理的聲音就帶著火氣傳過來：“李工，你們的模組到底怎麼回事？上個月故障率還是
5%，這個月直接飆到
30%！昨天有三輛列車過隧道時模組失靈，差點晚點，再這樣我們隻能終止合作！”
握著聽筒的手瞬間收緊，建軍的心跳漏了一拍。北鬥二代模組是公司現在唯一的穩定訂單，要是連廣州地鐵都丟了，研發部怕是真要散了。“張經理，您彆著急，我馬上帶團隊去廣州，一定找出問題！”
掛了電話，建軍立刻帶著小趙、老張直奔廣州。測試車間裡，十幾塊故障模組堆在桌上，像一堆廢棄的鐵疙瘩。他拿起一塊模組，用螺絲刀拆開外殼，目光落在電路板上的電容上
——
那本該是日本進口的
n
電容，此刻卻印著陌生的國產標識，外殼上的引數模糊不清，邊緣還有毛刺。
“不對勁。”
建軍把電容拆下來，放在萬用表上測試，螢幕上的數值跳了幾下就穩定在
“105c”——
進口電容的耐溫值是
125c，抗乾擾能力能扛住隧道裡的強電磁訊號，而這個國產電容，耐溫剛過
100c就會失效。“是電容的問題！采購部把進口電容換成劣質國產貨了！”
小趙湊過來，看著萬用表上的數值，倒吸一口涼氣：“這電容成本至少降了一半，可抗乾擾能力差太多了，難怪過隧道會失靈！”
老張蹲在地上，翻著其他故障模組，發現每一塊的電容都被換過：“這不是個彆情況，是批量換的。采購部這是拿專案開玩笑，拿公司的招牌開玩笑！”
建軍攥著那塊劣質電容，指節發白。他想起上個月采購部提交的
“成本優化報告”，說
“通過替換國產元件，單塊模組成本降低
15%”，當時他還覺得是采購部的功勞，現在才知道，這
“優化”
是用質量換的。
當天下午，建軍就帶著故障模組和測試報告，衝進了采購總監劉偉的辦公室。“劉總監，你看看這電容！”
他把電容拍在桌上，“進口的換成劣質國產的，導致廣州地鐵模組大麵積故障，你這是在毀公司！”
劉偉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掃了眼報告：“李工，你彆這麼激動。現在公司缺錢，全員營銷都救不了場，采購這邊不省點成本，怎麼撐下去？這電容湊合用就行，隧道裡的乾擾偶爾強點，不算大問題。”
“不算大問題？”
建軍提高了聲音，“廣州地鐵已經要終止合作了！要是丟了這個訂單，你負得起責任嗎？”
“責任？”
劉偉冷笑一聲，“我這是為公司大局著想，你一個搞技術的，懂什麼成本控製？彆小題大做，趕緊去跟廣州地鐵解釋，就說隻是批次問題，下次改進就行。”
他揮了揮手，“我還有會，你先走吧。”
從采購部出來，建軍的胸口像堵著一塊巨石。他沒去找廣州地鐵解釋，而是直接拿著證據，去了總經理辦公室
——
他不信，公司會放任這種損害質量的行為。
王總看著報告，沉默了半天，最後卻歎了口氣：“建軍，我知道你委屈。但劉偉也是為了省錢，現在公司賬上沒多少現金，要是再增加采購成本，下個月工資都發不出來。你不懂大局，彆再鬨了，這事就這麼過了。”
“就這麼過了？”
建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劣質元件糊弄客戶，砸的是南方電子幾十年的招牌！以後誰還敢跟我們合作？”
“夠了！”
王總拍了桌子，“我說過了，彆再鬨！再鬨，就把你調去車間擰螺絲！”
建軍僵在原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到頭頂。他突然明白，在
“省錢”“大局”
這些理由麵前，技術的底線、公司的信譽，都變得不值一提。
走出總經理辦公室，周老正在走廊上等他。老人看著他通紅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我都聽說了。劉偉是老廠長的親戚，在公司十幾年，關係盤根錯節，你鬥不過他的。國企裡就這樣，牽一發而動全身，有時候不是道理講不通，是關係太複雜。”
“可我們不能看著模組毀在劣質元件上，不能看著中國芯的招牌被砸！”
建軍的聲音帶著哽咽。
“我知道。”
周老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這裡有
5
萬塊，是我攢的退休工資，你拿去買進口電容，先把廣州地鐵的問題解決了。彆聲張，悄悄換，等以後有機會，再慢慢跟他們算這筆賬。”
建軍看著那張銀行卡，眼眶突然紅了。他想拒絕，可週老的手卻握得很緊：“拿著吧，我們搞技術的，一輩子就認‘質量’兩個字，不能讓這兩個字毀在咱們手裡。”
那天晚上，建軍沒回家，在實驗室裡待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小趙和老張聽說了這事，主動來幫忙。三個人坐在實驗室裡，小心翼翼地把劣質電容拆下來，換上新的進口電容。烙鐵的溫度燙得手指發紅，卻沒人喊疼。每換好一塊模組，就用示波器測試一次，直到螢幕上的波形平穩流暢，抗乾擾能力恢複到之前的水平，才放心地放進箱子裡。
忙到傍晚，200
個電容終於換完。建軍看著堆在桌上的優質模組，心裡終於鬆了口氣
——
至少，他沒讓
“中國芯”
的招牌，毀在自己手裡。
回到家時，秀蘭正蹲在地上整理舊物，箱子裡翻出一塊米白色的布料，上麵印著小小的碎花。“這是
2000
年我想做有機棉童裝時，托人從新疆帶回來的樣品。”
秀蘭拿起布料，眼裡滿是回憶，“那時候我去銀行貸款，人家看我是女人，又沒抵押，說‘女人創業風險大’，把我拒了。後來就去了超市，沒想到現在連超市都倒閉了。”
她頓了頓，轉頭看著建軍，眼神卻很堅定：“不過沒關係，現在我會用縫紉機，會做手工，就算找不到工作，也能靠手藝吃飯。建軍，困境不怕，隻要咱們不丟了自己的底氣，就總有熬出頭的一天。”
建軍走過去，從背後抱住秀蘭，把臉埋在她的肩上。白天在職場受的委屈、心裡的憋屈，在這一刻突然都煙消雲散了。他以為自己是在獨自堅守，卻忘了，家裡還有這樣一個懂他、支援他的人。
“爸爸，你看我給你買的台燈！”
李夢舉著一個粉色的小台燈跑過來，燈身上還畫著小機器人，“我用攢了半年的零花錢買的，你熬夜改程式碼，用這個燈不傷眼睛。”
建軍接過台燈，開啟開關，暖黃色的光落在桌上，照亮了秀蘭手裡的有機棉樣品，也照亮了他心裡的希望。他突然明白，困境裡的堅守，從來不止是技術上的不放棄，還有家人給予的溫暖和底氣。
接下來的幾天，建軍帶著換好電容的模組，去了廣州地鐵。測試結果顯示，故障率重新降到
5%
以下，過隧道時的抗乾擾能力完全恢複。張經理看著測試報告，終於露出了笑臉：“李工，還是你們靠譜。以後模組的質量，就靠你們把關了。”
建軍笑著點頭，卻沒說采購部偷換元件的事
——
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但他在心裡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要讓那些損害質量、破壞規則的人，付出該有的代價。
回到深圳，建軍把周老的銀行卡還了回去，建軍自己掏錢買了電容。周老沒收，隻是拍了拍他的肩：“你呀，就是太執著。不過，這執著是好事，咱們搞技術的，就需要這份執著。”
那天晚上，研發部的燈又亮到了深夜。小趙在寫程式碼，老張在除錯模組，建軍在整理輕量化晶片的測試資料。窗外的深圳，高德的廣告還在閃爍，國企的困境還沒解決，但實驗室裡的這盞燈，卻像一顆不肯熄滅的火種，照亮著技術人在黑暗裡的堅守
——
那是對質量的敬畏，對技術的熱愛，更是對中國芯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