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170章 國企最終失守
2003
年臘月的深圳，寒風裹著零星雨絲，颳得南方電子辦公樓的玻璃嗡嗡響。
研發部的空調早就停了
——
公司連電費都快交不起，更彆說開暖氣。建軍裹著件舊棉襖，手裡捏著張皺巴巴的催款單，上麵
“廣州地鐵應付貨款
50
萬，逾期
90
天”
的字樣，像根冰錐紮在心上。
輕量化晶片明明成了
——
三個月前在廣州地鐵的測試裡，定位精度穩在
±20
米，實時路況接入零延遲，張經理拍著桌子說
“以後廣州地鐵的模組全跟你們訂”。可訂單簽了，樣品送了，貨款卻遲遲不到賬。財務室的王總監每天被供應商堵門，昨天還跟建軍歎：“賬上隻剩
30
萬，連這個月的工資都發不出來，董事長都在跟銀行借錢。”
“主管。”
小趙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手裡攥著個牛皮紙信封，臉色比外麵的天氣還沉，“高德又來電話了，這次給的是‘研發副總監’，月薪
2
萬
還幫我解決爸媽的醫保……
我媽上週查出糖尿病，需要長期吃藥，我實在……”
建軍抬起頭，看見小趙眼底的紅血絲，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他想起**時兩人隔著螢幕寫程式碼的深夜，想起小趙撕了第一份
offer
時說
“要做中國芯”，現在卻要因為
“媽媽的醫藥費”
低頭。他接過信封，裡麵是小趙的辭職報告，字跡比平時潦草。
“走吧。”
建軍的聲音有點啞，他從抽屜裡拿出個
u
盤，裡麵存著所有輕量化晶片的程式碼和測試資料，“這裡麵的東西你拿著，就算去了高德，也彆忘了咱們怎麼把晶片做出來的。以後要是有機會，再一起做真正的國產芯。”
小趙接過
u
盤，眼淚突然掉下來：“主管，對不起，我沒守住……”
“不怪你。”
建軍拍了拍他的肩，“是公司沒本事，留不住你。以後好好乾，照顧好你媽。”
小趙走後，研發部更安靜了。老張坐在角落裡，手裡轉著螺絲刀，盯著桌上的晶片樣品發呆
——
他昨天去麵試了家民營電子廠，對方給的工資比現在高一千，還包食宿。小王趴在電腦前，偷偷刷著招聘網站，螢幕上
“網際網路公司招硬體介麵工程師”
的字樣沒來得及關掉。
建軍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的電子市場。以前這個時候，市場裡擠滿了進貨的商戶，現在卻冷冷清清，幾家店鋪門口掛著
“清倉轉讓”
的牌子。遠處的高樓大廈上，高德的廣告還在閃，旁邊多了塊新的廣告牌
——“騰訊雲：助力企業數字化轉型”，2003
年的深圳，網際網路像股新潮流，正慢慢淹沒傳統硬體的地盤。
“主管，財務室說這個月工資要推遲發，讓咱們先扛扛。”
小王小聲說，語氣裡滿是不安。
建軍點點頭，沒說話。他知道，“扛扛”
隻是藉口，公司已經到了撐不下去的地步。輕量化晶片成了，卻沒趕上市場
——
高德早就推出了
“晶片
app”
的套裝，把硬體和軟體捆在一起賣，公交公司、地鐵都願意用
“一站式解決方案”，沒人再單獨買南方電子的模組。他們就像在賽道上跑贏了技術，卻輸了市場的選手，空有一身本事，卻沒了用武之地。
晚上回家，秀蘭正坐在燈下算工資，手裡拿著個厚厚的信封，臉上帶著點笑意：“建軍，這個月的提成發了，有三千塊，加上底薪，一共五千五。咱們能把房租交了，還能給夢夢買件新羽絨服。”
建軍接過信封，指尖觸到裡麵的現金，心裡暖了些。秀蘭做電話營銷這半年，從一開始隻會讀指令碼，到現在能跟客戶聊半小時，把隨身聽、mp3
賣出去，她的努力比誰都多。“辛苦你了。”
他把信封遞給秀蘭，“你拿著吧，家裡的事你多操心。”
“明天週末，咱們帶夢夢去中心公園玩吧？”
秀蘭收起信封，眼裡閃著光，“她昨天說想去放風箏，公園門口有賣卡通風箏的，才十塊錢。”
第二天早上，天難得放晴了。一家人去中心公園，李夢手裡舉著個小熊風箏，興奮地喊：“爸爸，快點！我要去最高的地方放風箏！”
公園裡人不少，很多家長帶著孩子來玩。秀蘭幫李夢把風箏線理好，建軍抱著女兒，把風箏往天上一拋，小熊風箏晃晃悠悠地飛起來，越飛越高，像個小亮點飄在藍天上。
“爸爸，你看！風箏飛到高樓那邊去了！”
李夢指著遠處的地王大廈，眼裡滿是羨慕，“爸爸，以後你的晶片能裝在那些高樓裡嗎？讓它們也能定位，就像風箏一樣，不會迷路。”
建軍抱著女兒，心裡突然一動。他看著那些高樓，想起白天在公司看到的
“騰訊雲”
廣告
——
網際網路需要硬體支撐，高樓的安防、電梯的定位，都需要晶片。他們不能隻做
“車載模組”，要把晶片用到更廣闊的地方，要跟網際網路結合。“能。”
他笑著說，“隻要爸爸不放棄，以後咱們的晶片不僅能裝在高樓裡，還能裝在手機裡、電腦裡，讓全世界都能用咱們的中國芯。”
李夢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伸手去抓風箏線：“那我要幫爸爸一起做晶片，像媽媽幫爸爸賣東西一樣！”
秀蘭走過來，遞過一瓶水，她看著建軍，眼裡滿是理解，“公司的事彆太著急，就算真的不行，咱們還有手有腳，總能活下去。我現在能賺錢，夢夢也聽話，咱們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建軍接過水，心裡滿是踏實。他知道，就算南方電子撐不下去，他還有家
——
有秀蘭的支援，有李夢的期待，這比任何訂單都重要。
晚上回家，電視裡正在播新聞：“2003
年深圳技術創新貢獻率達
45%，網際網路、電子資訊產業增速超
30%，傳統製造業加速向‘技術
網際網路’轉型……”
建軍盯著螢幕，手裡握著那個存著晶片資料的
u
盤。他突然明白，南方電子的問題不是技術不行，是太固執
——
守著傳統硬體不放，沒跟上網際網路的腳步。如果把輕量化晶片跟網際網路結合，做
“雲端定位服務”，說不定還有出路。他拿出筆記本，開始寫
“晶片
網際網路”
的方案，筆尖在紙上劃過，像在開辟一條新的路。
“主管，我明天要去麵試了。”
小王發來簡訊，“是家做智慧家居的公司，他們需要硬體介麵工程師，我把咱們的晶片方案給他們看了，他們很感興趣。”
“去吧，好好乾。”
建軍回複，心裡沒有失落，反而有點期待
——
小王帶著
“南芯”
的方案去新公司，說不定能開出一片新天地。
沒過多久，老張也發來訊息：“民營廠那邊定了，讓我負責硬體測試，我跟他們提了‘南芯’，他們說要是能合作，願意投錢做量產。”
建軍看著訊息，突然笑了。南方電子可能要失守，但
“南芯”
沒有
——
它像一粒種子，落在了不同的地方，說不定能長出更茂盛的樹。
他走到窗邊，看著深圳的夜景。遠處的高樓亮著燈，像無數個希望的光點。他想起這兩年的困境
——
下崗潮、**、體製壁壘，他無數次想過放棄，可現在卻覺得，那些困難都是鋪墊，是為了讓他找到新的方向。
“以後咱們做網際網路晶片吧。”
建軍對秀蘭說，眼裡滿是堅定，“把晶片裝在智慧家居、智慧汽車裡，跟雲端結合，讓定位更智慧。就算南方電子不在了，咱們也要把‘南芯’做下去。”
秀蘭走過來，靠在他肩上：“我支援你，不管你做什麼，我都跟著你。”
李夢從房間裡跑出來，手裡拿著畫：“爸爸，你看我畫的‘網際網路晶片’，上麵有雲朵，還有小機器人，它們能一起工作！”
建軍接過畫，上麵的晶片連著雲朵，雲朵裡有個小機器人，旁邊寫著
“南芯，加油！”。他把畫貼在筆記本上，跟
“晶片
網際網路”
的方案放在一起。
窗外的雨停了，月亮從雲裡鑽出來，灑下溫柔的光。南方電子可能要失守，但建軍的
“芯”
路，才剛剛開始。他知道，未來還會有更多困難，但隻要守住技術，守住家，就總有一天，能讓
“南芯”
的名字，在深圳的夜空裡，在網際網路的浪潮裡，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芒。
而研發部的同事們，雖然各奔東西，卻都帶著
“南芯”
的種子
——
他們會在新的崗位上，繼續傳播這份技術理想，為中國芯的未來，埋下更多希望。這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