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195章 作文裡的 “回家路與愧疚”
2008
年冬的深圳,週末的陽光難得穿透雲層,灑在客廳的木地板上,映出點點光斑。秀蘭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本作文字,嘴角帶著笑,卻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
建軍剛從公司回來,手裡還攥著物聯網終端的測試報告
——
低功耗優化終於成功,待機功耗穩定在
28ma,比預期還低
2ma,商戶用電成本能降
20%,他本想回家跟妻女分享這個好訊息,卻被秀蘭叫住:“你過來,聽聽夢夢寫的作文,老師還評了範文呢。”
李夢正趴在茶幾上拚樂高,聽見媽媽的話,趕緊抬頭:“爸爸,你快聽!我寫的是你!”
建軍在沙發上坐下,接過秀蘭遞來的溫水,心裡滿是期待。秀蘭清了清嗓子,輕聲念起來:“《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是個厲害的工程師,他說他在造‘能找到家的晶片’,能幫商店找到顧客,能幫人們找到想吃的餐廳。爸爸總在加班,我每天早上醒來,他已經去公司了;晚上我睡著的時候,他還沒回家。”
陽光落在作文字上,字跡歪歪扭扭,卻透著孩子的認真。秀蘭的聲音繼續:“上個月我生日,爸爸答應陪我吹蠟燭,還說要給我買草莓蛋糕。可那天晚上,蛋糕放在桌上,蠟燭都化了,爸爸還沒回來。媽媽給爸爸打電話,他說‘在改程式碼,馬上就回’,結果我等得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隻看見蛋糕上插著一根沒點燃的蠟燭。”
建軍握著水杯的手緊了緊,指尖泛白。他想起那天
——
低功耗測試遇到瓶頸,商戶催得緊,張昊又在旁邊指手畫腳,他熬到淩晨三點纔回家,進門時看見餐桌上的蛋糕,心裡隻想著
“明天再跟夢夢道歉”,卻忘了第二天一早又趕去公司,把道歉的事拋到了腦後。
“上週我感冒發燒,頭暈得厲害,媽媽帶我去醫院,給爸爸打電話,他隻說‘多喝水,聽媽媽的話’,就掛了電話。媽媽說,爸爸在盯著‘晶片上線’,不能分心。”
秀蘭的聲音有點發顫,“我不懂什麼是‘晶片上線’,我隻知道,彆的小朋友生病時,爸爸都會陪在身邊,而我的爸爸,總在‘找家’,卻總找不到回家的路。”
最後一句,秀蘭念得極輕,卻像一把錘子,狠狠砸在建軍心上:“我不要爸爸做厲害的晶片,我不要爸爸當總監,我隻要爸爸早點回家,陪我拚樂高,陪我讀故事,陪我吹一次沒化掉的生日蠟燭。”
作文字從建軍的手中滑落,掉在沙發上。他猛地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臉,肩膀控製不住地發抖。秀蘭趕緊走過去,輕輕拍著他的背,眼淚也忍不住掉下來:“我不是故意要讓你難過,隻是覺得夢夢的話,你該聽聽。咱們慢點賺錢沒關係,彆把家丟了,彆讓孩子覺得爸爸總是‘缺席’。”
李夢放下樂高,跑過來抱住建軍的腿:“爸爸,你彆哭,我不是怪你,我隻是想你早點回家。”
建軍抱起女兒,臉埋在她的頭發裡,淚水浸濕了她的衣領。他想起這半年
——
陪李夢的時間加起來不到
10
天,家長會都是秀蘭代開,女兒學會了拚複雜的樂高,他也是從秀蘭嘴裡知道的;甚至女兒感冒發燒,他都沒能陪在身邊,隻在電話裡說句
“多喝水”。他總說
“等專案忙完就陪你們”,可專案一個接一個,忙完低功耗,還有社交功能,忙完社交功能,又要對接新商戶,他好像永遠都在
“忙”,卻忘了最該陪的人,就在身邊。
“對不起,夢夢。”
建軍的聲音沙啞,“爸爸錯了,以後爸爸一定早點回家,陪你拚樂高,陪你吹蠟燭,再也不讓你等了。”
那個週末,建軍第一次推掉了公司的加班,陪李夢拚完了那套
“小火車樂高”,還帶她去了歡樂穀,玩了她唸叨了很久的
“旋轉木馬”。秀蘭看著父女倆的笑臉,悄悄拍了張照片,存在手機裡,作為
“最珍貴的紀念”。
可這份溫馨,很快就被職場的冰冷打破。週一上午,樂居召開專案總結會,慶祝物聯網終端低功耗優化成功。張總坐在主位,笑著說:“低功耗優化做得很好,商戶反饋特彆好,甚至有商戶說要介紹同行來入駐,咱們得好好總結經驗,把這個功能推廣到所有終端上。”
話音剛落,張昊就站起來,手裡拿著份
ppt,笑著說:“其實這個低功耗方案,最早是我提出來的。之前我跟商戶溝通時,發現他們很在意用電成本,就想著能不能在終端上做優化,降低功耗。當時李總還擔心風險,說‘改晶片供電邏輯容易出
bug’,我反複跟他分析市場需求,又找了硬體廠商確認可行性,他才同意試試。現在看來,我的判斷是對的,這個方案不僅幫商戶省了錢,還提升了咱們的商戶粘性。”
這番話,說得顛倒黑白,連坐在旁邊的運營部經理都皺起了眉。小吳再也忍不住,“騰”
地站起來:“張經理,你怎麼能這麼說?這個低功耗方案,是李總熬夜畫的架構圖,光是供電邏輯的設計,就改了
8
版,你隻是在周會上提了句‘商戶在意電費’,怎麼就成了你的方案?”
“我沒說方案是我一個人的,隻是說需求是我先發現的,方向是我定的。”
張昊臉色一沉,語氣帶著威脅,“小吳,你是研發部的人,說話要講證據,彆跟著李總亂起鬨,影響團隊團結。”
“我沒有起鬨!”
小吳急得臉通紅,“整個研發部都知道,李總為了這個方案,熬了多少夜,腰都累壞了,你怎麼能搶功?”
“好了好了,彆吵了。”
張總趕緊打圓場,“方案是大家一起做的,張經理關注需求,李工負責技術落地,都有功勞。現在最重要的是推廣這個功能,彆糾結誰的功勞大了。”
會議不歡而散。散會後,張昊跟著張總進了辦公室,小聲說:“張總,您看研發部現在這個樣子,小吳隻認李總,根本不聽我的管理,以後我怎麼推進工作?我覺得李總在研發部的‘個人威望’太高了,有點影響團隊管理,您得管管。”
張總皺了皺眉,沒說話,心裡卻泛起了嘀咕
——
他知道張昊在搶功,但現在金融危機,樂居需要穩定,他不想因為
“功勞歸屬”
鬨得團隊分裂,隻能暫時和稀泥。可他沒意識到,這種
“和稀泥”,反而讓張昊的氣焰更囂張,也讓建軍的處境,越來越難。
建軍走出會議室,小吳跟著他,小聲說:“李總,張昊太過分了,明明是您的功勞,他怎麼能說成是自己的?”
建軍搖搖頭,心裡滿是疲憊
——
他想起週末陪夢夢的快樂,想起女兒作文裡的
“回家路”,突然覺得,這場
“功勞之爭”,很沒意思。他做技術,是為了幫商戶解決問題,為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不是為了跟人搶功,更不是為了在勾心鬥角中消耗自己。
“彆跟他計較了。”
建軍拍了拍小吳的肩,“隻要商戶認可咱們的功能,隻要咱們的專案能做好,誰的功勞,不重要。”
話雖這麼說,可建軍心裡清楚,張昊不會善罷甘休。他摸了摸腰上的護腰,又想起女兒的作文,第一次對
“職場”
產生了厭倦
——
他隻想安安靜靜做技術,陪家人過安穩日子,可現實,卻總讓他身不由己地捲入紛爭。
窗外的深圳,又開始飄起小雨,淅淅瀝瀝的,像在訴說著無聲的委屈。建軍站在窗邊,看著樓下匆匆而過的行人,心裡第一次冒出一個念頭:要是有一天,能離開這些紛爭,帶著家人找個安靜的地方,安安穩穩過日子,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