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204章 油潑麵裡的 “家庭暖意”
2010
年春的週五傍晚，深圳的晚霞把天空染成橘紅色，小區裡的樟樹飄著細碎的落葉，落在建軍的紅色吉利遠景車頂。他停好車，坐在駕駛座上沒動，盯著方向盤上磨出的淺痕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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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
2006
年買的車，陪他跑過無數次商戶，車座縫隙裡還卡著上次去蓮花山除錯終端時沾的草屑。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螢幕上有三條未讀訊息，都是實習生小王發來的：“李總，3
家商戶的終端模組申請批下來了”“我明天去采購，下週就能上門更換”“您要是累了，週末就好好休息，這邊有我呢”。看著訊息，他心裡暖了點，卻還是提不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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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再靠譜，也填不上團隊離散的空，更擋不住職場裡的邊緣化。
樓上的窗戶亮著燈，那是他家的方向。建軍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樓道裡飄著熟悉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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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陝西油潑麵的味道，帶著蔥花和辣椒粉的辛辣，混著麵條的麥香，一下子鑽進鼻腔裡。
他開啟門，李夢穿著粉色的小圍裙，正幫秀蘭擦桌子，看見他進來，立刻走過來：“爸爸！媽媽今天做了你愛吃的油潑麵，還放了好多辣子！”
秀蘭從廚房裡走出來，手裡端著一個白瓷碗，碗裡的麵條裹著紅油，上麵撒著翠綠的蔥花和碎碎的蒜末，熱氣騰騰地冒著白霧。“回來啦？趕緊洗手吃飯，麵剛潑好，涼了就不好吃了。”
她笑著把碗放在桌上，又去廚房端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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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拌黃瓜、醬蘿卜，都是建軍老家常吃的爽口菜。
飯桌上，李夢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爸爸，我今天在學校被班主任表揚了，老師說我畫的‘數字小火車’最棒，還貼在教室的牆上呢！”
她一邊說，一邊用筷子夾起一根麵條，吸溜著吃，嘴角沾了點紅油，像隻偷吃了辣醬的小貓。
建軍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麵條，塞進嘴裡。滾燙的麵條裹著辛辣的紅油，滑過喉嚨時，帶著熟悉的家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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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小時候媽媽做的味道一模一樣。小時候家裡條件不好，隻有逢年過節，媽媽才會做油潑麵，每次他都能吃兩大碗，媽媽總笑著說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眼眶突然有點發潮，他趕緊低下頭，假裝吃麵，把情緒壓下去。
秀蘭坐在對麵，看著他隻吃了半碗就放下筷子，眼神裡閃過一絲擔憂，卻沒直接問，隻是給他夾了塊涼拌黃瓜：“吃點小菜，解解辣。夢夢今天得小紅花，你不誇誇她？”
“爸爸，你怎麼不說話呀？”
李夢放下筷子，歪著腦袋看他，“是不是工作不開心？”
建軍摸了摸女兒的頭，勉強笑了笑：“沒有，爸爸就是有點累。”
晚上，李夢正在做作業，秀蘭收拾完碗筷，看見建軍坐在沙發上，盯著電視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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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裡正在放動畫片，畫麵吵吵鬨鬨的，他卻眼神放空，顯然沒看進去。她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了，客廳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窗外的蟲鳴聲。
“是不是在公司受委屈了？”
秀蘭的聲音很輕，像羽毛一樣落在建軍耳邊，“你這三天回來，話都沒說過三句，吃飯也隻吃半碗，以前你就算再累，也會跟我說說專案的事。”
建軍沉默了幾秒，終於還是開口了，聲音有點沙啞：“陳總來了之後，把我的團隊拆了，小吳和小陳被調去寫文案，還空降了個架構師，現在我就是個維護舊專案的閒人，連開例會都沒人聽我說話。”
他頓了頓，攥緊了手裡的抱枕，“今天電腦壞了，想申請修，行政說要優先保障創新業務部，我隻能借實習生的舊電腦辦公，連調個終端資料都卡頓。”
秀蘭沒說話，隻是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心暖暖的，帶著剛洗過碗的濕潤，指尖觸到他掌心因握筆而磨出的繭子，輕輕摩挲著。“要是做得不開心，就換工作。”
她的聲音很堅定，卻又帶著溫柔，“你有技術，從北鬥晶片到物聯網終端，哪家公司不想要？之前周老還跟我說，有朋友的公司在招硬體工程師，待遇比現在還好。咱們不缺這份工作，彆委屈自己。”
建軍看著她的眼睛，裡麵滿是信任和支援，沒有一絲抱怨。他想起自己這幾天，把職場的失意都帶回家，卻忘了秀蘭也在超市辛苦工作，每天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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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回來還要照顧他和夢夢，從來沒說過一句累。
“我再看看，”
他輕聲說，“物聯網專案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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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社羣合作沒落地，要是我走了，商戶的終端沒人維護，可能會違約。萬一陳總後麵改變主意，把專案交回來呢？”
秀蘭沒反駁，隻是點了點頭：“我懂你的心思，你對技術上心，不想讓自己的專案爛尾。但你要記得，不管你選什麼，我都支援你。家裡有我，還有夢夢，你不用一個人扛。”
她站起身，“走，咱們去小區裡散散步，吹吹風，說不定心情就好了。”
小區裡的路燈亮著，暖黃色的燈光灑在石板路上，映出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秀蘭挽著他的胳膊，慢慢走著，偶爾會指給他看：“你看那棵桂花樹，去年秋天開花的時候，香得很，今年秋天咱們可以摘點，做桂花糕給夢夢吃。”“前麵那個鞦韆，夢夢上次跟我說，想讓你陪她玩，你總說忙，週末有空陪她玩玩吧？”
建軍跟著她的目光看去，小區裡的一切都很熟悉
——
李夢滑過的滑梯、秀蘭買菜時經過的便利店、他們一起散步時坐過的長椅。這些細碎的、平凡的畫麵，像溫水一樣，慢慢熨帖著他緊繃的神經。
“其實我今天挺怕的，”
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輕，“怕自己以後隻能做個維護舊專案的閒人，怕自己的技術沒用了，怕給不了你和夢夢好的生活。”
秀蘭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他，眼神認真：“你從來都不是閒人，你的技術也從來都不是沒用。以前你做北鬥晶片，是為了國家的定位事業；現在做物聯網終端，是為了幫商戶解決問題。就算現在沒人懂你，以後總會有人懂的。咱們日子過得好好的，有車有住房（出租屋），夢夢健康懂事，這就夠了，不用跟彆人比。”
她伸出手，幫他理了理衣領，指尖觸到他脖子上的麵板，帶著溫暖的溫度：“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跟我說，彆一個人憋在心裡。我雖然不懂技術，但我能陪著你，聽你說話。”
建軍看著她，心裡的壓抑像被開啟了一個缺口，慢慢釋放出來。他伸出手，把秀蘭摟進懷裡，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洗發水香味。“謝謝你，秀蘭。”
他輕聲說，“有你在，真好。”
晚風輕輕吹過，帶著樟樹的清香，拂過兩人的臉頰。遠處，李夢房間的窗戶裡，還亮著一盞台燈，像一顆溫暖的星星，照亮了這個平凡的夜晚。
建軍知道，職場的寒冬還沒過去，邊緣化的困境還在眼前，但有秀蘭和夢夢在，有這個充滿暖意的家在，他就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
就算暫時看不到希望，就算隻能做個維護舊專案的閒人，他也不會放棄自己的技術，不會放棄對生活的期待。
因為他知道，不管走多遠，這個家，永遠是他最踏實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