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205章 畫紙上的“晶片英雄”
週六的晨光透過紗簾，在臥室地板上織出柔和的光斑。建軍醒時，枕邊的位置已經涼了——秀蘭去菜市場買新鮮的薺菜，說要包他愛吃的薺菜豬肉餃子。他剛掀開被子，就聽見門口傳來輕緩的腳步聲，李夢抱著一本素描本，站在臥室門口，校服外套搭在臂彎裡，頭發用皮筋鬆鬆地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
“爸，你醒了？”女兒的聲音比小時候沉了些，帶著青春期少女特有的柔軟，她走上前，把素描本輕輕放在床頭櫃上，“給你看個東西，我週末畫的。”
建軍坐起身，拿起素描本——封麵是乾淨的白色，上麵用馬克筆寫著“老爸的終端世界”，字跡娟秀，還畫了個小小的訊號塔圖示。他翻開第一頁，映入眼簾的不是小時候女兒愛畫的蠟筆塗鴉，而是一幅細致的水彩畫：畫麵中央，是一台縮小版的物聯網終端，銀色的機身，螢幕上亮著淡藍色的定位界麵，界麵旁用細筆標注著“商戶id”“實時客流”的小字；終端旁邊，站著一個穿淺灰色襯衫的男人，戴著黑框眼鏡，手裡拿著筆記本，正在記錄資料——男人的側臉線條，像極了他自己。畫紙右下角，用鋼筆寫著一行小字：“2010.4.10，致永遠在解決問題的老爸。”
“這是……你觀察我改終端時畫的？”建軍的指尖拂過畫紙上的終端輪廓，水彩的筆觸細膩，連終端側麵的充電口都畫得清清楚楚。
“嗯，上週三晚上，你在客廳改商戶資料，我寫作業時看了幾眼。”李夢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身體微微前傾，指尖點了點畫裡的終端螢幕，“你當時說，這個界麵要改得更簡潔，商戶阿姨們眼神不好，字得再大一點，我就記下來了。還有這個定點陣圖標，你說要換成暖黃色，這樣晚上看螢幕不刺眼，我也畫成黃色了。”
建軍的心像被溫水浸過，慢慢軟下來。他突然想起幾年前，李夢剛上小學三年級，他帶她去深圳灣公園除錯終端訊號，女兒拿著他的工作手冊，指著上麵的定點陣圖紙問：“爸，這個小箭頭為什麼能找到商店呀？是不是像指南針一樣？”當時他蹲下來，把手冊攤在膝蓋上，給她講“衛星訊號怎麼傳到終端裡”，女兒聽得眼睛發亮，說“爸爸好厲害，能跟衛星說話”。
原來這麼多年，女兒一直悄悄記著他的工作。
“畫得真好，比爸爸自己畫的設計圖還好看。”建軍抬起頭，看著女兒——才發現她比去年又高了些，肩膀也寬了點，不再是那個需要他抱在懷裡的小丫頭了。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爸都不知道，你這麼懂我的工作。”
“我們班資訊科技課，老師講過物聯網，我跟老師說我爸就是做這個的，老師還讓我下次帶你的終端手冊去當教具呢！”李夢的眼睛亮起來，語氣裡帶著藏不住的驕傲，“還有上次，我去小區超市買筆記本，張阿姨說，自從裝了你做的終端，每天來買東西的老人多了好多——有個奶奶說，以前找超市要繞兩圈，現在跟著導航走，一分鐘就到了。張阿姨還說，要不是你的終端，她去年就把店轉讓了。”
建軍握著素描本的手緊了緊，眼眶突然有點發熱。這幾個月，他聽夠了“物聯網是舊業務”“抓不住風口”的話，連同事都避著他聊專案，他差點以為自己做的東西，真的成了公司裡“可有可無的累贅”。可女兒的話像一束光，突然照進了他心裡——原來他的技術，真的在幫彆人，真的在讓生活變好。
“爸，你最近是不是在公司不開心？”李夢突然問，聲音輕了些，“我聽媽媽說，你上週電腦壞了，都沒電腦用。”
建軍愣了一下，沒想到女兒會注意到這些。他剛想搖頭說“沒事”，李夢卻輕輕靠過來，肩膀挨著他的胳膊：“爸，不管他們怎麼說，我都覺得你做的東西最有用。你不是常說，技術的價值不是看有多火，是看能幫多少人嗎？”
這句話，是他去年教女兒寫作文時說的——當時女兒寫《我最敬佩的人》，選了他，他跟女兒說“不用寫爸爸多厲害，就寫爸爸的技術幫了誰”。沒想到，女兒現在反過來用這句話安慰他。
他伸手，輕輕揉了揉女兒的頭發，像她小時候那樣——隻是現在，女兒的頭發更長了，也更軟了。“爸知道了，”他的聲音有點啞，“有夢夢這句話，爸就有勁兒了。”
週一早上，建軍出門前，特意把那幅水彩畫從素描本裡取出來，用透明資料夾裝好，放進公文包。他想把這幅畫帶到公司，貼在辦公桌上，就像小時候女兒把蠟筆畫貼在冰箱上那樣。
到了研發部，辦公室裡還是老樣子：小吳和小陳的工位空著，實習生小王正對著電腦整理商戶反饋表，螢幕上的表格密密麻麻，全是“終端資料延遲”“訊號不穩定”的記錄。建軍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先把透明資料夾開啟，將畫紙貼在辦公桌旁的白牆上——剛好對著他借的舊電腦，這樣每次低頭改程式碼、抬頭看資料時，都能一眼看到畫裡的終端和那個記錄資料的自己。
小王整理完表格，走過來喝水，瞥見牆上的畫，眼睛一下子亮了：“李總，這是您女兒畫的？也太專業了吧！這終端的細節，比我看的產品手冊還清楚！”
“是她週末畫的，觀察我改終端時的樣子畫的。”建軍笑了，指了指畫裡的終端螢幕，“她說我當時說要把字型改大，方便商戶阿姨看，她就記下來了。”
“難怪商戶都誇您的終端好用！”小王突然提高聲音，“上週我跟您去福田區的社羣超市修終端，老闆娘拉著我說，自從裝了咱們的終端，每天的客流比以前多了三成——有個老爺爺說，他眼神不好，以前找超市要問好幾個人，現在跟著終端導航走，再也不用迷路了。老闆娘還說，要給您送麵錦旗呢！”
建軍看著畫紙上的終端，又想起女兒說的“技術的價值是幫多少人”，心裡的壓抑好像被風吹散了。他坐下來，開啟舊電腦——螢幕還是有點卡頓，鍵盤上的“ctrl”鍵也磨掉了漆，但這次，他沒有煩躁。他開啟商戶的維護文件，指尖在鍵盤上敲擊起來，每敲一下，都像在跟畫裡的“自己”對話：“再堅持一下，還有很多商戶需要你。”
午休時，他去茶水間打水，路過創新業務部的辦公室，聽見張昊正在跟林記民討論“直播功能的使用者增長”，聲音裡滿是得意。換做以前，他可能會覺得委屈，會覺得不甘，但這次，他隻是平靜地走了過去——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價值，從來不是靠“風口”證明的，是靠畫裡那台小小的終端，靠商戶的一句“謝謝你”，靠女兒眼裡的驕傲，一點點堆起來的。
回到工位，他給福田區的社羣超市老闆娘打了個電話，詳細詢問了終端的使用情況，還記下了她提的“希望能顯示商品庫存預警”的需求。掛了電話，他在筆記本上寫下：“終端功能優化：新增庫存預警模組，下週調研技術方案。”
寫完，他抬頭看向牆上的畫，陽光透過窗戶，落在畫紙的終端上，好像真的亮了起來。他突然覺得，就算現在隻是維護舊專案，就算沒有團隊、沒有資源，隻要這幅畫還在，隻要還有商戶需要他，他就不是“邊緣人”——他是女兒畫裡的“晶片英雄”，是幫彆人找到方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