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232章 空蕩的“創新廢墟”
週一午後，樂居公司的空調早就停了，冷風從沒關嚴的窗戶縫裡鑽進來，裹著辦公區裡的灰塵和焦慮，在空蕩的走廊裡打轉。
創新業務部的工位區更是一片狼藉——沒吃完的外賣盒歪在桌角，米飯撒了一地；撕碎的“1元購”宣傳海報被風吹得滿地都是，紅色的“1元搶冰箱”字樣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還有被丟棄的工牌、筆記本、沒拔的充電線，像被遺棄的“戰場遺跡”，訴說著這裡曾經的虛假熱鬨。
建軍剛從行政部簽完“商戶維護交接表”（張總還沒批他的離職申請，要求他先把商戶資料交給外包團隊），就看到林記民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紙箱，從創新業務部的方向走過來，腳步虛浮，頭發亂糟糟的，黑框眼鏡滑到了鼻尖上。
“李總……”林記民看到建軍，聲音裡帶著哭腔，停下腳步時，紙箱裡的東西“嘩啦”響了一聲，露出半截“社交電商技術文件”的封麵。
建軍趕緊走過去，幫他扶了扶紙箱：“怎麼回事？你也被裁了？”
“嗯……”林記民點點頭，他往左右看了看，拉著建軍往樓梯間走——那裡沒人，隻有應急燈透著微弱的綠光，能讓人稍微放鬆一點。“張總說創新業務部要清場，除了行政對接的人，其他人都要走……我剛收拾東西，審計部就來找我要社交電商的原始資料，說投資方要查，可張昊走前，把電腦裡的原始資料全刪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色u盤，攥得手指發白：“我翻遍了他的電腦，隻有那些改得麵目全非的假文件——‘85%活躍度’‘30%複購率’，全是假的！沒辦法，我隻能把之前偷偷複製的原始備份交上去，不然審計肯定要找我麻煩……李總，你說張昊怎麼能這麼狠？他自己卷錢跑了，把爛攤子全扔給我，我隻是個做技術的，我怎麼扛得住啊？”
建軍接過u盤，指尖能感覺到林記民殘留的溫度和顫抖。他想起上週幫林記民檢查終端介麵時，林記民還說“等專案穩定了，想跟李總學物聯網硬體”，現在卻被裁得這麼狼狽，心裡一陣發酸：“彆擔心，你交了原始備份，就跟你沒關係了，審計要找也是找張昊，不是找你。”
“可張昊早就跑了！”林記民抹了把眼淚，“審計的人說，要是找不到原始資料，就要追究‘技術負責人’的責任，我就是技術負責人之一啊！而且……而且張昊還把我電腦裡的‘商戶對接記錄’也刪了，現在商戶找我要之前承諾的流量資料，我都拿不出來，隻能讓他們找公司……”
建軍拍了拍他的肩，剛想安慰幾句，就聽到樓梯間外傳來一陣壓抑的哭聲。兩人探頭一看，是創新業務部的實習生小周，蹲在創新業務部的工位旁，抱著膝蓋，頭埋在臂彎裡，肩膀一抽一抽的，麵前的工牌掉在地上，上麵的照片還帶著剛入職時的笑容。
“她怎麼了？”建軍問。
“剛交了房租……”林記民歎了口氣，“她上個月剛在公司附近租了個單間，押一付三，花光了所有積蓄，現在被裁了，連這個月的飯錢都沒著落，剛才收拾東西時，看到她在偷偷哭，問了才知道……”
建軍想起小周剛入職時，還拿著“社交電商運營方案”來找他請教“怎麼跟終端資料對接”，眼裡滿是期待，現在卻成了泡沫破裂的犧牲品。他走過去，撿起地上的工牌，遞給小周：“彆難過了，你的方案做得很好，隻是這個專案本身有問題，不是你的錯。要是找工作需要推薦，我可以幫你聯係之前認識的技術公司，他們缺做運營支撐的人。”
小周抬起頭，眼睛紅紅的，接過工牌，小聲說了句“謝謝李總”，又低下頭，眼淚滴在工牌的照片上，暈開了一小塊水漬。
看著小周的樣子，建軍心裡像被針紮一樣疼。他想起2011年創新業務部剛成立時的場景——那時這裡擠滿了人，張昊站在工位中間，拿著“社交電商規劃圖”，喊著“三個月實現盈利，一年上市”的口號，所有人都跟著熱血沸騰，加班到深夜也不覺得累，連外賣都要訂最貴的“豪華套餐”，說“以後專案成了，這點錢不算什麼”。
可現在呢？那些熱血的人，要麼被裁，要麼像張昊一樣跑路；那些豪言壯語，變成了滿地的垃圾和絕望的哭聲；那些曾經被當成“公司未來”的專案，成了壓垮公司的最後一根稻草。所謂的“創新繁榮”，不過是一場用金錢和謊言堆起來的幻夢，夢醒了，隻留下一片狼藉的廢墟。
“李總，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說。”林記民拉了拉建軍的胳膊，把他拉回樓梯間，聲音壓得更低，“我收拾張昊的工位時，發現他的抽屜裡少了一樣東西——‘商戶聯係方式表’，就是咱們之前整理的600家商戶的電話、地址、負責人姓名，還有他們的終端型號和需求，之前一直鎖在他的抽屜裡，現在沒了！”
“沒了？”建軍心裡一沉，“你確定？”
“確定！”林記民點頭，“我幫他收拾東西時，特意看了抽屜，其他檔案都在，就那張表不見了！而且他走前，還偷偷把我的‘商戶對接文件’拷貝了一份，我當時沒在意，現在想想，他肯定是把聯係方式表帶走了，說不定要賣給其他做電商的公司，賺一筆錢！”
這話像一道驚雷，炸在建軍的心裡。那些商戶的聯係方式，是他和團隊跑遍深圳各個社羣，一個個記下來的，裡麵還有很多商戶的“私人需求”——比如王姐的超市“週末客流量大，需要提前維護終端”，張老闆的水果店“夏天怕終端受潮，要定期檢查線路”，這些都是商戶信任他們，才說的真心話。要是張昊把這些資訊賣給其他公司，那些公司肯定會用“精準營銷”的名義，天天給商戶打電話、發廣告，甚至可能騙商戶“升級終端”，讓商戶再次受騙。
“這個混蛋！”建軍忍不住罵了一句，拳頭攥得發緊，指甲掐進掌心，留下幾道紅印，“他不僅騙公司的錢，還想騙商戶的錢，一點良心都沒有！”
“那現在怎麼辦？”林記民急得團團轉，“要不要告訴張總？讓公司派人找他要回來？”
“找他要？”建軍苦笑一聲，“他現在連手機號都換了，人都找不到，怎麼要？就算找到了，他也不會承認。”
他深吸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我先給王姐他們發個簡訊，提醒他們注意陌生來電，彆輕易相信其他公司的‘終端升級’‘流量合作’，儘量減少損失。”
他快速編輯簡訊：“王姐\\/張老闆，近期可能有陌生公司聯係您，自稱‘樂居合作方’，推銷終端或流量服務，請注意甄彆，不要輕易付費，有問題隨時找我（我的私人手機號不變）。”
然後群發給了十幾個關係比較好的商戶，尤其是之前被樂居坑過的幾家。
發完簡訊，建軍看著手機螢幕，心裡滿是無力。他能做的，隻有這些了——提醒商戶，保護他們的利益，可他管不了張昊的自私，管不了公司的混亂，更管不了這場泡沫破裂帶來的殘酷後果。
“李總，我該走了。”林記民抱著紙箱，聲音裡帶著不捨，“審計部還等著我交資料，我得趕緊過去。以後要是有技術問題，我還能問您嗎？”
“當然能。”建軍拍了拍他的肩，“找工作要是有困難，隨時跟我說，我幫你想辦法。”
林記民點點頭，轉身往審計部的方向走，腳步慢慢堅定了一些。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儘頭，建軍走出樓梯間，再次看向創新業務部的工位區——小周已經走了，地上隻剩下她掉落的一張紙巾；其他被裁的員工也陸續離開，工位區越來越空，隻剩下滿地的垃圾和冰冷的電腦，像一片被遺棄的廢墟。
風又從窗戶縫裡鑽進來，吹起地上的宣傳海報，海報上的“1元購”字樣在空中打了個轉，落在地上，被人踩了一腳，變得皺巴巴的。建軍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裡突然無比清醒：這場虛假的創新狂歡，終於徹底結束了，而他，也該徹底離開了。
他轉身往研發部走，腳步比之前更堅定——離職申請，必須儘快提交，他要離開這片廢墟，去尋找真正能讓技術發光的地方，去守護那些還信任他的商戶，去做真正有價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