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233章 裁員名單外的“暗流”

    週二上午，樂居公司辦公區的空調出風口沒了往日的暖意，隻有冷空氣裹著紙張的碎屑，在工位間悄悄打轉。行政部的小劉抱著深藍色資料夾，腳步輕緩地在各部門穿行，資料夾邊緣露出的“人員優化名單”字樣，讓每一個迎麵走來的同事都下意識放慢腳步，眼神裡藏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她走到研發部工位區，先在小鄭的桌前停下，把一份列印整齊的名單遞過去：“鄭工，這是本次人員優化的確認單，您核對一下資訊，沒問題的話簽個字。”小鄭的手指在“研發部-前端開發”那行字上頓了頓，又掃過末尾的“待裁”標注，沉默著拿起筆，簽名時筆尖微微發顫，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小團痕跡。

接著是做測試的阿美，她接過名單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多肉盆栽，葉片上的水珠滾落在名單上，暈濕了“離職日期”那一欄。“劉姐，後續的工作交接……”阿美聲音發輕，還沒說完就紅了眼眶，小劉拍了拍她的肩，沒多說什麼，隻遞了張紙巾，又走向下一個工位。

建軍正坐在電腦前，專注地備份商戶資料——螢幕上是600家商戶的終端維護記錄，他按區域分類整理，每一條都標注著“近期需更換電池”“訊號模組易故障”等細節，滑鼠點選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區裡格外清晰。直到小劉站在他桌旁，他才抬起頭，目光從螢幕上移開。

“李工，”小劉把資料夾抱在懷裡，語氣比平時柔和些，“關於公司近期的人員調整，想跟您約個時間聊聊，大概十分鐘就好，您看今天下午方便嗎？”

“人員調整？”建軍愣了一下，手裡的滑鼠還懸在“福田區商戶列表”上方，他瞥了眼小劉身後，小鄭正把程式碼檔案拷貝到u盤，阿美在小心翼翼地把多肉裝進紙箱，心裡大概猜到了約談的方向。但眼下商戶資料備份到了關鍵節點，他實在沒心思分心，便隨口應了聲：“嗯，下午看吧，我先把手裡的活弄完。”

小劉點點頭，沒再多說，轉身繼續分發名單。她心裡其實揣著一份未最終確定的補充名單——按部門提交的優化建議，物聯網團隊因“業務收縮”需列入一人，首推的就是負責舊專案維護的建軍。隻是這份名單還沒走完審批流程，她本想通過約談先探探建軍的態度，沒成想他眼下正忙，隻能暫時擱置。

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建軍一忙就忘了約談的事。他把商戶資料分成三份備份：一份存進加密u盤，一份燒錄成光碟，還有一份列印成紙質文件，按區域裝訂成冊，上麵用紅筆標注著“緊急維護商戶”的聯係方式。等他抬頭時，辦公區裡已經少了不少人——小鄭的工位空了，桌上隻留下一盆沒人帶走的綠蘿；阿美的座位上，多肉盆栽不見了，隻剩下一張貼在顯示器上的便簽，寫著“測試用例已存共享盤”。

他起身想去茶水間倒杯水，剛走到走廊，就聽到行政部辦公室傳來壓低的對話聲，是小劉和部門主管的聲音。

“張總那邊批了嗎？補充名單裡的人……”小劉的聲音帶著猶豫。

“批是批了，不過……”主管的聲音頓了頓，“張總把李建軍的名字劃掉了，還說‘物聯網舊專案不能沒人管，先留著他，後續看情況調整’。你沒跟他談吧？彆瞎提這茬，免得他有想法。”

“還沒談，他下午一直忙商戶的事……那現在怎麼辦？名單裡隻剩另外兩個人了。”

“還能怎麼辦？先按批了的名單走，李建軍那邊，張總自有安排，咱們彆多問。”

建軍的腳步頓在原地，心裡泛起一陣複雜的情緒。他沒想到，行政部本是想把他列入裁員名單的，是張總在審批時劃掉了他的名字。想起前幾天張總辦公室裡堆得像小山的催款函，想起社交電商崩盤後公司的困境，他忽然明白，張總留他，大概率是因為物聯網專案手裡的600家商戶資源——這或許是公司目前唯一能攥在手裡的“底牌”。

他沒再往前走，轉身回了工位。剛坐下，就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口走進來——是小吳和小陳，兩人手裡各抱著一個紙箱，臉上帶著幾分疲憊，卻還維持著笑容。

“李總！我們來辦離職交接，剛在樓下碰到行政部的人，說您還在忙。”小吳先開口，把紙箱放在旁邊的空工位上，“之前跟您學的終端維護技巧，我整理了個筆記，放在共享盤裡了，您要是需要可以看看。”

小陳也跟著說：“我把之前畫的終端電路圖也存進去了，有幾個優化過的介麵設計，說不定以後維護能用得上。對了，我老家那邊有家做硬體的公司，最近在招技術，我跟hr提了您，要是您以後想換環境，我可以幫您內推。”

建軍看著兩人，心裡又暖又澀。他想起2009年物聯網專案剛啟動時，他們三個擠在臨時辦公室裡，對著一張空白的電路圖熬了三個通宵，小陳畫到淩晨三點，趴在桌上睡著了，手裡還攥著鉛筆；小吳第一次跟著他跑商戶，緊張得把萬用表拿反了，王姐還笑著遞給他一瓶水，說“小夥子彆慌，慢慢來”。那些日子裡的熱血和真誠，和現在公司裡的壓抑氛圍，像兩個截然不同的畫麵，在他腦海裡交替閃現。

“你們找到新工作了？”建軍問，聲音比平時柔和些。

“嗯！”小吳眼睛亮了亮，“我去一家電商公司做資料維護，跟之前在創新業務部接觸的東西有點像，不過那邊不搞虛的，踏實做業務。小陳回老家，去一家硬體廠做測試，離家近，也方便照顧爸媽。”

看著兩人抱著紙箱走出公司大門的背影，小陳還回頭朝他揮了揮手，口型是“照顧好自己”，建軍心裡的某個角落像是被輕輕撞了一下。他回到工位，拿起那個加密u盤，指尖摩挲著冰涼的外殼——裡麵存的不僅是商戶資料，還有他三年來在樂居的心血。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辦公區裡的人越來越少，隻剩下零星幾個還在收拾東西的同事。建軍開啟電腦，調出那份未完成的“商戶維護計劃表”，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記錄，心裡忽然有了一個模糊的念頭：張總留他，或許是為了公司的“底牌”，但他自己想做的，從來都不是“底牌”的守護者，而是能真正幫商戶解決問題的技術人。

他關掉文件，把u盤放進貼身的口袋裡。不管張總的意圖是什麼，眼下他還得先把商戶的維護工作做好——那些信任他的商戶，不能因為公司的變動而受影響。至於未來，他知道，自己遲早要離開這裡，去尋找一個能讓技術真正發光的地方。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辦公區的燈一盞盞熄滅，最後隻剩下建軍工位上的那一盞，在夜色裡亮著微弱卻堅定的光。他坐在那裡，靜靜地整理著紙質版的商戶資料，每一頁都仔細核對，像是在守護著一份沉甸甸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