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246章 融資夢的“徹底破滅”
2013年8月的第一個週一,深圳的陽光格外刺眼,卻照不進城中村辦公室的沉悶。小陸坐在桌前,手裡攥著pcb板,卻半天沒畫一筆,眼神時不時往建軍的方向瞟;小陳對著電腦螢幕,滑鼠停在“商戶需求表”上,也沒心思整理,辦公室裡隻有印表機偶爾發出的“哢嗒”聲,像根針,紮在每個人心上。
建軍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機螢幕亮著,停在劉總發來的微信界麵:“李工,實在抱歉,經投委會最終討論,還是覺得硬體模式風險過高,後續運營成本不可控,決定終止合作。祝你們後續順利。”
短短幾行字,他看了不下十遍,手指在螢幕上反複摩挲“終止合作”四個字,指尖的溫度慢慢涼下去。上週和老王爭吵後,老王就沒來上班,隻發了條訊息說“先冷靜幾天”,現在劉總也撤了資,他們唯一的希望,像被風吹滅的蠟燭,連點煙的火星都沒剩下。
“李工,”小陸的聲音輕輕響起,帶著猶豫,“劉總那邊……有訊息了嗎?我昨天跟零件廠的張老闆聊,他說要是這周再不定貨,之前談好的價格就要漲了。”她手裡的pcb板邊緣被捏得發皺,那是她熬了三個通宵改的第四版,原本以為能批量生產,現在卻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建軍抬起頭,強行擠出一個笑,把手機揣進兜裡:“還在等投委會的最終訊息,再等等,應該快了。零件的事你彆擔心,我跟張老闆再溝通,價格肯定能談下來。”
他說得篤定,心裡卻像壓了塊石頭。小陸剛畢業,家裡還等著她寄錢回去治病;小陳租的房子下個月到期,還等著工資交房租;老王欠著弟弟5萬,媽媽還在老家住院……這些他都知道,卻隻能硬撐著,不能說“融資黃了”,不能說“咱們可能發不出工資了”。
小陸低下頭,沒再問,隻是把pcb板輕輕放在桌上,轉身去整理零件盒——裡麵的電阻電容還按型號分著類,紅色盒、藍色盒、綠色盒,擺得整整齊齊,卻蒙了一層薄灰,像很久沒人動過。
中午,小陳趁著去樓下買盒飯的功夫,拉著建軍走到巷子裡,聲音壓得很低:“李工,我跟你說實話,我房東昨天催房租了,說這個月再不交就趕我走。咱們……這個月工資能按時發嗎?我知道公司難,要是實在不行,我可以先預支一點,或者晚發幾天也行。”
他的眼睛裡滿是焦慮,t恤的領口洗得發白,褲腳還卷著,一直沒來得及買新的。建軍拍了拍他的肩,用力捏了捏,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也像是在安慰他:“放心,工資肯定能按時發,我已經在跟朋友周轉了,錢這周就能到賬。你安心做事,彆想這些有的沒的。”
小陳點點頭,攥著盒飯的手鬆了些:“那我就放心了,李工,你要是有需要幫忙的,隨時跟我說,加班也行。”
看著小陳走進辦公室的背影,建軍掏出手機,點開銀行app——工資卡餘額隻剩3286.5元,這是他最後一點私人積蓄。他又點開信用卡界麵,可用額度還有元,是之前在樂居給的額度,他一直沒動過。手指在“提現”按鈕上懸了很久,最終還是沒點——這錢要是提出來,下個月怎麼還?家裡還有李夢的學費要留著,不能動。
下午,他藉口“去見商戶”,走出了辦公室。沒去彆的地方,去了附近銀行的atm機前,查了幾個銀行卡的餘額,又看了看信用卡額度,螢幕上的數字像一個個嘲諷的笑臉,提醒他“你沒錢了”“你撐不下去了”。
街對麵,賣炒粉的攤販正在收攤,三輪車裡的煤氣罐晃悠悠的,像是隨時會掉下來。建軍看著他,突然想起自己——他們都是在深圳討生活的人,手裡攥著點希望,卻隨時可能被現實打碎,連哭的時間都沒有。
晚上回家,建軍故意繞了遠路,在小區樓下的長椅上坐了很久。他不想上去,怕麵對秀蘭的眼睛,怕她問“融資怎麼樣了”,怕自己忍不住說出“我們沒錢了”。
直到路燈亮透,他才慢慢起身,掏出鑰匙開門。玄關處,秀蘭的拖鞋擺得整整齊齊,旁邊放著他的舊拖鞋。客廳裡隻有電視開著,螢幕上的畫麵閃著,秀蘭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他的襯衫,正在看袖口的破洞。
“回來了?”秀蘭聽到動靜,起身開啟燈,沒問“去哪了”,隻把桌上的熱粥端過來,“我給你留了粥,還有你愛吃的醬菜,快趁熱吃。”
建軍坐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沒什麼味道,卻還是強迫自己往下嚥。秀蘭坐在他旁邊,疊著他的衣服——都是穿了好幾年的舊衣服,有的領口鬆了,有的袖口磨白了,最近他再也沒買過新衣服,連之前常穿的那件襯衫,都捨不得穿,怕磨壞了。
“我今天整理衣櫃,把你之前的舊衣服找出來了,還能穿。”秀蘭把疊好的衣服放在旁邊,語氣很輕。
建軍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他知道秀蘭察覺到了,她沒問融資的事,沒問工資的事,隻是用這種方式,幫他省錢,幫他撐著。
晚上,秀蘭去洗澡時,建軍無意間看到她的首飾盒——裡麵隻有一條金項鏈,是他們結婚時買的,秀蘭一直捨不得戴,說“留著應急”。現在,首飾盒是空的,抽屜裡多了一個白色信封,裡麵裝著那條項鏈,信封上用鉛筆寫著“應急用,找張姐賣”——張姐是小區裡開珠寶店的,秀蘭之前跟她聊過,知道她收舊首飾。
建軍拿起信封,手指碰到冰涼的項鏈,心裡像被針紮一樣疼。他知道秀蘭想乾什麼,她想把項鏈賣了,幫他湊錢發工資,幫他撐過難關。
秀蘭洗完澡出來,看到建軍手裡的信封,沒慌,隻是走過來,輕輕把信封合上:“沒什麼,就是覺得放著也是放著,萬一有用呢。”
“不用,”建軍的聲音很啞,把信封放回抽屜,“這項鏈不能賣,是咱們結婚時買的。錢的事,我會想辦法,你彆擔心。”
秀蘭看著他,點了點頭,沒再多說,隻是幫他鋪好床:“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躺在床上,建軍看著天花板,腦子裡全是資金缺口、員工工資、商戶需求,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想起辦公室裡蒙塵的零件盒,想起小陸手裡的pcb板,想起小陳焦慮的眼神,想起秀蘭抽屜裡的金項鏈,心裡像壓了座山,喘不過氣。
他知道,融資的夢徹底碎了,接下來的路,會更難走。但他不能垮,為了秀蘭,為了李夢,為了那些信任他的員工和商戶,他必須撐下去,哪怕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地上,像一道微弱的光。建軍看著那道光,心裡默默告訴自己:再撐撐,說不定明天就有希望了。
可他自己也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希望,早就被現實磨得沒剩下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