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255章 父女間的“暑假空白”
七月的深圳已經透著暑氣，李夢拖著行李箱站在小區樓下時，額頭上沁出了一層薄汗。行李箱側兜露著個毛絨掛件，是大學計算機係的紀念款——她特意挑了淺灰色，想著爸爸李建軍喜歡素淨的顏色。
按門鈴時，她特意把掛件擺到行李箱最顯眼的位置，手指攥著拉桿，心裡有點慌。上次見爸爸還是春節，視訊裡他總說“不忙”，可媽媽偷偷跟她說，爸爸最近總加班到後半夜，腰傷又犯了。
門鈴響了三遍，才傳來媽媽秀蘭的聲音：“夢夢回來啦？快進來！”門開了，秀蘭接過她的行李箱，眼睛亮得像藏了星：“路上累不累？我給你燉了綠豆湯，剛涼好。”
客廳裡沒開燈，窗簾拉著大半，隻有陽台漏進點天光。“爸爸呢？”李夢放下揹包，目光掃過沙發——爸爸常坐的位置空著，茶幾上堆著幾本專案文件，封皮印著“智慧社羣門禁”的字樣。
“還在公司加班，說甲方臨時要查進度。”秀蘭端來綠豆湯，遞過勺子，“他說晚點回來，讓你先歇著。”
李夢點點頭，喝著綠豆湯，目光卻黏在門口。她把毛絨掛件放在茶幾上，挨著爸爸的文件，想著等他回來，第一時間指給他看——這學期她計算機課考了全班第一，筆記上還有幾道跟演算法相關的題，想問問爸爸的意見。
等了快一個小時，門口終於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李夢趕緊站起來，手裡還攥著沒喝完的綠豆湯，卻看見爸爸拎著個黑色檔案袋，腳步匆匆地走進來，額頭上全是汗，襯衫後背濕了一大片，後腰那裡隱隱鼓著，應該是貼了膏藥。
“爸！”李夢喊了一聲，想把掛件遞過去，可建軍隻是匆匆瞥了她一眼，腳步沒停，徑直走向書房：“甲方臨時要查資料，我回來拿份檔案，馬上得走。”
他翻找檔案時，胳膊肘撞到了茶幾上的掛件，毛絨玩具滾到地上，李夢趕緊彎腰去撿，指尖剛碰到布料，就聽見爸爸說：“夢夢回來啦？路上順利吧？我先走了，趕時間。”
話音未落，門已經“哢嗒”一聲關上了。李夢蹲在地上，手裡攥著沾了點灰的掛件，綠豆湯的涼意從指尖散開來，心裡卻有點發堵。她剛才明明想跟爸爸說“我計算機考了第一”，想給他看筆記，可爸爸連停下來看她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秀蘭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爸最近是忙，等週末他不加班，你們再好好聊。”
週末早上，李夢特意起得很早。她把計算機筆記攤在茶幾上，用熒光筆把不懂的地方標出來，還在旁邊寫了幾句疑問。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筆記上，字跡顯得格外清晰。
建軍是被鬨鐘吵醒的，起來時眼睛還腫著，眼底的青黑比上次更重。他坐在沙發上，剛開啟專案文件，就看見李夢把筆記推到他麵前：“爸，你看我這幾道演算法題，是不是還有更簡單的解法？我們老師說，實際應用裡要考慮效率......”
建軍的目光從文件上移開，掃了眼筆記，手指還停在“門禁訊號優化”的條款上，隨口應了聲：“嗯，挺好，思路沒問題。”他沒伸手去翻筆記，甚至沒看清熒光筆標的疑問，視線又落回了文件上，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下週要上線三個社羣，還有兩個硬體bug沒解決，甲方那邊又催著要進度表。
李夢的手僵在筆記上，指尖捏著熒光筆，筆帽都被攥得發白。她原本還想跟爸爸說，這學期學了物聯網相關的課程，跟他現在做的門禁專案有點像，想問問他實際操作裡會遇到什麼問題，可爸爸那句“挺好”像塊棉花，堵得她沒話說。
“爸，那你先忙，我去幫媽媽做飯。”她把筆記輕輕收起來，疊得整整齊齊，放進揹包最底層，像是怕再被忽略似的。走進廚房時，她看見媽媽正對著鍋鏟發呆，鍋裡的雞蛋煎得有點焦，顯然也沒心思做飯。
晚飯時，桌上擺著李夢愛吃的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可她沒什麼胃口。秀蘭給建軍夾了塊排骨，又給李夢添了勺湯，猶豫了半天還是開口：“夢夢就放一個月假，你抽半天時間，陪她去逛逛街吧？她上次還說，想跟你去華強北看看電子配件。”
建軍正在扒飯，聽到這話，眉頭皺得更緊：“下週要上線三個社羣，硬體組還在除錯裝置，我根本抽不開身。”他放下筷子，拿起手機看了眼工作群，訊息還在不斷彈出，全是關於上線前的準備事項，“等專案忙完了再說吧。”
“不用啦媽媽，”李夢趕緊打斷，拿起筷子夾了塊排骨，低頭往嘴裡塞，聲音有點悶，“我跟同學約好了，這週末去逛街，不用爸爸陪。”她怕媽媽再為難，也怕爸爸因為這事心煩，可話剛說完，眼圈就有點紅——她哪裡約了同學，隻是不想讓爸爸覺得，她的期待是種負擔。
建軍沒注意到女兒的異樣，或者說，他的注意力全被手機裡的工作訊息占滿了。他匆匆扒完最後一口飯，拿起檔案袋就要走：“我去公司加會兒班，晚上可能不回來了，你們早點睡。”
門關上的瞬間，李夢手裡的筷子掉在桌上，發出“叮當”一聲響。秀蘭走過來，輕輕幫她擦了擦眼角的淚：“你爸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太忙了。”
“我知道，媽。”李夢撿起筷子，重新夾了塊排骨，卻怎麼也咽不下去——她知道爸爸辛苦，知道他是為了這個家，可心裡還是忍不住難過，像什麼東西空落落的。
夜裡，李夢在客廳寫作業，台燈開著暖黃色的光，照亮了桌上的計算機筆記。她剛解出一道演算法題，就聽見門口傳來輕輕的鑰匙聲。
是爸爸回來了。
她抬頭望去，看見建軍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手裡拎著個空咖啡杯，腳步放得很輕，怕吵醒她們。他的襯衫皺巴巴的，袖口沾了點油墨，後腰的膏藥似乎又換了一張，露出點白色的邊角。
李夢想站起來，想跟他說“爸爸，你少熬點夜，腰會疼的”，想把剛解出來的演算法題指給他看，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她看見爸爸靠在牆上，閉著眼睛，眉頭還皺著，像是連站著都在想工作的事，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打斷了他難得的放鬆。
建軍緩了一會兒，輕輕走進書房，拿出檔案袋裡的資料，又輕輕走出來，沒開燈，借著客廳的台燈光，在茶幾上寫著什麼。李夢看著他的側影，突然發現爸爸的頭發裡多了幾根白絲，背也好像比以前駝了點，心裡突然有點酸。
等建軍寫完，又輕手輕腳地往門口走時，李夢終於小聲喊了句：“爸。”
建軍愣了一下，轉過身，看見女兒坐在台燈下，手裡還握著筆，眼睛亮晶晶的。“怎麼還沒睡？”他的聲音很輕，帶著點疲憊，“是不是燈光太亮，吵到你了？”
“沒有，”李夢搖搖頭，把桌上的水杯遞過去，“我給你倒了熱水，你喝點再睡吧。”
建軍接過水杯，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過來，他看著女兒眼底的紅血絲，突然想起早上她推過來的筆記，想起她剛才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夢夢，”他想說“下週我陪你去逛街”，想說“你的筆記我明天看”，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早點睡，彆太累”。
李夢點點頭，看著爸爸走進客房，門輕輕關上，沒發出一點聲音。她坐回書桌前，看著那道解出來的演算法題，突然覺得有點孤單。這個暑假，她回來了，卻好像跟爸爸還是隔著很遠——他在他的專案裡，她在她的筆記裡，中間隔著無數個加班的夜晚，無數個被忽略的瞬間。
可她沒把筆記收起來，而是重新攤開，在旁邊寫了句：“爸，這道題我解出來了，等你有空，咱們一起看看能不能優化。”她把筆記放在爸爸常坐的位置上，借著台燈的光，能看到字跡裡藏著的期待。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筆記上，落在那行字上。李夢知道，爸爸現在很忙，可能沒時間看，可她還是想等——等他忙完專案，等他有空的時候，能跟她好好聊聊天，像小時候那樣，她拿著作業問他題，他耐心地給她講，陽光落在他們身上，暖得像今天的綠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