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254章 車輛的“刮擦焦慮”
週一早上的陽光剛漫進公司停車場,李建軍握著方向盤的手就開始冒冷汗。他盯著倒車影像裡那輛白色suv的車尾,後視鏡裡映出自己眼下的青黑——昨晚改程式碼到淩晨兩點,後腰的膏藥捲了邊,黏在襯衫上硌得慌。
“吱——”一聲輕響,車頭右側還是蹭到了suv的後保險杠。
建軍的心瞬間揪緊,像被人攥住了喉嚨。他趕緊熄火下車,繞到兩車中間,蹲在地上盯著那道劃痕——不過兩指寬,隻是蹭掉了層漆,露出底下淺灰色的底漆,算不上嚴重。可他的手指還是在劃痕上反複摩挲,指甲縫裡嵌著昨天改程式碼時蹭的油墨,蹭得車漆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手心的汗把褲腿都浸濕了。
suv的車主很快走了過來,是個戴眼鏡的年輕人,看了眼劃痕,笑著說:“沒事沒事,就點小刮擦,我自己補補就行。”
“不行,得賠錢。”建軍掏出手機,手還在抖,半天沒點開轉賬界麵,“你說個數,我轉給你。”
年輕人愣了愣:“真不用,這點漆補一下也就一百塊,不用這麼麻煩。”
“兩百,”建軍突然提高了聲音,引來旁邊停車的人側目,“萬一有隱形損傷呢?我多轉點,你去4s店好好檢查下。”他終於點開轉賬界麵,輸金額時手指滑了好幾次,才把“200”輸對,點選傳送時,指尖都在發顫。
年輕人看著到賬通知,無奈地笑了:“哥,你也太實在了。”
建軍沒接話,隻是繞著自己的車反複看,從車頭到車尾,連輪轂上的小石子都摳了下來。陽光照在車身上,去年創業時跑商戶蹭的小凹痕還在,現在又添了道新劃痕,像一道道疤,刻在車身上,也刻在他心裡。他總覺得,這些劃痕不是意外,是“壞事”找上門的征兆——就像當初創業時,明明終端除錯好了,卻突然出了bug;明明談好的投資,卻臨時黃了。
回到辦公區,張鵬看見他臉色發白,遞過來一罐冰咖啡:“怎麼了?早上跟丟了魂似的。”
“沒什麼,”建軍接過咖啡,卻沒喝,放在桌上任它冒著涼氣,“剛才倒車蹭到車了。”
“小刮擦而已,誰沒遇到過。”張鵬拍了拍他的肩,“上次我把公司的車蹭到護欄上,老闆也沒說啥,你彆往心裡去。”
建軍點點頭,卻沒聽進去。他開啟電腦,螢幕上的程式碼突然變得陌生,一行行像螞蟻在爬。後腰的疼又犯了,他想站起來活動下,卻覺得渾身無力——他總怕自己再出錯,怕程式碼出bug,怕甲方不滿意,怕像創業時那樣,一步錯,步步錯。
週三下午,下班高峰的車流堵在深南大道上。建軍握著方向盤,盯著前麵車的紅色尾燈,眼皮沉重得像掛了鉛。昨晚除錯遠端開門訊號到三點,胃裡空落落的,隻有速溶咖啡的苦味在嘴裡打轉。
綠燈亮起時,前麵的車慢慢起步,建軍跟著踩油門,腦子卻還停留在程式碼界麵上——突然,“咚”的一聲,車頭撞上了前麵車的保險杠。
他的心臟猛地一跳,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他趕緊熄火下車,看見前麵車的保險杠微微變形,自己的車頭格柵也歪了。車主是個中年女人,下來看了眼,皺著眉說:“你怎麼開車的?沒看見我起步嗎?”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建軍的聲音發顫,他掏出手機,想轉賬,手卻抖得厲害,連解鎖都要反複試好幾次。女人看他臉色蒼白,倒沒再指責,隻是說:“走保險吧,這點傷也花不了多少錢。”
處理好事故之後,建軍小心翼翼地把車開到了4s店。
修車師傅過來時,建軍蹲在路邊抽煙。打火機打了三次都沒打著,火苗剛冒出來就被他發抖的手晃滅,煙蒂上沾了不少火星燙出的黑印。“師傅,這傷嚴重嗎?”他問,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恐慌。
“小問題,換個保險杠格柵就行,三天就能取車。”修車師傅拍了拍他的肩,“年輕人,彆這麼緊張,誰還沒追過尾啊。”
“我怎麼這麼倒黴。”這句話突然從建軍嘴裡冒出來,聲音不大,卻像塊石頭砸在地上,連他自己都愣了。他盯著地上的煙蒂,突然想起創業失敗那天,他蹲在麵館門口,也是這麼說的——“我怎麼這麼倒黴,連個專案都做不起來”。
原來,他從來都沒從那種“倒黴”的陰影裡走出來。創業時的失敗像根刺,紮在他心裡,讓他覺得自己做什麼都不對,什麼壞事都會找上自己。
回家時,天已經黑透了。秀蘭聽見開門聲,趕緊從廚房出來,手裡還拿著鍋鏟:“回來啦?我給你燉了排骨湯,剛熱好。”她看見建軍臉上的疲憊,又看了看他空著的雙手,疑惑地問:“你的車呢?”
“蹭到了,在修。”建軍換鞋時,後腰的膏藥不小心露了出來,他趕緊把襯衫往下扯了扯,遮住那片白色。
秀蘭走過來,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腰:“腰還疼嗎?車蹭得嚴重不?明天我陪你去4s店看看吧,順便做個全麵檢查。”
“不用,”建軍躲開她的手,聲音有點生硬,“就是小刮擦,我不小心而已,彆大驚小怪的。”他不想讓秀蘭知道自己的恐慌,不想讓她擔心——他怕秀蘭看出他的沒用,怕她像創業時那樣,偷偷為他擔心得睡不著。
晚飯時,建軍沒怎麼動筷子,排骨湯放在麵前,冒著熱氣,他卻沒胃口。秀蘭坐在對麵,沒再追問,隻是默默給他夾了塊排骨:“多吃點,補補身體。”她的眼神裡藏著擔心,卻沒說出口——她知道建軍的脾氣,不想說的事,再問也沒用。
夜裡,建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秀蘭的呼吸很輕,均勻地落在枕頭上,可他卻覺得心裡像壓了塊石頭,喘不過氣。他悄悄起身,走到客廳,開啟電腦,插上行車記錄儀的記憶體卡。
螢幕上,週三下午的追尾畫麵一遍遍回放——綠燈亮起,前麵的車起步,他的車慢慢跟上,然後猛地撞上。他盯著畫麵裡自己的車,反複看,反複想:是不是當時踩油門太急了?是不是注意力不集中?是不是自己真的太沒用,連開車都開不好?
後腰的疼又犯了,他扶著沙發,慢慢坐下。螢幕的光映在他臉上,顯得格外蒼白。他想起創業時,也是這樣,反複回看終端的測試資料,反複找自己的錯,總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才導致專案失敗。現在,連開車蹭到車,他都要反複責怪自己,反複確認是不是“倒黴”又找上了他。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餐桌上的保溫桶上——那是秀蘭昨天給他帶飯的桶,還沒洗,上麵還沾著點蘿卜牛腩的湯汁。建軍看著保溫桶,突然覺得很愧疚——秀蘭那麼關心他,他卻連自己的情緒都控製不好,還要讓她擔心。
他關掉電腦,回到臥室,輕輕躺在秀蘭身邊。秀蘭似乎醒了,迷迷糊糊地往他身邊靠了靠,手無意識地搭在他的腰上,輕輕按了按——像是在檢查他的腰還疼不疼。建軍僵了一下,然後慢慢放鬆下來,把她的手攥在手裡。
他知道,自己的恐慌和焦慮,不能再藏下去了。可他不敢說,怕秀蘭擔心,怕自己的脆弱會擊垮這個家。他隻能在夜裡,對著行車記錄儀反複確認,隻能在心裡默默告訴自己:“再忍忍,等專案結束了,一切都會好的。”
隻是他不知道,這種“忍”,隻會讓心裡的陰影越來越大,讓那根紮在心裡的刺,紮得越來越深。就像後腰的膏藥,貼得再久,也治不好裡麵的舊傷;就像行車記錄儀裡的畫麵,回放再多遍,也抹不去他對“失誤”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