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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落無聲 第257章 會議室裡的“忘詞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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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五上午的陽光透過會議室的百葉窗,在投影幕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李建軍站在幕布前,手指攥著疊得發皺的彙報稿,指節泛白——稿紙上“人臉識彆優化方案”幾個字被他反複圈畫,邊角磨得發亮,是前一晚熬到淩晨三點背稿時留下的痕跡。

會議室裡坐著區政府的督查組,王科長坐在主位,手裡拿著筆,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幾分審視。周總監坐在旁邊,輕輕敲了敲桌子:“李工,開始吧,重點說下誤識彆率的優化成果。”

建軍深吸一口氣,抬手按了下翻頁筆。幕布上跳出“誤識彆率從8%降至3%”的柱狀圖,他張嘴想複述背好的話術——“我們通過增加紅外補光模組,結合動態模糊演算法,在陰天、逆光等場景下,誤識彆率實現了顯著下降……”可話到嘴邊,突然像被什麼堵住了,腦子一片空白。

剛才還清晰的資料、背得滾瓜爛熟的方案,瞬間全沒了蹤影。他盯著幕布上的圖表,那些藍色的柱子像一根根刺,紮得他眼睛發疼。手心的汗滲進彙報稿的紙縫裡,把字跡暈開了一點,他下意識地攥得更緊,紙角被揉出了褶子。

“李工?繼續說啊。”王科長的聲音從對麵傳來,帶著點催促,“誤識彆率是重點,區裡很關注這個指標。”

旁邊的張鵬趕緊起身,想遞給他一張寫著資料的便簽:“李工,是不是投影有點晃眼?我幫你調下……”

“不用。”建軍擺擺手,聲音有點發啞,他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疑惑,有催促,還有幾分耐人尋味。他低下頭,假裝翻找彙報稿裡的資料頁,指尖卻在發抖,連頁碼都找不準——其實他根本不用找,那些資料他前一晚背了三遍,可現在腦子裡隻有一片嗡嗡的空白,像被格式化的硬碟。

“我……我再核對一下資料。”他匆匆說完,幾乎是逃著坐回自己的位置,後背緊貼著椅子,卻還是覺得冷,心跳得快衝出胸口,連呼吸都帶著顫。他不敢抬頭看任何人,隻能盯著桌下的鞋子,鞋尖沾著點早上蹭的灰,像他此刻狼狽的樣子。

周總監接過話頭,臨時補充了誤識彆率的細節,語氣儘量自然,可建軍還是聽出了裡麵的勉強。他掏出手機,假裝看訊息,螢幕映出自己的臉——臉色蒼白,眼底的青黑像塗了墨,嘴唇乾裂,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彙報會剩下的時間,他一句都沒聽進去。王科長後來問的“上線前的應急預案”“老人操作培訓計劃”,他全靠張鵬在旁邊小聲提醒才勉強應付過去。散會時,他跟著人群往外走,腳步虛浮,差點撞到會議室的門,還是張鵬扶了他一把:“你沒事吧?剛才臉白得嚇人。”

“沒事,就是有點緊張。”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沒力氣,轉身快步走向樓梯間,怕再被人追問。樓梯間裡沒開燈,昏暗的光線下,他靠在牆上,慢慢滑坐在地上,雙手抱著頭——這是他第一次在公眾場合失控,第一次在那麼多人麵前,暴露自己的“撐不住”。

沒過多久,樓梯間的門開了。周總監走進來,遞給他一瓶礦泉水:“坐會兒吧,彆硬撐。”他在建軍旁邊坐下,聲音比平時溫和,“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失眠?還是壓力太大?要是撐不住,我找彆人幫你分擔點模組,沒關係的。”

建軍接過礦泉水,卻沒擰開,手指摩挲著瓶身的標簽。他想說“我失眠好幾天了”,想說“我總怕出錯,總擔心甲方不滿意”,想說“我其實撐不住了”,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能行,總監。剛才就是太緊張了,下次不會了。”

他不敢承認自己撐不住——這個專案他是核心,要是他退了,不僅對不起周總監的信任,更對不起那三萬塊的月薪。他想起秀蘭還沒贖回來的項鏈,想起女兒暑假裡沒說出口的期待,這些都像繩子,把他捆得緊緊的,連說“累”的資格都沒有。

周總監看著他,沒再勸,隻是拍了拍他的肩:“彆把自己逼太狠,身體垮了,什麼都沒用。”

從公司出來,建軍沒直接回家。他開著車,漫無目的地繞著路,最後停在了濱海路的海邊停車場。車窗降下,帶著鹹味的海風灌進來,吹在臉上,有點涼,卻讓他稍微清醒了點。

他趴在方向盤上,看著遠處的海平麵。海浪一遍遍拍打著礁石,發出“嘩嘩”的聲音,像他心裡翻來覆去的念頭——第一次有了“想辭職”的想法。要是辭職了,就不用再背那些進度,不用再怕出錯,不用再失眠到淩晨,不用再在會議室裡當眾卡殼。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壓了下去。他摸了摸口袋裡的工資卡,上個月的工資剛到賬,還沒來得及給秀蘭,要是辭職了,信用卡怎麼還?秀蘭會不會又要去做兼職?女兒下學期的學費怎麼辦?

他掏出手機,翻出家庭相簿。最新的一張是春節時拍的,秀蘭笑著舉著餃子,女兒靠在他身邊,手裡拿著紅包。照片裡的他,雖然也累,卻沒現在這麼狼狽。他突然覺得,自己把“高薪工作”和“給家人安全感”綁得太緊了——他以為隻要拿著三萬的月薪,就能讓秀蘭不用辛苦,就能讓女兒安心讀書,卻忘了自己早就被這份工作壓得喘不過氣,連好好陪家人的時間都沒有。

海風又吹過來,帶著點涼意。他發動車子,往家的方向開。路上,他路過那家典當行,透過玻璃門,又看到了櫃台裡的金飾——秀蘭的項鏈,應該還在裡麵。他握緊方向盤,心裡默默說:“再撐撐,等專案結束,拿到獎金,就把項鏈贖回來,就好好陪秀蘭和夢夢。”

可他沒告訴自己,這種“再撐撐”的念頭,已經說了無數次;沒告訴自己,剛才會議室裡的空白,不是“緊張”,是身體和心理發出的求救訊號;更沒告訴自己,他已經快要分不清,自己是在為家人撐,還是在為“不能輸”的執念撐。

到家時,客廳的燈還亮著。秀蘭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他的舊毛衣,正在縫袖口的破洞——是早上他匆忙穿衣服時勾破的。看見他回來,她趕緊站起來:“回來啦?我給你燉了鴿子湯,補補身體,你最近臉色太差了。”

建軍沒說話,隻是走過去,從背後抱住秀蘭。秀蘭的肩膀很暖,他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裡,聞到她身上熟悉的洗衣味,突然有點想哭。他想說“今天彙報會我忘詞了”,想說“我有點想辭職”,想說“我好像撐不住了”,可最後,隻說了句:“湯好喝嗎?我餓了。”

秀蘭沒追問,隻是笑著拉他去廚房:“剛熱好,你嘗嘗,放了紅棗和枸杞,補氣血的。”她盛湯時,手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像是在試溫度,卻沒說什麼——她知道他不想說的事,再問也沒用,隻能用一碗熱湯,悄悄給他點溫暖。

建軍喝著湯,鴿子肉燉得很爛,湯裡帶著紅棗的甜。他看著秀蘭忙碌的背影,心裡的那些焦慮和疲憊,好像被這碗湯衝淡了一點。可他知道,這隻是暫時的——明天還要去公司,還要對接硬體組,還要繼續扛著專案的壓力,那些沒說出口的“撐不住”,還會在夜裡冒出來,讓他失眠,讓他焦慮,直到下一次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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