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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落無聲 第258章 抽屜裡的“助眠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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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半夜的月光從窗簾縫裡鑽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李建軍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紋,耳邊是秀蘭均勻的呼吸聲,可他的腦子卻像被灌滿了鉛,沉得轉不動,又清醒得可怕——這是他連續第五個淩晨三點還沒睡著,連數羊都不管用,那些專案裡的bug、甲方的催促、同事的眼神,像走馬燈似的在腦子裡轉。

他悄悄翻身,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響,指尖碰到床頭櫃的抽屜時,心臟輕輕跳了一下。他慢慢拉開抽屜,在最裡麵摸到那個白色小瓶——瓶身的標簽被撕了一半,隻留下“助眠”兩個模糊的字,是他上週趁午休去藥店買的,店員反複叮囑“一次半片,彆多吃”,他卻沒敢說,自己已經從半片加到了一片。

擰開瓶蓋,一股淡淡的藥味飄出來,他倒出一片白色藥片,借著月光看了看,指尖有點抖。他怕秀蘭醒,怕她聞到藥味,更怕她知道後會哭著說“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他是家裡的頂梁柱,怎麼能連覺都睡不好?怎麼能讓她擔心?

藥片剛碰到嘴唇,身後突然傳來輕微的響動。建軍趕緊把藥瓶塞回抽屜,猛地轉身,看見秀蘭翻了個身,眼睛還閉著,應該是沒醒。他鬆了口氣,嚥下水,把藥片吞下去,躺回床上時,後背已經出了層冷汗。

接下來的幾天,他偷偷把藥瓶拿出來,睡前吃一片。藥片起效時,他會覺得眼皮發沉,腦子慢慢放空,可睡得並不安穩,總做些混亂的夢——有時是在會議室忘詞,有時是開車蹭到車,有時是創業時的終端摔在地上,螢幕碎成了花。

週三下午,秀蘭收拾臥室時,想把建軍的厚襯衫找出來洗——最近天氣轉涼,他總穿那件洗得發白的薄襯衫,她怕他著涼。拉開床頭櫃抽屜,手指突然碰到個硬邦邦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那個白色小瓶。

秀蘭捏著藥瓶,心裡“咯噔”一下。她沒立刻開啟,而是悄悄把藥瓶放進圍裙口袋,走到陽台,掏出手機搜“助眠藥副作用”。螢幕上跳出一行行字,“長期服用可能加重焦慮”“產生依賴性”“影響記憶力”,每一條都像針,紮得她手指發抖。她想起這陣子建軍的樣子——眼底的青黑越來越重,吃飯時總走神,說話時聲音越來越輕,連笑都帶著勉強,原來他不是“工作累”,是早就被失眠纏上了。

她把藥瓶放回抽屜,卻沒心思再收拾。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建軍沒喝完的咖啡,想起他上次開車蹭到車後,自責的樣子;想起女兒暑假時,他連看一眼筆記的時間都沒有;想起他夜裡偷偷起來,坐在客廳刷手機,螢幕光映著他蒼白的臉——原來這些不是“忙”,是他在一個人扛著,連句“難受”都沒說。

夜裡,建軍洗漱完,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頭櫃前,剛拉開抽屜,就被一隻手按住了。他嚇了一跳,轉身看見秀蘭站在身後,手裡拿著那個白色小瓶,眼睛紅紅的,像剛哭過。

“這是什麼?”秀蘭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你什麼時候開始吃這個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建軍的心跳瞬間加快,他伸手想把藥瓶拿回來:“就是工作累的,吃兩片就能睡著,等專案結束就好了,你彆擔心。”

“我能不擔心嗎?”秀蘭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他的手,“我查過了,這藥吃多了會加重焦慮,你本來就睡不好,再吃這個,身體怎麼扛得住?咱們去看醫生,好不好?失眠不是小事。”

“我說了不用!”建軍的聲音突然提高了點,他搶過藥瓶,手指攥得太緊,瓶身都變了形,“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就是累的,等忙完這陣就好了,你彆瞎折騰。”

“我瞎折騰?”秀蘭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她伸手去搶藥瓶,“你知不知道你最近像變了個人?躲著我們,開車緊張得手抖,上次跟我買菜,說自己‘怎麼這麼倒黴,連個停車位都找不到’,你到底怎麼了?你就不能跟我說句實話嗎?”

爭執間,建軍的手一鬆,藥瓶“啪”地掉在地上,白色的藥片撒了一地,有的滾到沙發底下,有的沾了灰塵,像一顆顆散落的眼淚。

秀蘭猛地蹲下來,伸手去撿藥片,眼淚落在地板上,沾到藥片上,暈開一小片濕痕。“你彆騙自己了,也彆騙我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你不是累,你是心裡難受,你怕出錯,怕對不起我們,怕自己沒用,對不對?”

建軍站在原地,看著秀蘭蹲在地上撿藥片的背影,她的肩膀在發抖,頭發裡已經有了幾根白絲,是這些年跟著他操心操出來的。他想說“不是”,想說“我沒事”,可話到嘴邊,卻像被什麼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想起創業失敗時,秀蘭沒說一句抱怨,隻是默默把終端樣品藏起來;想起他找工作時,她偷偷把金項鏈當了,沒告訴他;想起她每天早上給他煮雞蛋,晚上給他留熱湯,明明看出他不對勁,卻沒逼他說——她一直都在陪著他,可他卻把她推開,一個人扛著所有的焦慮和恐懼,連句“我怕”都沒說。

建軍慢慢蹲下來,伸手去撿地上的藥片,指尖碰到秀蘭的手,她的手很涼,還在發抖。“秀蘭,”他的聲音很啞,像被砂紙磨過,“我……”

他想說“我怕專案出錯,甲方追責”,想說“我怕自己撐不住,不能給你們好生活”,想說“我失眠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很沒用”,可話沒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砸在沾了灰的藥片上。

秀蘭抬起頭,看見他通紅的眼睛,心裡像被什麼揪了一下。她伸手,輕輕擦了擦他臉上的眼淚,像小時候哄受了委屈的孩子:“彆怕,有我呢,咱們一起去看醫生,不管是工作還是彆的,咱們一起扛,好不好?”

建軍點點頭,眼淚掉得更凶了。他把臉埋在秀蘭的肩膀上,聞到她身上熟悉的肥皂味,心裡那些緊繃了很久的弦,終於鬆了一點。地上的藥片還散著,有的滾到了沙發底下,有的沾了灰塵。

可他還是沒說全心裡的話,沒說那些反複出現的噩夢,沒說會議室裡忘詞時的恐慌,沒說想辭職又不敢的糾結。他隻是抱著秀蘭,任由眼淚掉著,像個終於找到依靠的孩子。

秀蘭輕輕拍著他的背,沒再追問,隻是把地上的藥片慢慢撿起來,放進藥瓶裡,擰好蓋子,放在茶幾上最顯眼的位置——她知道,他還沒完全敞開心扉,但沒關係,她會等,等他願意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等他們一起把那些焦慮和恐懼,慢慢趕走。

窗外的月光又亮了些,照在茶幾上的藥瓶上,也照在相擁的兩個人身上。這個夜晚,他們沒有立刻解決所有問題,卻終於打破了沉默,讓家不再是“被忽視的角落”,成了可以暫時停靠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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