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276章 忙亂的“換醫慌”
兩周的藥吃下來,李建軍的日子像泡在渾濁的水裡,清醒時坐立不安,昏睡時渾渾噩噩,沒有一刻踏實。每天清晨吞下藥片,就開始等著那股昏沉感襲來,像等著一場避不開的暴雨;偶爾清醒的間隙,又被“活著沒意思”的念頭纏得喘不過氣。
“這藥不行,得換醫生。”這天下午,他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的幾盒藥,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受夠了這種麻木的狀態,受夠了夜裡的噩夢,哪怕換個醫生隻是碰碰運氣,也比現在這樣耗著強。
秀蘭正在收拾茶幾,聽見這話,手頓了一下,隨即點頭:“好,咱們換,你想換哪個醫生?”她心裡也沒底,可看著建軍眼底的疲憊,隻能陪著他試。
建軍開啟手機,點開康寧醫院的預約掛號頁麵,手指在螢幕上滑動,眼神專注得像在看一份重要的程式碼。睡眠科、精神科、心理科的醫生名單密密麻麻,他一個個看過去,看職稱、看擅長領域、看患者評價,手指懸在螢幕上,遲遲不敢點——上次張主任的藥讓他陷入渾噩,這次他怕再遇到不合適的醫生,怕再吃錯藥。
“就這個吧,趙慧敏,精神科副主任醫師,擅長抑鬱症藥物調整。”他盯著螢幕上的名字,猶豫了三分鐘,終於點了預約。指尖離開螢幕時,他輕輕舒了口氣,像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可心裡的不安卻沒減少半分。
預約的日子到了,秀蘭陪著建軍去醫院。候診區的電子屏依舊滾動著診號,叫號聲溫和又機械。輪到建軍時,他走進診室,看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坐在桌後,頭發挽成利落的發髻,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比張主任多了幾分親和力。
“坐吧,說說你之前的情況。”趙醫生的聲音很柔。
建軍心裡的緊繃稍微鬆了點。他把之前吃的藥名、出現的副作用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包括那兩周的昏睡、夜裡的噩夢,還有清醒時的焦躁。
趙醫生一邊聽,一邊在病曆本上記錄,時不時點頭,偶爾打斷他問幾句細節。等他說完,趙醫生沉思了片刻,開口道:“你之前的用藥方案,對部分患者來說確實偏強,容易出現過度鎮靜。我給你調整一下,換幾種藥,減少鎮靜成分,看看效果。”
她拿起處方箋,筆尖在紙上快速滑動,這次開了三種藥,和之前張主任的藥方完全不同。“這幾種藥,主要是緩解焦慮、改善情緒,鎮靜作用弱一些,你先吃一週,下週過來複診。”
拿著新處方走出診室,建軍心裡燃起一絲微弱的期待——也許這次能好點,也許這次的藥能讓他清醒著,又不那麼痛苦。
換了藥的頭兩天,效果似乎真的來了。昏沉感減輕了,不再一吃下藥就犯困,能坐在沙發上清醒地待上一兩個小時。秀蘭看著他的狀態,心裡悄悄鬆了口氣,以為這次終於找對了方向。
可沒等她高興多久,新的副作用就來了。第三天開始,建軍覺得腹部隱隱作痛,像有東西堵在裡麵,排便也變得困難。起初他沒在意,以為是飲食的問題,可連著三天都是這樣,疼得他坐立不安,連清醒時的平靜都被打亂了。
“不行,這藥也不行,換醫生。”他捂著肚子,坐在沙發上,額頭上冒出細密的冷汗。之前的渾噩讓他痛苦,現在的腹部不適和便秘同樣折磨人,他像個被困在火海裡的人,換個方向還是灼熱的疼痛。
秀蘭看著他難受的樣子,隻能又陪著他開啟預約網站。這次他們沒再選康寧醫院,而是選了人民醫院的心理科——建軍覺得,也許藥物不是根本,心理疏導能幫他解開心裡的結。
心理科的王醫生是個中年男人,建軍原來以為醫生會跟他會聊聊心理上的問題,進行一些心理疏導,沒想到醫生又是開了心理測試的檢查單,然後又是開了藥方。
不過這次開的藥份量沒有那麼多了,不會取出來是一大堆,隻有一盒米氮平和一小包兩周劑量的綠硝西泮。普通醫院的安眠藥都有限製劑量,不像康寧醫院那樣可以開幾盒。
吃了新的藥,腹部不適的症狀慢慢緩解了,胃口也變好了些,秀蘭做的飯,他能吃上一碗了。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夜裡雖然不做噩夢了,卻總在淩晨四點準時醒,醒了就再也睡不著,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直到天亮。
“再換個醫生吧?”建軍坐在床上,看著窗外泛白的天,聲音裡帶著疲憊的絕望。
秀蘭站在床邊,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著疼。這一個月裡,他們換了三個醫生,看了睡眠科、精神科、心理科,吃了十幾種藥,從最初的渾噩到後來的腹痛,再到現在的早醒,問題換了一個又一個,卻始終沒找到能讓他安穩的方案。
她跟著他跑遍了各個醫院的不同科室,手裡攢著厚厚的病曆本和處方單,每一張都記錄著他們的希望和失望。有時候她看著診室門口排隊的人,看著手裡的預約號,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無頭蒼蠅,四處亂撞,卻連一點希望的光都抓不到。
有一次,她在候診區等著建軍做檢查,看著旁邊一個家屬抱著厚厚的檢查單哭,說“換了五個醫生了,還是沒效果”,她突然鼻子一酸,差點掉眼淚——她和那個家屬,又有什麼區彆呢?都是抱著一絲希望,在醫院的診室裡奔波,卻一次次被現實打回原地。
從醫院回家的路上,建軍坐在公交車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眼神空洞。他手裡攥著新的藥,心裡沒有期待,隻有麻木的疲憊——換了這麼多醫生,吃了這麼多藥,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換幾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的好起來,甚至不知道這場“換醫慌”,到底是在尋找希望,還是在加速消耗僅存的力氣。
秀蘭坐在他身邊,看著他的側臉,想說“彆換了,咱們找個醫生好好治”,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她知道,建軍心裡的焦慮和絕望,讓他沒法停下來,讓他隻能靠著“換醫生”這一點點動作,證明自己還在“努力活著”。
公交車到站了,建軍站起來,腳步依舊虛浮。秀蘭趕緊扶了他一把,他卻下意識地躲開了——他怕自己的脆弱被她看見,怕自己的“沒用”讓她更絕望。
兩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卻沒給他們的腳步帶來一絲暖意。醫生的一次次更換,藥袋裡的一次次換藥,像一場沒有儘頭的迴圈,把他們困在裡麵,看不到出口,也抓不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