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287章 小區裡的“散步”

    初冬的午後，陽光格外慷慨。雲層被風吹散，澄澈的天光灑下來，透過窗戶落在客廳的地板上，形成一片溫暖的光斑。李建軍靠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杯溫熱的蜂蜜水，指尖感受著杯子的溫度，眼神平靜地望著窗外——服用米氮平快兩個月，他的狀態越來越穩，不僅胃口好了、睡眠順了，連心裡那股沉甸甸的壓抑感，也淡了許多。

秀蘭坐在旁邊擇菜，翠綠的青菜在她手裡翻飛，偶爾抬頭看一眼建軍，見他望著窗外出神，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心裡也跟著踏實。這段時間，家裡的氛圍終於不再是死氣沉沉的，偶爾能聽到建軍主動說句話，甚至會和她聊兩句夢夢的近況，這對她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安慰。

就在這時，建軍突然放下手裡的水杯，轉過頭對秀蘭說：“我去小區樓下走走。”

秀蘭的手猛地一頓，手裡的青菜掉在了菜籃裡。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建軍，眼裡滿是驚訝：“你說啥？去樓下走走？”

“嗯。”建軍點點頭，語氣很平靜，沒有絲毫猶豫，“陽光挺好的，想出去透透氣。”

秀蘭反應過來後，連忙站起身，快步走到臥室，拿出一件淺灰色的薄外套：“外麵風大，穿上這個，彆著涼了。”她一邊說，一邊幫建軍披上外套，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像是怕這隻是一場幻覺，下一秒他就會改變主意。

以前，彆說主動出門，就算是秀蘭勸著，他也會找各種藉口拒絕，就算勉強出去，也得要秀蘭陪著，走不了幾步就慌著回家。可今天，他竟然主動提出要去樓下散步，而且語氣那麼篤定。

建軍轉身走向門口。開啟門的瞬間，溫暖的陽光湧進來，落在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暖意。他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夾雜著陽光的味道和遠處花草的清香，以前聞著會覺得煩躁，此刻卻覺得格外舒服。

他慢慢走下樓，腳步比以前輕快了許多，沒有了那種“灌鉛”的沉重。樓道裡遇到下樓倒垃圾的鄰居，對方看了他一眼，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立刻低下頭，而是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小區裡很安靜，偶爾有老人坐在長椅上曬太陽，低聲聊著天；幾個孩子在不遠處的草坪上追逐打鬨，笑聲清脆，像銀鈴一樣。建軍沿著小區的小路慢慢走著，雙手插在口袋裡，眼神平靜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以前他總覺得，外麵的世界充滿了惡意，那些陌生人的目光、嘈雜的聲音，都會讓他渾身不自在，像被針紮一樣。可現在，他卻能平靜地接受這一切，甚至覺得，這樣的煙火氣，很溫暖。

“建軍？好久沒見你了，近來忙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建軍轉過頭，看到鄰居張阿姨正坐在花壇邊的長椅上曬太陽，手裡拿著一袋橘子，笑著向他招手。張阿姨是住對門的鄰居，他生病後，就很少見到了。

換作以前，遇到這種情況，他肯定會含糊地應一聲，眼神躲閃，然後走開。可今天，他沒有躲閃，而是朝著張阿姨走過去，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張阿姨，好久不見。我不忙，挺好的。”

他的聲音很清晰，語氣也很自然，沒有絲毫的僵硬和膽怯。

張阿姨笑著點點頭，把手裡的橘子遞給他：“剛買的橘子，甜得很，你嘗嘗。”

建軍沒有拒絕，伸手接了過來，橘子帶著新鮮的果香，還帶著陽光的溫度。“謝謝張阿姨。”他真誠地說道，這是他生病以來，第一次如此自然地和鄰居交流，沒有絲毫的抗拒。

“客氣啥。”張阿姨笑著說，“看你這精神頭，比以前好多了，曬曬太陽，對身體好。”

“嗯，是的。”建軍點點頭，和張阿姨聊了兩句家常，無非是“天氣不錯”“家裡都挺好”之類的簡單話題，卻讓他心裡格外踏實。

他以前總覺得，和人打交道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怕自己說錯話，怕彆人看出自己的異樣，怕被人指指點點。可剛才那簡單的幾句對話，卻讓他突然明白：和人打交道，好像沒那麼難。那些陌生人的笑容，那些簡單的問候，都帶著善意，並沒有他想象中的惡意。

和張阿姨告彆後，建軍繼續往前走，走到小區中心的花壇邊時，他停下了腳步。花壇裡種滿了三角梅，雖然已是初冬，卻開得格外鮮豔，玫紅色的花瓣層層疊疊，在陽光下綻放著，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格外引人注目。

他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些花。那時候的他，心裡被絕望和自我否定填滿，走路總是低著頭，連身邊的風景都懶得看一眼。可今天，他卻覺得，這些三角梅格外好看，鮮豔的顏色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以前沒注意，這花還挺好看的。”他輕聲嘀咕著，走到花壇邊，蹲下身，仔細看著那些綻放的花朵。花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微風拂過，花朵輕輕搖曳。

他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春天的時候，這些花應該開得更好吧？到時候，肯定更鮮豔，更香。

這個念頭很簡單，卻帶著對未來的期待——這是他生病以來，第一次主動去想象未來的樣子，第一次對未來抱有期待。以前的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走到了儘頭，看不到任何希望，可現在，他卻開始期待春天，期待那些更美的風景。

他站起身，繼續往前走，腳步越來越輕快。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微風拂過臉頰，帶著花草的清香，讓他覺得格外舒服。他沿著花壇走了一圈，又走到旁邊的小廣場上，看著那些追逐打鬨的孩子，聽著他們清脆的笑聲，嘴角不自覺地牽起了一絲笑意。

他就這樣慢慢走著，沒有目的地，隻是隨意地逛著，感受著陽光的溫暖，感受著微風的輕撫，感受著身邊的煙火氣。以前他走不了幾分鐘就會覺得累，覺得煩躁，想立刻回家躲起來。可今天，他走了足足三十分鐘，卻沒有覺得絲毫的疲憊，也沒有絲毫的煩躁，反而覺得格外放鬆，格外舒服。

建軍慢慢往家走，手裡還攥著那個橘子，心裡暖烘烘的。他抬頭看了看天空，藍天白雲，像一幅美麗的畫卷，格外動人。

他以前從來沒有發現，自己住了這麼久的小區，竟然有這麼多美麗的風景。那些不起眼的花草，那些簡單的問候，那些孩子們的笑聲，都成了最動人的風景。他知道，這不是因為小區變美了，而是因為他的心境變了——他的心，終於從封閉的牢籠裡走了出來，開始接納這個世界的美好。

走到家門口，他掏出鑰匙，開啟門。秀蘭正站在門口等著他，眼裡滿是期待：“怎麼樣？外麵冷不冷？有沒有不舒服？”

“挺好的，不冷，也不難受。”建軍笑著說，把手裡的橘子遞給秀蘭，“張阿姨給的。”

秀蘭接過橘子，看著建軍臉上真切的笑容，看著他眼裡的光彩，眼眶瞬間就紅了。她知道，建軍真的在慢慢好起來，他不再是那個封閉自己、拒絕一切的人了，他終於敢走出家門，接納這個世界的善意，也接納了自己。

“飯快做好了，洗手吃飯吧。”秀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笑著說道。

建軍點點頭，走進衛生間洗手。鏡子裡的男人，臉色紅潤了許多，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眼神裡充滿了平靜和希望。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心裡第一次有了一種“我真的在好起來”的篤定。

晚飯時，建軍吃了滿滿一碗飯，還主動夾了秀蘭做的青菜。秀蘭看著他吃得香甜的樣子，心裡像吃了蜜一樣甜。她知道，建軍的康複之路還很長，但今天的散步，就像一盞明燈，照亮了他們前行的路。

夜色漸深，小區裡漸漸安靜下來。建軍靠在陽台的欄杆上，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心裡充滿了踏實和溫暖。他知道，自己已經邁出了最重要的一步，未來的日子裡，他會慢慢走出去，重新融入這個世界，重新擁抱生活的美好。那些曾經的黑暗和絕望，正在被陽光和溫暖一點點驅散，他的世界，正在慢慢變得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