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三姐妹 第4章 冒險闖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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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返!
這兩個字像冰錐,
狠狠刺穿了林秀珠最後一點僥倖。
回潮州?
麵對母親絕望的眼神和阿爸的歎息?
不!
絕對不行!
開弓冇有回頭路!
她林秀珠的字典裡就冇有“放棄”這兩個字!
一股混雜著恐懼、不甘和破釜沉舟的狠勁猛地衝上頭頂。
她不再試圖辯解,
也不再哀求。
在邊防戰警和售票員不耐煩的目光注視下,
她緊緊抱住那筐雞蛋,
另一隻手死死攥著裝布的膠袋,
低著頭,
假裝順從的、
腳步踉蹌地被人擠下了車。
腳踩在南頭檢查站滾燙的水泥地上,
七月正午的毒日頭瞬間將她包裹。
巨大的鐵柵欄門就在眼前,
隔開了兩個世界。
外麵是塵土飛揚的荒地、簡陋的工棚和喧囂的工地;
裡麵,
就是傳說中遍地黃金的深圳特區。
“阿妹,你無邊防證個話,是會被遣送轉去個。”
“看你後生仔,”
“唔然,你就同我去旁邊個工地上打工咯?”
“在工地上搬搬磚,也能賺唔少錢咧。”
“總好過被送回潮州老家種地好……”
同行的一個大嬸見她可憐,
忍不住提醒她。
林秀珠輕輕地搖了搖頭。
在工地上搬磚?
何年馬月才能賺夠給阿爸看病的錢。
檢查站旁邊,
用簡易鐵絲網圈出了一小塊區域,
裡麵已經稀稀拉拉站了十幾個人,
都是和她一樣被攔下的無證者。
兩個持槍的邊防戰警在鐵絲網外踱步,
神情漠然。
不遠處,
停著一輛破舊的、
車窗焊著鐵欄杆的中巴車,
顯然是準備把無證的人遣返回去的車輛。
林秀珠的心砰砰狂跳,
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她抱著雞蛋筐,
拖著膠袋,
低著頭,
假裝順從的往那個“等候區”走去。
眼睛卻在飛快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彆看她外表柔弱,
從小到大卻被村裡人誇“膽子大”,
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
連村裡最皮的男孩子都要讓她三分。
五六歲時,
彆家女娃還在娘懷裡哭著要糖吃,
她已經敢踩著田埂邊的濕泥,
追著受驚的蘆花雞跑半條村。
稍大些,
更是成了村裡男孩們的“跟屁蟲頭領”。
春日裡帶頭鑽進荊棘叢生的後山,
踮著腳夠最高處的土枇杷,
被尖刺劃破了褲腿也隻皺皺眉頭;
夏日暴雨剛過,
就挽起褲腳往漲水的河溝裡紮,
徒手摸泥鰍時被滑溜溜的水蛇擦過腳背,
嚇得男孩們嗷嗷叫著往後退,
她卻攥緊拳頭站在原地,
等蛇遊遠了,
還撿起塊石頭朝水麵扔去,
嘴硬道:
“有啥好怕的,你們怕它,它還更怕我們咧。”
但她的“膽子大”,
不是莽撞,
而是善於在絕境中尋找轉瞬即逝的機會。
她注意到:
靠近工地圍牆的那一段鐵絲網,
可能是因為施工車輛頻繁進出,
底部被碾壓的有些變形,
其中一小段甚至歪斜著,
與地麵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縫隙,
上麵掛著的幾片破爛塑料布隨風飄蕩,
正好能遮擋一部分視線。
而且檢查站主通道車流人流不斷,
尤其是幾輛運送建築工人的大卡車正在排隊接受檢查。
那些穿著沾滿泥灰工裝的工人們吵吵嚷嚷地下車等待,
形成了一小片混亂的區域。
正午的烈日炙烤著大地,
連空氣都在扭曲。
鐵絲網外的一個年輕邊防戰警,
帽簷壓得很低,
正用袖子擦著額頭上不斷滾落的汗珠,
眼神有些飄忽,
顯然也被這酷熱折磨得夠嗆,
此刻的警惕性有所下降。
他的視線更多地停留在主通道和那輛遣返車上。
有機會!
林秀珠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抓住,
又被人猛地鬆開,
血液瞬間衝上四肢百骸。
她深吸了一口灼熱的空氣,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告訴自己不能急,
隻要走錯一步,
滿盤皆輸。
她裝作體力不支,
抱著雞蛋筐慢慢蹲在了離那個縫隙還有五六米遠的地方,
背對著鐵絲網,
似乎是在休息。
她把膠袋放在腳邊,
用身體擋住。
然後,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雞蛋筐,
把最上麵一層用報紙包著的雞蛋拿了出來,
放在腳邊的地上,
似乎在整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終於,
她等待的混亂來了!
主通道那邊,
一輛大卡車不知為何與前麵的小車發生了輕微剮蹭,
司機和車主吵了起來,
聲音很大,
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連鐵絲網外那個擦汗的邊防戰警也下意識地扭頭朝喧鬨的方向望去。
就是現在!
林秀珠像一隻蓄勢已久的野貓,
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和力量!
她根本顧不上那筐雞蛋和地上的幾個蛋了!
她用儘全力將那個裝滿布匹的紅藍白格子膠袋,
朝著鐵絲網底部的那個縫隙猛地推了過去!
緊接著,
她自己也像一道影子,
緊貼著地麵,
朝著那個縫隙匍匐爬去!
粗糙的水泥地和鐵絲網的倒刺瞬間刮破了她的褲腿和手臂,
火辣辣地疼,
但她已經顧及不到了。
就在身體即將鑽過縫隙的刹那,
她甚至伸手將那塊掛著的破爛塑料布往下扯了扯,
試圖更好地遮擋自己!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她的動作快、準、狠,
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
“喂!乾什麼的!”
“站住!”
幾乎是同時,
鐵絲網外的邊防戰警和“等候區”附近另一個哨兵發現了這邊的異動,
厲聲嗬斥著衝了過來!
但已經晚了!
林秀珠的身體已經大半鑽了過去!
她甚至能感覺到邊防戰警的手抓向她腳踝帶起的風聲!
她猛地一蹬腿,
奮力向前一滾!
“噗通!”
她重重地摔在鐵絲網另一側鬆軟的紅土地上,
塵土飛揚!
她甚至來不及感受疼痛,
手腳並用地爬起來,
一把抓起剛剛推過來的膠袋,
頭也不回地朝著最近的一片雜亂堆,
放著建材的工地亡命狂奔!
身後是邊防戰警憤怒的吼聲和拉動槍栓的冰冷金屬撞擊聲!
“站住!再跑開槍了!”
警告聲像鞭子一樣抽打著她的後背。
林秀珠根本不敢回頭!
她把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在兩條腿上,
胸脯像破風箱一樣劇烈抽動,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她利用工地堆放的預製板、鋼筋堆作為掩護,
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拚命地往更深處、
更雜亂的地方鑽!
子彈冇有追來。
也許邊防戰警隻是鳴槍警告,
也許顧忌周圍環境和人流。
但林秀珠不敢賭。
她隻知道跑!
拚命地跑!
遠離那道象征禁錮和絕望的鐵絲網!
不知跑了多久,
直到感覺肺快要炸開,
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她纔敢躲在一個巨大的散發著濃烈氣味的水泥管後麵,
癱坐下來。
汗水順著她額頭前的劉海滴落在地上,
手臂上有剛被刮傷滲出的幾道血絲,
火辣辣的疼。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心臟狂跳得像是要掙脫胸腔的束縛。
她抬起頭,
驚魂未定地望向身後。
南頭檢查站的鐵門和哨塔已經變成了遠處模糊的影子,
被飛揚的塵土和工地的喧囂所吞冇。
而眼前,是望不到頭的腳手架、
轟鳴的塔吊、
低矮雜亂的工棚和正在崛起的、粗糙的樓房骨架。
她真的“闖”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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