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暮雪遙相望 第 20 章
兩年後,依然是一個秋天的下午。陽光透過教室的窗戶,在李暮雪的臉上映出幾縷少女獨有的嫻靜。她低頭專注地記著筆記,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形成一道柔和的陰影,彷彿是一道屏障,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教室裡其他同學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初三新學期的新鮮事,隻有她像一幅被時間遺忘的水墨畫。
“暮雪,數學作業能借我看看嗎?”同桌蘇穗穗湊過來小聲問道。
李暮雪輕輕點頭,將作業本推過去,目光卻不經意地飄向斜前方那個清瘦的背影,徐晨正在和前桌男生討論著光的波粒二象性,笑容乾淨而明亮。
兩年的時光中,似乎有很多變化,又好像什麼都沒變,改變的是兩個人的身高與容貌,不變的是他們之間那種微妙的關係。
“暮雪,我…”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徐晨把對她的稱呼從“小雪”換成了“暮雪”。下課鈴響後,徐晨猶猶豫豫地走到她的座位前,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李暮雪沒有擡頭,隻是默默收拾著書包。她能感覺到他的侷促不安,連呼吸都有些發緊。
“明天有數學小測,我整理了重點……”
徐晨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淡藍色的筆記本,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謝謝!”李暮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但她握著書包帶的手卻不自覺地收緊。她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留下徐晨一個人站在原地,手中還握著那個精心準備的筆記本。
走出校門,秋風捲起幾片枯葉,李暮雪裹緊了身上洗得發白的外套。她知道自己不該遷怒於徐晨,幾年前他們都還是不懂事的孩子。但每當看到徐晨,她就會想起他父親徐振國那張在保衛科作證的臉、想起母親夜裡的哭泣、想起自己父親在獄中蹉跎的六年時光、想起被迫搬到了那間20平的小屋、想起……
然而內心深處,她始終無法真正恨徐晨。那個曾經為了保護她而被小狗追了半條街的小男孩,那個在她發燒時用手帕包著雪糕輕貼在她額頭幫她降溫的小男孩,與現在這個小心翼翼想靠近她的少年,在她心裡微妙地重疊著。
回家的路上,自行車鏈子突然斷了。天上忽然下起了濛濛細雨,街上行人稀少,她推著壞掉的自行車,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暮雪?”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徐晨騎著自行車停在她身邊,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撐著黑傘。聲音輕柔:“我送你回家。”
那天黃昏的細雨中,徐晨推著自己的車,陪她走了整整半個小時。為了幫她遮雨,徐晨把傘儘最大幅度地舉在李暮雪頭頂,而他自己的身體幾乎全部暴露在涼涼的秋雨裡。他們沒有多說話,但那一刻,李暮雪感覺自己築起的心牆在一點點崩塌。
“你為什麼總是幫我?”快到李暮雪家時,她終於忍不住問道。
徐晨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她:“因為我記得你曾經多麼愛笑。我記得李伯伯帶我倆去的森林公園,記得喬姨做的糖醋排骨,記得我們兩家一起過的每一個春節。”他的聲音有些哽咽,“無論發生了什麼,那些記憶都是真實的。”
李暮雪的眼淚再次湧出,混合著臉上的雨水:“可我該恨你的,不是嗎?恨你爸爸毀了我的家。”
“你可以恨我。”徐晨輕聲說,“但請允許我彌補,不是為了得到原諒,隻是因為我看到你陷入各種困境,我會心疼,會比你更難受……”
她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我快到了,你趕緊回家吧,你家現在在新宿舍,離這不近……”
夜裡,李暮雪因為淋了雨,又開始發燒,母親給她吃了一片“撲熱息痛”。
她躺在床上,漸漸地退燒了,她在腦子裡反複回想徐晨的話。她意識到,自己對徐晨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單純的恨意或好感,而成了一種更複雜的東西,她不知道應該把這種東西叫什麼。
從那天起,她開始偷偷觀察他上課時的側臉,會因為他和彆的女生多說了幾句話而感到莫名煩躁,會在夜深人靜時想象如果沒有那場變故,他們的關係又會如何發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