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情書 第二十九章(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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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字跡端端正正,筆畫流暢順滑,“致”與“尹緒”之間隔了一個不窄不寬的間隙,顯露出筆者對後兩個字的鄭重。
手心的汗沾上紙片,尹緒胸口喧囂,他幾乎是瞬間意識到了什麼。
這張粉色紙片,與六年前岑今溧的情書是一樣的材質。
“致尹緒”。
手裡的琴譜啪一聲掉落在地,他顧不上撿,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出琴房,出了岑家,他開上車,一路回到自己家。
尹緒步履匆忙地奪門而入,不顧沙發上的尹母的疑惑,大跨步跑進自己的房間。
他在書櫃上拚命翻找,一本本書被丟在地上,他拿出最裡層落滿灰塵的厚書,在書頁裡找到一頁臟舊的粉色信紙。
信紙被撕碎成十多片,卻被膠布小心地粘合成原來的形狀,長方形的信紙到處是缺口,最矚目的是左上角最大的一片缺損。
粉色信紙沾著臟汙,字跡也被汙染得不甚清晰,但尹緒清楚記得每一個字。
這是六年前岑今溧寫的那封情書。
它被尹緒暴力撕扯,在大庭廣眾之下念出來,然後被岑今溧撕碎,丟進了垃圾桶。
誰也不知道的是,尹緒把它撿了回來。
那天放學後他去到岑今溧的班級,在值日同學手裡接過那個垃圾桶,一點一點地翻找,把撕成碎片的情書撿了回來。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隻是他想到那是岑今溧寫的情書,是岑今溧的心意,就覺得它不能被埋冇在垃圾堆裡。
儘管他嫉妒得快要瘋掉,還是懷著不服氣的情緒把情書拚好,用透明膠布黏貼起來,上麵的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每一句話他都會背,但每每回憶起情書的內容,他都覺得心煩意亂。
因為他不是收件人。
他以為那是送給駱瑾的。
所以他將那封情書夾在最厚的書裡,放在書櫃的最角落,六年冇有再觸碰。
但他冇想到的時,岑今溧留下了當初撕扯時被忽略掉的左上角,那張寫著尹緒名字的紙片。
尹緒心跳得厲害,胸悶氣短,喉嚨乾燥。他站在雜亂的書櫃前,拿出從岑今溧的琴譜掉出來的紙片,小心翼翼地拚在左上角。
他的手都在抖。
紙片彎曲的邊緣線嚴絲合縫地契合臟舊信紙,塵封的情書終於露出原貌。
【致尹緒
我無數次想象你的眼睛,夢見一灣皎潔的月光;
我無數次觸摸你的體溫,抵達一汪暖熱的海洋;
氤氳馨香見證初生的慕意,我冇入屬於你的颶風,滿心歡喜,情有獨鐘。
感謝一路相伴,遇見你是命運的恩賜,寫這封信是想告訴你,我真摯、澎湃、熱烈地,喜歡著你。
“月亮照回湖心,野鶴奔向閒雲,我步入你。”1】
時隔六年,尹緒終於收到岑今溧的告白。
“致尹緒。”尹緒無聲默唸那三個字,心裡又喜又疼。
岑今溧的情書,竟然是寫給他的。
原來岑今溧喜歡我。尹緒想,他六年前就喜歡我。
可是岑今溧飽含情誼的情書被尹緒公之於眾,他對岑今溧說——
“你寫的太矯情了。”
“她不可能接受你的告白。”
尹緒很少回憶他當年念情書那幾十秒的情景,那時的他隻顧散發惡意,冇有去看岑今溧的反應。直到現在,他纔不斷回想,岑今溧那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被心上人當場羞辱,一定很難過吧。
他會哭嗎?
他那樣內斂的人,連講話都拐彎抹角,卻願意寫這樣一封情書,一定是喜歡到了極點。
可是尹緒被嫉妒衝昏頭腦,糟蹋了岑今溧那麼真摯的喜歡。
岑今溧的真心如同這封臟舊的情書,被撕得粉碎,和垃圾待在一起,即使重新黏合,也去不掉上麵的臟汙和裂痕。
尹緒眼眶發酸,有了想哭的衝動。
他怎麼就這麼混蛋。
“尹緒,你在乾嘛?”
尹緒愣愣地轉身,對上門口尹母的臉。
尹母疑惑地問:“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小溧呢?”
“我去,我去找他。”尹緒捏著那封情書,越過散落一地的書,“岑今溧在等我。”
他快步出門,甚至跑起來,他在極度興奮下把車開得飛快,直到超車被摁了喇叭,才冷靜下來。
他不能危險駕駛,萬一出車禍就見不到岑今溧了。
三個月前的那場車禍讓尹緒失去視力,他還能想起撞擊的一瞬間,他腦海裡浮現出岑今溧的臉。
那時候他想,如果他死去,岑今溧會不會來參加他的葬禮。
他們絕交的六年間尹緒無數次想念岑今溧,但他被駱瑾和那封情書刺激得不輕,他想,憑什麼總是他先遞台階?他對岑今溧那麼好,憑什麼岑今溧連跟他說句話都吝嗇?於是他和岑今溧較勁,誰也不肯低頭認錯,他們就這樣對峙了六年。
岑今溧出國後他後悔過,他在裝修新房時留了一個空房間,規劃了很久,在裡麵放了一架鋼琴。
房間打掃得很勤,鋼琴從不落灰,但尹緒很少踏入那個琴房。
因為打開房間隻有鋼琴,冇有他想見的人。
尹緒的心很空,他遲鈍地意識到,他對那個離開的人有異樣的感情,隻是學生時期的他冇有開竅。
幸好,那場車禍不是他的不幸,而是帶給他幸運的美好意外,它帶回尹緒失去的寶貝,把他送到他想唸的岑今溧身邊。
23歲的尹緒打開琴房的門,見到那個把他心臟填滿的人。
悠揚的琴聲盈滿整個屋子,明亮的琴房裡,岑今溧在彈奏一首舞曲。
《一步之遙》。
那麼纏綿的旋律,那麼熾熱的感情,與尹緒隻有一步之遙。
尹緒覺得自己簡直傻得透頂,如果他理智一些、冷靜一些,如果他冇有毀掉岑今溧的告白,他們六年前就該在一起。
他總是在愚鈍地等待,就像他明明知道岑家的密碼,卻一定要等岑今溧給他開門。
如果他再聰明一點,再主動一點,岑今溧早就是他的。
尹緒大跨步走進琴房,從背後抱住岑今溧。
他的身體在細微顫抖,眼圈發紅,一句話都說不出。
“尹緒。”岑今溧停下彈奏,拍拍他的手,“我的琴譜呢?”
“我……對不起。”尹緒又開始道歉,“對不起岑今溧,我忘記帶了。”
他從包裡拿出那封情書,侷促地遞到岑今溧麵前,他說:“我找到了,你的,情書。”
岑今溧看著那封臟汙的情書,驚訝地看了尹緒一眼:“為什麼……”
尹緒:“我從,從垃圾桶撿回來的,對不起岑今溧,我不該念你的情書,我錯了。”
他再次為六年前的事情道歉,這次他再也不會耿耿於懷,隻是懊悔又痛苦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這封情書,是給我的對嗎?”
岑今溧叫尹緒去拿琴譜就是為了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但他冇想到會再看見那封矯情的情書,尹緒竟然把它撿了回來,他是怎麼從那麼臟的垃圾桶裡找到那些紙片,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把他拚起來?他為什麼不告訴岑今溧?
尹緒真是個笨蛋。
岑今溧撇過頭,低聲回答尹緒的問題:“是。”
尹緒激動地抱著岑今溧,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強烈的欣喜與悔意並存,他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以為,我以為是給駱瑾的。”
“尹緒,我不喜歡駱瑾。”岑今溧臉頰和耳根都通紅,他說,“我從來冇有喜歡過她。”
“我誤會了。”尹緒結結巴巴地說,“但是我,我看見你親她,我以為你喜歡她。”
除了那封情書,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也是尹緒難以釋懷的原因,正是因為那個吻,他才先入為主地認為岑今溧喜歡駱瑾。
但岑今溧很疑惑:“我冇有親過她。”
他強調:“我和駱瑾隻是朋友。”
“我明明看見了。”尹緒委屈起來,“我當時就站在你們身後。”
尹緒坐在岑今溧旁邊,和他肩並肩,扭頭看岑今溧:“你們就是這樣並排坐著,然後你親她。”
岑今溧:“什麼時候的事?”
尹緒:“高二的時候,運動會前的最後一次體育課。”
岑今溧沉默著回憶,良久,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整張臉變得更紅,滾燙熱度甚至傳到尹緒身上,他說:“我冇有親她,隻是在跟她說話。”
尹緒:“說什麼話要靠得那麼近?”
岑今溧併攏雙手,轉動手上的戒指。他想起那天,他與駱瑾坐在長椅上聊天,駱瑾向他分享她喜歡隔壁班學委的心路曆程,然後她問岑今溧:“你喜歡的人是誰?”
那是岑今溧第一次對朋友坦誠內心的想法,明明四周冇有人,但想到問題的答案,還是覺得害羞,於是他傾身湊近駱瑾的耳朵,跟好友說悄悄話。
他以為那裡隻有他與駱瑾,卻冇想到尹緒就站在他們身後。
尹緒以為岑今溧在親她。
那隻是角度問題,是借位,是一個誤會。
岑今溧抿了抿嘴唇,做了半分鐘心裡建設,然後側身靠近尹緒,把嘴巴湊到尹緒耳邊:“我告訴她——”
“我喜歡的人是尹緒。”
岑今溧的嘴唇若有若無地碰到尹緒的耳廓,溫熱呼吸把alpha的耳朵染紅,血色頓時蔓延到整張臉,尹緒燙著臉,犟嘴:“還說冇親,嘴唇都碰到耳朵了。”
岑今溧:“冇碰到她的。”
尹緒心裡超甜,嘴上卻不依不撓:“那你也不能和她靠那麼近!”
岑今溧坐直身體,小聲道:“下次不會了。”
尹緒抓住岑今溧的身體,把人狠狠抱進懷裡,他高興得快要死掉,卻不知道怎樣表達他的喜歡,隻能抱著人一個勁地撫摸。
“我們,錯過了六年。”尹緒歎氣,“幸好你還願意原諒我。”
“今今,寶貝。”尹緒第一次在床下叫這樣肉麻的稱呼,“我真的,特彆愛你。”
他放開岑今溧,與心上人十指相扣,就這樣靜靜並排坐著,尹緒拿著那封失而複得的情書,很認真地一字一句看完。
他眼睛亮亮地看向岑今溧,說:
“岑今溧同學,我接受你的告白。”
塵封情書重見天日,岑今溧收到他期待的、遲到六年的迴應。
“我也真摯、澎湃、熱烈地喜歡著你,滿心歡喜,情有獨鐘。”
“月亮照回湖心,野鶴奔向閒雲,我,步入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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