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 第第 64 章 疑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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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竇
早飯是翠綠的青菜,
一碗粥。
宋湄不認識這種菜,猜測這應該是山裡的野菜。不太可能是老婆婆采的,更有可能是韓仲月上山采的。
飯菜並不豐盛,
但青菜清脆爽口,
宋湄因此喝了兩碗粥。
吃完飯才發現,
她好像吃的有點多。老婆婆年紀大了食慾不旺,但韓仲月是個成年男性,他才吃了半碗。
然而鍋底已經空了。
宋湄不好意思地放下碗筷:“我往常吃的……冇有這麼多。”
而且她本來也冇想吃的,
但是她的碗空了之後,
韓仲月自然而然地就把飯盛滿了,然後她就自然而然地吃光了。
韓仲月搖頭:“本來就是為你做的。”
宋湄:“什麼?”
韓仲月頓了頓:“你尚在病中,身體自然會感到比以前更加饑餓。”
宋湄恍然大悟:“我說呢,原來是這樣。”
吃完早飯,老婆婆回屋做起了針線活。
時間空閒下來,本該是鬆弛的狀態,
宋湄卻緊張了起來。
她總覺得心裡不安。
屋門被敲了敲,
是韓仲月來送熬好的藥,宋湄向他道謝。
離去前,
見她要把藥碗往桌子上放,韓仲月看著宋湄強調:“此藥需趁熱喝。”
宋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不熱了。”
又揮揮手,
動動腿,
向韓仲月展示自己很健康:“我覺得我好了,
不需要喝藥了。”
韓仲月堅持說:“你身體有虧,
必須得喝藥。”
宋湄隻好拿起藥碗,
碗湊到唇邊,她猛地避開:“燙!”
她又把藥碗放置桌上。
韓仲月很奇怪:“我方纔試過藥溫,正適合入口。”
宋湄捂著嘴:“女性的肌膚脆弱,
男性覺得可以入口的溫度,女性卻更容易被燙到。不信,你自己試試。”
韓仲月赧然:“……這怎麼試?何況你既說男子不覺得燙,我再試,結果也是與方纔一樣。”
他不自在地轉身出去了。
片刻之後,韓仲月的背影在窗戶縫隙裡一閃而過,他去幫老婆婆繼續修繕房頂去了。
宋湄放下遮擋嘴唇的袖子,她冇有被躺到,一點事也冇有。
湊近嗅了嗅藥,除了苦味什麼也聞不出來。她不能確定,裡麵是不是放了讓人容易困的藥材。
但是她昨晚喝了藥之後,確實睡得意識全無,夜裡掙紮著想要醒來,隻看見韓仲月的背影,就又昏睡過去。
不排除是因為發燒,但這裡麵治病的藥材應該也發揮了作用。
宋湄想了想,端起藥碗,把藥汁傾倒在牆角、窗戶縫等分散的地方,以免味道太濃鬱被人發現。
昨完這一切,宋湄從被子裡翻出自己的大揹包,把行李收拾好。
她準備就在這裡,和韓仲月分道揚鑣。
韓仲月之前一直催促她走,現在突然變得這麼慢。
又是打掃,又是修屋頂。
他這架勢看起來可不像是隻待一天。
而她半天也待不了。
宋湄摸了摸額頭,她還是有點低燒。但沒關係,她目前意識很清醒,離開這裡是第一要緊的事情。
收拾完行李,又在屋子裡找了一個木盆。把大揹包放進木盆裡,在上麵隨便蓋幾件衣裳。
準備好行頭,宋湄推開門。
韓仲月正踩著梯子下來,袖子高高挽起,露出蒼白有力的手臂,手上沾了汙泥。
擡眼看見她,韓仲月緩緩站直身體。
頂著他審視的視線,宋湄支支吾吾地說:“我那個……來了,衣服臟了,我要去洗衣服。這個不方便你幫忙,我自己去,我知道河水在什麼地方。”
她更知道渡口在什麼方向。
韓仲月神情一頓,白淨的臉上慢慢染了紅色,他微微低下頭。
宋湄心道,果然。
她已經摸清了韓仲月的心理。
每回她說一些親近的話,做一些親近的動作,他都會不好意思,甚至會迴避。
這招她屢試不爽,這一次效果也很好。
宋湄雀躍地向門口走去,卻在走了一半的時候,忽然被人叫住:“請何姑幫忙吧。”
老婆婆姓何,村裡人都叫她何姑。
宋湄緩緩轉身,笑說:“何姑年紀大了,路都走不動,怎麼好意思麻煩她。”
韓仲月靜靜看著她:“可是宋娘子,你尚在病中,且不能沾冷水。”
說這話時,韓仲月臉上的薄紅已經褪去,眼神鎮靜。
有一瞬間,宋湄幾乎以為他看穿了自己的把戲。
計劃失敗,宋湄回屋。
關門前對上韓仲月的眼神,她勉強笑了笑。
午飯過後,何姑顫顫巍巍回去睡午覺,宋湄也回了屋子。
她靜等了一會兒後,推開一道門縫,看向柴房的位置。
韓仲月把那處清掃過,做成了一個簡單的寢屋,他暫時就住在那裡。
寢屋冇有任何動靜,韓仲月或許也在睡午覺,並且已經睡熟了。
宋湄關門回到床上。
她脫下鞋子,腳上纏的布條鬆散開,腳上破皮的地方火辣辣的疼。那是下山的時候蹭破的,她一直忍著。
宋湄深呼吸,扯了新的布條,嚴絲合縫地裹纏上去。
把傷口處的皮肉用力摻裹住繃緊,才稍微感覺不到疼痛。
裹好後,宋湄下床走了兩步,發覺不影響行動。
背上大揹包,她又是一條好漢。
趁韓仲月午睡,宋湄還是要走。
聽說武功高手睡覺也很警惕,她隻能讓神仙保佑自己腳步變輕,不要吵醒韓仲月。
宋湄是這麼想的,即使吵醒了他,她也可以說是在負重鍛鍊身體。
然而她的說辭並冇有用上,因為韓仲月根本就冇睡,何姑也冇睡。
何姑在曬太陽,韓仲月就趁她曬太陽的工夫給她鍼灸,下手十分安靜。
韓仲月背對著她,小心地拔了銀針:“何姑,這樣可好些?”
何姑睜開眼睛,試探地眨了眨:“你比鎮上的劉大夫手藝好,我的眼睛還真不疼了,看人也變清楚了——哎,女郎收拾那麼大的包袱,準備乾什麼去?”
宋湄連忙轉身回屋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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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湄在窗戶前趴著。
韓仲月揹著藥箱往柴房走,正經過窗戶下,他看到了她,卻不說話。
韓仲月頓住,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宋娘子。”
他看起來很拘謹。
兩個人現在差不多屬於私奔的狀態,可是韓仲月在她麵前,一般都是疏離又緊張。
宋湄看到他手指正在摳弄藥箱,問:“韓將軍,你怎麼會醫術?”
韓仲月摳弄藥箱的手指放下來,簡短地回答:“久病成醫。”
宋湄打量他渾身上下:“可是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病人。”
精力旺盛,看著就冇有休息的時候,一直在走來走去忙活。而且韓仲月還武功高強,做到了東宮中郎將的位置。
宋湄實在想象不出來,一個武功高手會久病成醫的程度。
韓仲月說:“我初時習武,正是為了強身健體。”
把自己健體成武功高手,也是夠強的。
宋湄對他的病很好奇:“是什麼病?”
韓仲月直截了當:“我四歲那年,患了痹症。”
宋湄想起來了,她在馮夢書書房裡的史書中看到過。
朝慶六年,太子泓四歲。大王氏母族被滿門抄斬,太子被宮女偷出宮外,被亂兵流寇烹食。
那一年不僅有亂兵流寇,還有災地疫病。
痹症,應該是小兒麻痹症。
應該在衛生條件差的疫病區,他被傳染了脊髓灰質炎,所以得了這種病。
古代的治療條件不好,得了小兒麻痹症一般就落下了終身殘疾。
然而這人還好好地站在她麵前,能挑劍接書,能騎馬走山路,還能上房揭瓦,成為了武功高手。
宋湄看向韓仲月修長挺括的雙腿,不禁有點佩服他了。
韓仲月補充說:“還有痿心之症。”
痿心,心臟病?
宋湄這下是有點震驚了:“可是……這麼長時間……什麼都看不出來啊。”
韓仲月像一個正常的健康人,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韓仲月說:“我隻是隨身帶著藥。”
等到韓仲月的身影消失在柴房門後,宋湄癱坐下來,看著腳邊特意準備好的粗木棍。
她原本打算把他騙過來,趁他不注意給他重重一擊的。
可這個人竟然同時患有小兒麻痹症和心臟病,他到底怎麼活下來的?小兒麻痹症需要患者加強運動,可是他心臟還有問題。據宋湄所知,心臟病患者不能劇烈運動。
宋湄太驚訝了。
她在想,韓仲月是不是看透了她的想法,所以故意這麼說裝可憐的?
畢竟他和太子可是親兄弟,太子隨時隨地都在算計人心。
宋湄閉了閉眼。
當初決定了利用韓仲月,頭已經開了,她得一直走到底,否則前麵所做的都白費了。
宋湄眼前閃過太子陰寒的臉,不由打了個寒顫。
她不能心軟!她必須要走!
宋湄背上她的大揹包,躡手躡腳推開門,門外站著一個和韓仲月身形相似的人。
她第一眼,還以為這是韓仲月。
直到眼前這人擡頭,笑笑地問:“宋承徽,太子帶人滿營帳地找你,你怎麼在這?”
韓孟修。
宋湄低頭,看見韓孟修手中還在往下滴著血珠的劍。
一瞬間,她渾身的汗毛直豎,宋湄牙齒打顫:“你殺了誰?”
韓孟修低頭看向劍尖的血:“我讓她不要叫,她卻掙紮著大喊。所以我隻好給了她一劍,讓她安靜點。”
韓孟修滿麵春風,笑容依舊,這是個和太子一樣可怕的人。
韓孟修無奈地說:“我也不想傷人的,是她非要逼我。”
宋湄腦中湧現兩個字:瘋、狗。
韓孟修忽然湊近:“宋承徽的眼中寫著兩個字:害、怕。你怕什麼,你果真知道了我們的秘密?”
宋湄眼前晃過劍刃映出的白光。
她定了定神,一腳踢向韓孟修的右手。
宋湄還記得,上一次在演武台上,阿古拉用拳頭把韓孟修砸到地裡,手腕尤其砸得重。
她賭他的傷冇那麼快好!
韓孟修麵不改色,甚至還在笑。但生理反應是控製不住的,他的手腕情不自禁地鬆開,劍脫手掉下去。
宋湄趁機撞開他就跑。
中途她還試圖去撿劍,卻因韓孟修的迅速反應而放棄。
“韓將軍!救我!”
宋湄一邊大喊,一邊奔向柴房。
按理說,韓仲月早就應該察覺到動靜,但是他遲遲冇有出來。
宋湄又喊了一聲,柴房的門終於從裡麵打開。
韓仲月捂住胸口走出來,一手握劍。
宋湄連忙躲到他的身後去。
韓孟修輕快地笑了出來:“我就說你不對勁,鳳藻宮那次的事未做好,北漠使臣刺殺那次也失了手,原來是因為她。”
韓仲月未說話,咳嗽了一聲。
韓孟修打量韓仲月一眼,譏諷地笑:“你的劍還握得住嗎?”
宋湄這才發現,韓仲月嘴角有血,臉色慘白——
他發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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