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 第第 80 章 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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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湄醒來之後,
外麵天已大亮。
政殿裡不知什麼時候被收拾過,破碎的紗帳被換成了完好的,桌子也換了全新的一張。
乍一看,
完全看不出昨晚滿地的狼藉。
然而宋湄經過廊柱時,
湊近後還是能看到上麵的幾道劃痕——
太子不是第一次乾這事了,
但也絕不是第二次。
昨天折騰得太晚,宋湄不想走路,試探性地提了一下在政殿用飯。結果李朝恩真的讓人把書案搬出去,
騰出位置來擺了一張食案。
宋湄想說不必,
因為書案上還有奏摺,看起來很重要的樣子。
然而李朝恩的動作很快,宮人們的動作更快。食案剛搬進來,飯菜就緊跟著上桌。
宋湄內心掙紮一秒,從善如流地去坐下。
杏娘抱著皇孫進來了,坐在宋湄的身邊。她懷裡的嬰兒盯著宋湄的動作,
眼珠子跟著宋湄夾菜的手轉來轉去。
宋湄的眼神情不自禁飄到嬰兒臉上:“他是不是餓了?”
杏娘說:“皇孫好吃好睡,
已經被餵過好幾次了。”
宋湄忽然想起上朝的太子:“現在是什麼時辰?”
杏娘往外麵看了看天色:“已經午時了。”
宋湄問:“太子回來過嗎?”
杏娘一愣,搖頭。
宋湄的筷子頓住。
太子寅時就準備去上朝,
辰時末散朝,按照往常的習慣,
如果冇什麼事他就會回東宮來。就算有什麼事,
也不至於拖到午時。
“今天幾月幾日?”
“八月初十。”
華容在八月二十六出嫁。
還有十六天。
宋湄把筷子放下,
剛纔還覺得誘人的飯菜,
這下是一口也吃不進去了。
猶豫許久,
宋湄說:“讓李朝恩去找太子,看他究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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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正在承天宮外。
今日是個晴天,曬得人口乾舌燥。
冇一會兒工夫,
陳寺已悄悄往陰涼處挪了幾寸。然而太陽下立著的太子,卻是一步未動。
片刻之前,陳寺才向太子爺回過話:“勞煩殿下再稍等一刻鐘,這會兒陛下有要事與大臣商議,正忙得緊。”
太子悶聲不吭,應了。
然而一刻鐘又快過去了,這不知是第幾個一刻鐘過去。再這樣下去,陳寺怕先前的說辭穩不住太子了。
可陛下有吩咐,不許太子進殿,也不許太子離開。
這麼想著,遠處有兩個道士嘻嘻笑著,拾階而上。兩人一路打鬨至承天宮前,竟還不收斂。
陳寺看一眼太子,揚聲咳嗽兩下。
那兩個道士像是才反應過來有外人在,迅速瞄了太子一眼。接著你推我推幾下,勉強裝模作樣站直了。
兩人來到陳寺麵前,也不躬身回話,徑直跨入宮門。
陳寺麵上有點掛不住,向太子解釋:“那是,那是……道觀弟子,是給陛下……”
絞儘腦汁想的藉口未說完,宮門裡就走出一個道士。
那道士衣服穿得鬆鬆垮垮,麵上春色未散,捏著手指,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那太監,陛下渴了,去給陛下打些水來。”
陳寺苦笑:“道長,殿中有奉茶內監。”
道士嗤笑:“那是凡水,陛下服丹須得喝天水。喏,就是那天明未明時,山上葉中的露水。”
現在是午時,哪來的露水?
可這人是羊道士手下的大弟子:小羊道士。
新近得寵,不能得罪。
陳寺麵不改色,吩咐手下內監去辦這件荒唐的差事:“去尋露水。”
道士這才滿意了,剛準備轉身,腳步就是一頓。
他這才注意到太陽底下站著一人。
狹長的眼眸一垂一挑,道士就把人從下到上打量了個遍。
道士問陳寺,絲毫冇有忌諱的意思:“這人犯了什麼錯?我瞧著他是個好苗子,你把他給我,一道去服侍陛下,豈不美哉?”
陳寺嚇得魂飛魄散:“這是太子!”
道士一驚,緩緩低頭。
日頭地裡站著的人,此刻正擡頭看著他,眼神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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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黃昏傍晚,太子才從承天宮離去。
他終究冇能得見皇帝,隻在殿外得了皇帝的兩句敷衍,就被請走了。
東宮尋人的內監來了幾次,被太子趕回去:“就說本宮有公務要忙,得出宮一趟。”
太子卻並未往宮外走,越走越往宮裡人少的地方去。
李朝恩察覺到不對,讓內監回去,自己留了下來。
太子停留在一處水榭,閉眼養神許久。
李朝恩在遠處站著,看到那水榭下的魚倒是活潑,像是認識太子,不住翻騰著。
秋風乍起,水麵上飄著枯葉。四處景緻枯敗,水裡的魚倒是鮮豔生動,看起來有些詭異。
直到天色昏暗,太子從水榭出來,儀駕又起。
太子問起皇孫:“今日本宮不在,阿荷如何?”
李朝恩心裡有數,明白太子準備回東宮了:“皇孫一切都好,反倒是承徽憂心忡忡,總是問起太子。”
“有什麼可憂心的,本宮還能發瘋到人前不成?”
話是這麼說,可太子眉頭漸舒。
李朝恩跟著鬆了一口氣。
方纔太子的模樣瞧著確實不大對,像是又……而且那水裡的鯉魚,他疑心是太子扔了什麼進去給餵飽的。
不過,不管先前如何,眼下總算是無事了。
正這麼想著,轎攆猛地一停。
李朝恩措不及防撞上前麵的內監,險些罵出聲來。然而看到對麵撞上的儀駕,頓時啞口無言了。
是蕭如意。
一個世子,竟敢在宮中用儀駕,這不符合禮製。
然而蕭如意坐的轎攆看起來也不倫不類,像是誰為了討好他特意為他設的。
禦前特使風頭正盛,也無人敢指出他的逾矩之處,看到了也當冇看到。
對麵的蕭如意也發現了太子,笑著說:“太子殿下千歲,這是準備回宮去?”
蕭如意麪帶薄紅,似是飲了酒。懷裡攬著一個女子,看女子身上的服飾,應該是哪個宮的宮女。
那宮女認出了李朝恩,嚇得從轎攆上摔下來,迅速跪好。
蕭如意依舊高坐著:“天色昏暗,不知走的什麼破路,竟然把我的腳崴了。太子殿下,恕臣不能下去行禮了。”
太子說:“無礙。”
蕭如意麪上泄出一絲得色:“前些日子有人往我這遞了一封信,說太子在邊陲虐殺俘虜。眼下看來,太子篤厚恭謹,怎麼會是做出那等事之人呢?回去我就將遞引那人抓起來,送到陛下身邊,請他好好懲治。”
太子唇邊似有笑意:“多謝特使還本宮清白。”
又揮手對李朝恩說:“讓路,讓特使先行。”
東宮的人讓到一旁,蕭如意被擡著過去。他坐在轎攆上,看著腳下的人,得意極了。
隻要他在皇帝耳邊說一句話,立刻有無數人賣命去辦。朝野上下無不敬他,就連太子爺也要給他讓路。
看到在太子身邊乖順低頭的李朝恩,或許是上頭的酒意作祟,蕭如意忽然來了興致,擡手示意停下。
蕭如意看向太子:“太子殿下,我今日有空,正能去東宮坐一坐。”
太子麵上疑惑。
蕭如意笑著看向李朝恩:“不信,你可問李令宮,這是承徽親口與我說的。昨日說這話時,她笑靨如花,眼神真摯,不似作假。”
李朝恩忐忑地擡頭,正對上太子自前方投來的探究視線。
太子麵無表情,李朝恩的額頭卻直冒冷汗。
片刻之後,蕭如意皺眉看著涼亭:“不是說要請我去東宮,到這裡乾什麼?”
太子在亭中站著:“世子腿不方便,本宮瞧你的轎攆也不合適,故而讓他們回東宮,取本宮常用的那一副來。世子稍候片刻。”
蕭如意舒坦了。
他抻開雙臂,靠坐在涼亭的椅子上。
看到涼亭外守著的一群內監和護衛,他心生羨慕:“太子不愧是太子,連護衛都這麼威風凜凜。”
太子說:“世子若是願意,本宮將他們送給你。”
蕭如意一把將身邊立著的宮女扯到懷裡,摟著宮女的腰揉了揉。
他嗤笑說:“本世子身邊的人雖不及太子,但也足夠用了。就好比這女人,姿色平平,但隻要睡得舒坦即可。不過——”
蕭如意話頭一轉:“好似生產後的婦人品起來更有滋味。”
太子閉了閉眼。
蕭如意推開身邊宮女,湊近低聲問道:“我還冇試過,太子覺得……”
噗呲。
蕭如意覺得腹中一涼。
他低頭看到一柄短劍穿腹而過。未反應過來,那劍迅速抽出來,又捅了他一次。
蕭如意不可置信,遲緩地擡頭,指著太子:“你竟敢……”
太子麵容扭曲,抽出短劍,揮手一劃,割斷了麵前之人的喉管。
蕭如意仰麵倒下去。
涼亭中的宮女後知後覺尖叫起來,被亭外的護衛捂嘴拖了出去。
人已死了,太子渾身的血液沸騰起來。他尤嫌不夠,提著蕭如意的領子,再次揮劍。
李朝恩的聲音在亭外顫顫巍巍響起:“殿下,承徽和皇孫還在東宮候著您用晚膳。”
涼亭中流了滿地血腥。
太子動作一頓,將短劍丟到一旁。他緩緩站起來,找到勉強還算乾淨的椅上坐下。
“來人。”
亭外的護衛現身。
太子扶著刺痛的額頭:“把他給本宮剁碎,烹了。”
李朝恩的聲音再次響起:“殿下……”
太子大步走出涼亭,眼神陰鬱:“再多說一句,本宮連你一起煮了。”
李朝恩自知犯了錯,不該隱瞞不報,於是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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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湄在寢殿活動完筋骨,就換上寢衣,準備睡覺了。
然而她剛準備躺到床上,殿門就被敲了三下。杏娘出去解手去了,殿中隻有她一個人。
按理說殿外還有守門的宮女,就算誰來拜訪,也該有一聲稟報纔對。
宋湄下床來到門前,還在猶豫著,殿門又被敲了三下。
“誰在外麵?”
門外的人不說話。
在詭異的氣氛中,宋湄莫名生出一種熟悉感:“太子?”
突然之間,殿門從外麵被人推開。
太子一身血衣站在門外,麵無表情看著宋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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