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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愛神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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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證明,他不僅知道,車還開得又穩又快,轉眼就將她送到l大正門。

“我跟你一起。”熄了火,沈寒陽解開安全帶,預備隨她一起下車。一隻腳剛邁出車門,被人從拉了一下胳膊。

他回頭,落在自己臂彎上的白皙手指彎曲了一下,撤了回去。

“你得回去接嘉銘。”顏清提醒他。

沈寒陽當然沒忘記,程嘉銘還賴在黃倩家的沙發上呼呼大睡。程嘉銘和黃顏緗好得跟雙生兒一樣,晚去接他一會兒什麼也不影響。可顏清看上去認真的很,好像這是什麼頭等大事。沈寒陽啞然失笑,她每次拒絕他都直來直去,連個好點的藉口都捨不得得找。

她的固執他早有領教,他知道拗不過她,隻好從後座摸出雨傘遞給她:“拿著吧,還在下雨。”

沈寒陽的車在雨霧裡閃著雙閃,顏清撐著傘在車邊等候。過一會兒,車子裡的人終於屈服了,滅了雙閃,在低鳴的引擎聲裡離去。顏清直到看著沈寒陽的車子開遠了,才轉身向校門走。走了兩步,驀地停住。心中想到什麼。於是從黑名單裡解除孟香蘭,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沒多久,連傘都沒打的孟香蘭穿過l大正門,踉踉蹌蹌往這邊跑。l大必須刷校園卡出入,可孟香蘭和馮鑫總是各種有辦法繞過門禁,暢通無阻地進入學校。笨重的坡跟鞋不跟腳,幾十米的距離孟香蘭崴了兩三次。跑到眼跟前,顏清纔看清,孟香蘭的臉上五光十色,眼影和粉底不分彼此,鼻涕和眼淚水乳交融。

“外甥女!”孟香蘭奔著顏清就要往她身上栽倒,顏清本能地往後撤退兩步,孟香蘭撲了個空,高跟鞋在濕滑的水泥地上一絆,摔了個脆的,霎時間泥水四濺。孟香蘭連疼痛也顧不上,一連聲呼喊:“外甥女……外甥女喲……”

顏清不知道她又鬨哪出,始終和她保持著半米的距離,警惕地盯著她。

疼痛勁兒過去,孟香蘭撐著地,竟然順勢跪在顏清麵前:“外甥女,你得救你弟弟啊!”

l大正門外是科技區一條主街,即便是雨天也頗為繁忙,這一出苦情戲碼立刻引起往來人員注目。

孟香蘭的來意再明顯不過,無非就是為了給馮一鳴打點學校老師那兩萬塊錢。那筆錢顏清一直堅持不肯出,也知道馮鑫早晚得挑事,隻是沒想到他們花樣這麼多。

顏清忍著怒氣說:“要錢就去找財神廟磕頭,衝我磕頭一點用沒有。”

孟香蘭握著拳頭捶胸砸地:“不是要錢,是你弟弟……你弟弟……他出事了!”

孟香蘭用她那堪憂的智商和感人的邏輯七顛八倒講了半天,顏清終於大致聽明白事情始末。

馮鑫三個月前到寰宇科技公司基建科上班,在科技新區新大樓建設工地上管原材料。馮鑫以前就好打牌,這次變本加厲,竟然迷戀上了賭博。馮鑫口袋裡有沈寒陽給的五百萬,常常週末過關去賭場血拚。不但把五百萬全輸進去,還借了一屁股債。後來,馮鑫為了湊賭資,竟然倒賣起工地現場多餘的電纜。事發後,馮鑫逃回老家。同村一戶李姓人是他從前的酒友之一,馮鑫在澳門賭輸了,曾經向姓李的借錢,並且信誓旦旦按百分之五十的利率奉還。姓李的當然知道馮鑫滿嘴跑火車、牛皮吹上天的德行,但馮鑫言之鑿鑿,說自己外甥女和寰宇科技的老總已經訂婚,還出示了對方給自己的五百萬轉賬截圖。馮鑫得意洋洋地說這隻是見麵禮,以後還有彩禮、生活費、孝敬金、年節紅包、甚至公司分紅等等,總之是享不儘榮華富貴。那姓李的和馮鑫一丘之貉,天天想不勞而獲,一本萬利。於是舉全家之力,還從親戚朋友那湊了湊,合成一筆錢借給馮鑫。結果顯而易見,所有的錢都打了水漂,有去無回。姓李的聽說馮鑫從s市回來了,找他要錢。兩人扭打了起來。恰好當天馮鑫的兒子馮一鳴也在家。按照孟香蘭的說法,馮一鳴是“為了保護他爸爸”,抄起菜刀自衛。行李的被菜刀傷了手臂,捂著傷口奪門而逃。馮一鳴不依不饒,揮舞著凶器追了出去。村口遇上縣、鎮機關人員來訪,其中一人上前阻止,被馮一鳴一刀砍在頸動脈,沒能救過來……

聽完前因後果,顏清目瞪口呆。

孟香蘭跪在雨裡,扯著嗓子嚎啕大哭:“外甥女,你一定要想想辦法,你外公家就你弟弟這一根獨苗,說什麼也得救救一鳴,不能讓你外公絕後啊!”

顏清早已對孟香蘭的厚顏無恥免疫了,還是忍不住說:“馮鑫霸占外婆和外公的錢財,然後堂而皇之地把兩個老人掃地出門,說他不是親生的,沒有贍養義務。現在你帶馮一鳴來認祖歸宗,不怕馮鑫生氣嗎?”

孟香蘭一震,“可一鳴到底姓馮,是你們馮家唯一的男丁啊!兩個老家夥的錢給自家孫子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直到這節骨眼,孟香蘭提起老人還是習慣性地出言不遜,“兩個老家夥”聽得顏清氣憤難平,嘴角一沉:“你的寶貝兒子請你自己想辦法,我沒本事對抗法律,有什麼訴求去跟律師說吧。”

孟香蘭抓住了她話語中的救命良藥,一疊聲說:“對對對,就是要找律師!我打聽過了,北京上海的有名大律師能把有罪辯論成無罪,必須給一鳴找個厲害律師才行!”

孟香蘭這個小學沒畢業、頭腦裡空無一物的婦人,把“辯護”說成了“辯論”。顏清也是這時候突然想起來,馮一鳴學習不好,初中畢業後複習了兩年,還是沒能考入高中,進入職高後沒兩個月就滿十八歲了。這意味著,他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殺人償命的刑事責任了。

孟香蘭還在自說自話異想天開:“不僅要找律師,還要找法官!沈總神通廣大,他一定有法律界的朋友,讓他給活動活動,找法官通融通融,輕點判!能無罪釋放最好!”

“通融?”孟香蘭的無知令顏清瞠目結舌,“你以為法院是你家後院,你想乾什麼就乾什麼?”

“沈總肯定有辦法!”孟香蘭本性暴露,理直氣壯道,“那姓沈的看上你了,你去跟他說,讓他給你弟弟找門路,他不能不答應!”

顏清實在不想再為這個人和她家的事浪費一秒鐘時間,諷刺道:“好,那你等著吧。”說罷越過她往校門口走去。

過了好一會兒,孟香蘭那少得可憐的幾根腦神經才轉過彎來,她急忙衝上去,扯住顏清的胳膊,哭得像死了爹:“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不管你弟弟了?人不能這麼無情!你沒爸沒媽,是你舅舅把你養活大,供你吃好的用好的,供你上大學,現在你弟弟和舅舅出事,你怎麼能見死不救!”

孟香蘭瘋狗一樣咬住不鬆,路人驚異的目光不斷掠過,顏清被氣得發笑:“是,托你們福,我竟然還能活到今天。孟香蘭,跟你們談廉恥是對牛彈琴,馮一鳴能走到這一步,我半點也不意外。這都是你們夫妻二人言傳身教的結果,是你們的福報。”

孟香蘭本以為,為了兒子,暫時拉下臉麵來求顏清幫忙,一來顏清心軟,事情關乎到她弟弟,姓馮的唯一香火,家裡年紀最小的、掌上明珠、全部希望的寄托,尊老愛幼、血脈傳承的道理顏清一定明白;二來,這麼多年,顏清和他們的相處模式都如此固定,馮鑫一家三口絕對地淩駕於顏清之上,顏清順從他們就像法律一樣天經地義,她堅信,時至今日,顏清也還是那個任憑他們奴役驅使的孤兒。萬萬沒想到,顏清一點餘地都不給。孟香蘭作威作福慣了,猛然調轉身份,碰的一鼻子灰,她受了刺激,惱羞成怒撒起潑來:“沒心肝的東西,早知道當初就應該讓你舅舅打死你!有人生沒人教的禍害,我家沾了你倒八輩子黴,掃帚星,我兒子就是被你這一身晦氣拖累的!告訴你,我兒子但凡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拚了這條命我也要拉你墊背!”

雨越來越大,過往行人步履匆匆,人們的目光快速向吵嚷的地方投去短暫一瞥,又隱沒於傘下,沒人願意在這種鬼天氣裡停下來多管閒事。

孟香蘭發揮死纏爛打的本領,又是上手拉扯撕拽,又是嘴裡咒爹罵娘,一身肥肉亂顫,激情四射,顏清本就體格瘦弱,昏頭轉向被蹂躪得不輕。突然,耍無賴耍得正上頭的孟香蘭被人拎開了,垃圾一樣扔在路邊。

沈寒陽站在雨裡,沒有打傘。

孟香蘭定了定焦。對麵,沈寒陽麵色漠然,眼神卻鋒利無比,孟香蘭覺得下一秒沈寒陽就要屠了她。她心裡一虛,叫了聲“外甥女婿……”就沒了音。

沈寒陽淡淡開口:“回去等訊息吧。”眼眸深處倏忽轉過一抹涼薄。

孟香蘭沒能參透沈寒陽的眼神,她直腦筋地理解為沈寒陽答應幫忙,既大喜過望,又像意料之中:“外甥女婿肯幫忙,一鳴就有救了!我就說,哪裡有自家人不幫自家人的道理!”說著,沾沾自喜地白了一眼他身後的顏清。

孟香蘭卻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從地上爬起來,抻了抻衣服褲子,理了理弄亂的發髻,竟跟沈寒陽套上近乎了:“沈總,上回我和孩子她舅舅誇你來著,說你人品正直,孝順,知恩圖報……”

沈寒陽眉間浮現出不耐煩:“還不滾?”寥寥三個字,孟香蘭僵住。她心裡又燒起火來。可人在屋簷下,馮一鳴還拘押看守所。沈寒陽是唯一的希望。這人看起來拽的二五八萬,或許他真的無所不能。既然得到他的許諾,自己就安心坐等兒子老公無罪釋放。於是孟香蘭終於不再糾纏,千恩萬謝地走了。

顏清已經基本淋透了。剛才的拉扯中,雨傘從手裡滑脫,滾到幾米以外。這會,她連指尖都在顫抖。

沈寒陽把傘撿了回來,淒風冷雨便被擋在他身後。

顏清微微皺眉,眼睛裡滿是疑惑:“馮鑫去寰宇上班是怎麼回事?”

沈寒陽卻像沒有聽見,隔著不清晰的天光看著她。事實上,他的思緒確實被她占住了。套上風衣,她顯得更瘦,衣服鬆鬆的晃來晃去,領口處歪斜了,露出雪白的頸項和線條清晰的鎖骨。這女孩從小受儘了虧待,吃不好穿不暖,仍然出落得如此出眾。他難以想象若她被好好對待悉心養育,現在將會是一個怎樣令人驚豔。

他的目光令顏清心裡生出些不確定的情緒,隨風雨搖擺,她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卻無意識地放低了聲音:“馮鑫怎麼去寰宇上班了?”

沈寒陽仍然沒反應,目不轉瞬地盯著她。

“你聽到了嗎……”

沈寒陽眸光一動,答非所問:“我有一件不穿了的大衣,你要嗎?”

顏清當然不知道他是在揶揄她穿的少不抗凍,看了眼他的身材,不明所以地答:“我穿可能大吧?可以給喬熠。”

沈寒陽徹底投降了。她真是聰明起來七竅玲瓏,遲鈍起來也遲鈍得令人惱火。忽而想起之前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顏清相遇在遊泳館。遊泳是沈寒陽從小作為特長專門訓練的專案,他身體條件好,天賦過人,教練常常半開玩笑地惋惜,他如果做運動員,一定成績斐然。大學時候在遊泳隊,沈寒陽總是女生們矚目的物件。入水、抱水、劃水,每一個動作在他做來都堪稱典範與藝術。而那一次,他卻不由被顏清在水中的倩影攫住了目光。相比於他遊泳時規範的訓練痕跡,顏清要自如得多、沉浸得多,她身體的起伏宛若天生,劈開藍色水波露出的雪白脊背充滿童話色彩,在沈寒陽腦海中引起有關美人魚的遐思。遊完泳,他帶著她和程嘉銘黃顏緗一起路遠迢迢去吃師範大學門口的美村炸雞,炸雞店老闆竟然烏龍地以為顏清是他的大女兒……

女兒……

思緒回籠,沈寒陽苦笑:“程嘉銘都沒這麼讓我不放心過。”

顏清一愣:“你是說你對嘉銘不夠上心嗎……”

“嘉銘有保姆,有司機,可你,”他替她拉高了一些風衣領,動作自然又輕柔,“你不在我身邊,誰來照顧你呢?”

沈寒陽每次這樣說話的時候,明明沒有任何特彆的表情和語氣,可聽起來就是讓人覺得深情款款。他散發魅力簡直像呼吸一樣簡單,也像呼吸一樣隨意且不負責任。

然而顏清這一次千真萬確地捕捉到了那種沿著脊柱一閃而過的戰栗。

她大驚失色。她怎麼能讓沈寒陽的甜言蜜語擾亂心智?他的甜言蜜語,就是包了糖衣的砒霜,毒性致命。像沈寒陽這樣高居金字塔頂端的人,俯視眾生的眼神冷酷又自負。他習慣了讓世界圍繞自己旋轉,為著一時新鮮就可以輕而易舉改變、甚至摧毀一個普通人。他高興時,將你捧得很高,讓你忘記自己本來隻是一隻螻蟻。厭煩時,手掌輕輕一翻,螻蟻就跌回塵埃,於他而言,雲煙過眼,沒有絲毫影響,螻蟻卻粉身碎骨,萬劫不複。張林靜、吳妍穎、或許還有許多她無從知曉的名字,證據不勝列舉。

可她的情愫好像有自己的意誌,不受控製地與理智背道而馳。

她想起來師兄的“感情磁場”理論。感情的磁場,緣起於兩個人相遇的瞬間。你看不見它,但切切實實感受得到它,或吸引你,或推開你,兩種極端,沒有中間地帶,沒有第三選項。她驚惶地發現,她四周某些東西發生了難以察覺的扭曲。某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實實在在存在的巨大引力正發揮著作用,讓她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出現偏差。

她終於不得不承認,那比蝶翅翩然的一振更為難以察覺、不留痕跡的感覺,就是狡兔般閃現、沒道理可講的心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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