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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前你不是這麼說的! 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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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3

胤之

熙熙攘攘湧來的百姓,
很快將崔府門外圍得水泄不通。

他們對伊陵官場內的爭鬥其實一概不知,隻知道太守是一郡之主,是大官,有了冤屈,
自然要找最大的那個官伸冤。

於是一口一個“崔使君替百姓做主”“請崔使君去救救鄭女吧”。

崔時雍雖出生於四世三公的離陽崔氏,
卻一生政績平庸,
何時有過這樣被百姓簇擁著,期盼著的時刻?

“……諸位莫急,
崔某即刻便去,
定當竭力而為。”

崔時雍胡須花白,
眉眼寬和,
此刻眼眶泛紅,
滿麵悲憫之色,
不知情的路人瞧見,
儼然就是一位愛民如子的一郡之主。

見百姓們簇擁著崔時雍走遠,玄英默默搖頭:

“如此因利而動,與貪官何異?隻不過貪官貪錢,
他貪名聲,於民無半點益處,實在是屍位素餐之輩。”

玄英看向身旁的公主。

“不過,
也多虧伊陵太守是這樣平庸無才的人,
公主才能更好掌控伊陵郡。”

驪珠正警惕注視著對麵屋頂的裴照野,生怕他有半分異動。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玄英說了什麼。

她錯愕道:“我為什麼要掌控伊陵郡?”

玄英笑容微微凝滯:

“……難道公主不正是因為打著這個主意,才如此大動乾戈,連丹朱姐妹都一並利用了一場?”

“我隻是想要崔時雍答應我開倉放糧,賑濟雁山饑荒啊。”

驪珠無比震撼地瞧著她,眼中甚至還有一絲委屈。

“而且,
丹朱不是一直不好見她姐姐嗎?這樣鬨一場之後,日後丹朱也能坦坦蕩蕩地與她姐姐來往——玄英,我在你眼裡是這麼壞的人嗎?”

公主緊抿著唇,唇角下垂,一派可憐模樣,看得玄英哭笑不得。

難怪她說公主為何突然開竅,放開手腳弄權乾政。

原來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玄英半攬著驪珠,將她扶上轎攆,安撫一番,又在臨行前補充了一句:

“……即便公主想將伊陵納入掌中,為此不惜利用旁人,這也不能叫壞。”

驪珠眨眨眼:“這還不叫壞?我若是個皇子,這便是割據一方,下一步我父皇就得懷疑我是否要謀奪他的皇位了。”

玄英隨行在轎攆一旁,狀似隨意道:

“那也不叫壞——隻能叫有野心而已,公主熟讀史書,豈不知朝政顛倒,宦官弄權,天子威令不行,下一步群雄並起是常事,連那些無知草莽都敢肖想神器,公主想一想,怎麼能叫壞?”

“玄英,”驪珠沉默了一下,“這話有些大逆不道,隻可以跟我說,不能讓彆人知道。”

玄英笑道:“自然隻會和公主說。”

他們說話真是太嚇人了。

裴照野張口閉口就是造反,現在連玄英都開始說什麼肖想神器。

驪珠的心一時跳得極快。

她抬頭,看著前方崔時雍的背影,想到方纔在內室與他的那場對話。

——臣一生愚鈍,未曾替百姓做過半件實事,如今垂垂老矣,思之悔極,公主賜臣良機,臣感激涕零,必定傾儘全力,襄助公主。

好像什麼地方不太對。

他是那個意思嗎?

可她隻是想借點糧啊。

等等等等。

驪珠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懷中的銅虎符。

有兵權,有一郡太守的全力襄助,她還在到處調糧。

……這好像也不能怪玄英多想。

一股莫大的恐慌籠罩在驪珠心頭,若不是她坐在轎攆上,隻怕雙腿都要軟得站不直。

宮裡的人也會這麼想嗎?還有父皇,父皇……

驪珠想到了那張總是慈愛望著她的麵龐。

那張臉在她腦海中扭曲,和史書中那些忌憚兒子造反,反目成仇,痛下殺手的皇帝重合。

父皇也會這麼想她嗎?

驪珠一想到這種可能,又有點想哭了。

心亂如麻之際,崔時雍已經在百姓的夾道歡迎中踏入官署。

鬨著要辭官的那些官吏,此刻亦在人群中冷眼圍觀。

他們豈不知崔時雍的本事?

沒想到還是會淌這趟渾水,他不是最重視自己的官聲了嗎?

然而一開口,聽到崔時雍提及元嘉年間,那樁為母弑凶的舊案,在場眾人無不齊齊變色。

“……元嘉年間,那時淮北有一男子,其母被人搶劫財物後殺害,官府無能,一直未能抓到凶手,倒叫這男子親手破了案,將凶手送往官府。”

“誰料凶手買通掌刑獄的官員,從輕而判,免於絞死,那男子氣不過,待他出獄那日親手殺了凶手,替母報仇。”

崔時雍在眾人矚目之下,徐徐道來:

“當日之案,朝堂上數日爭論,有人認為律法不可破,殺人者死,若人人都為私仇殺人放火,還要律法有何用?”

“然而,法不外乎人情,鄭丹朱與當日那名男子殺人,非為自己,而是為了親人複仇,鄭竹清曾投告衙門,卻投告無門,這才釀出惡果,罪責不在殺人者,而在於瀆職枉法的官員,是他逼得良善者提刀,替自己,替家人討個公道!”

林章也在此刻起身,對崔時雍恭敬見禮:

“多虧太守大人及時提醒,既然有此舊例,有例可循,那就好判多了。”

堂下趙維真聽著這番說辭,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那些叫好聲簡直如同催命符,一陣陣拍來,將他一步步往死路上推。

趙維真道:“崔時雍,我乃一千石的郡丞,你想讓堂上這小玩意兒判我死罪絕不可能,我的命,隻有朝廷能……”

“自然要向朝廷上書陳情!”

崔時雍那雙渾濁青白的眼,倏然投向門外來看熱鬨的官吏們。

朝中諫臣這幾日參公主亂政的事情,連他也有所耳聞。

正是公主在頂著壓力,以兵權壓製趙維真一黨,今日才能這麼痛痛快快地殺上一場。

清河公主絕不能倒。

崔時雍忽而道:

“不隻是我,我與林章林決曹,還有其他六百石以上的官員,都會聯名上書,還鄭氏姐妹一個公道,也將那些不作為的官員一並罷免!”

迎上四周百姓們的期盼目光,這些官吏們頓時意識到不對。

什麼意思?

這豈不是說,他們要麼聯名上書,要麼成為被聯名上書罷免的那個?

他們之前辭官,隻是礙於宛郡覃氏的威名。

官場內人脈關係錯綜複雜,今日他們給了覃氏麵子,就算辭官,憑借覃氏隨便引薦一二,再起不難,說不定官位還更高。

但現在,鄭氏姐妹的事鬨得如此大。

要是再被崔時雍這個太守上書朝廷痛斥,官聲就壞了,日後還如何做官?

“……太守大人說得對,上書,一定上書。”

“對對對,如此大的冤屈,要是不替百姓伸冤,還有何顏麵忝居此位……待會兒我便回官署起草文書!”

有一個人跳出來,餘下的人也紛紛隨之而動。

此時也不提什麼辭官了,簡直爭先恐後,恨不得立刻回官署為民排憂解難。

堂上的林章有了太守作保,也終於敢放開手腳去判。

裴家兄弟,逼良為娼,替官員行賄索賄,替世族侵占田地,殺人無數。

統統處死。

趙維真一黨七人,貪賄納奸,結黨營私,斂財無數,手上也頗多人命官司。

雖不能由他來殺,但林章這幾日挑燈夜戰,與同僚寫好的卷宗足足能裝上一整車。

屆時送往雒陽,判不死他們。

城中百姓如何知曉其中曲折?

他們見鄭丹朱當場解枷釋放,趙維真一黨全數下獄,隻將眾官全都視作為民發聲的好官。

一時間人心振奮,讚頌連連,呼聲不絕。

竟一副官民一家,魚水情深的場麵。

丹朱看著給他解枷的長君,笑盈盈道:

“我方纔聽到你在外麵喊話的聲音了,平日說話細聲細氣,還是頭一次聽你說話這麼大聲……是為了我嗎?”

小宦官憋紅了臉:“我是為了公主。”

“為你家公主那是自然,就沒有一點點為我?我不信。”

丹朱偏頭直勾勾瞧著他。

長君:“……”

完全招架不住的少年落荒而逃。

鄭竹清拍了拍丹朱的手背:“怎能對公主身邊的人無禮。”

丹朱齜牙一笑:“不覺得很好玩嗎?跟他家香噴噴的公主一樣好玩,可惜我又不能玩公主,隻能玩他了。”

“……你想玩誰?”

還坐在地上的丹朱昂頭一瞧,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眼。

“嘿嘿,山主,我都說不用劫獄,公主既然讓我去蹲地牢,肯定就能把我撈出來,聽說公主還給我寫了詩賦?這麼好?公主是不是都沒給你寫過啊?”

裴照野:“……顧秉安,給我拿柚子葉抽她。”

早備好柚子葉的顧秉安忍俊不禁上前。

丹朱解枷出獄,紅葉寨上下俱是一派喜氣洋洋。

還不是靠他們劫獄劫出來的,而是大搖大擺,從官署正門走出來的。

眾匪滿麵春風,站在官署門外,都商量著今晚要在紅葉寨大宴一場。

“山主,”有人小聲對裴照野道,“您說咱們要是請公主來赴宴,公主能賞臉不?”

裴照野睨他一眼,抬手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臉,笑意有些涼。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背後罵公主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

旁邊幾人頓時訕笑。

之前……之前他們那兒知道這嬌嬌弱弱的公主真能靠得住?

“就是因為說過幾句壞話,這不是纔要給公主賠罪嗎?”

“公主要是真賞臉來,我老趙先自罰三壇!”

“那我五壇!”

“誒——怎麼都沒瞧見公主的人影?公主去哪兒了?”

眾匪張望起來,裴照野卻沒理會他們,逆著人群朝某個方向去。

果然在城內糧倉處,見到了那個披著雪白鬥篷的身影。

太倉令正按驪珠的吩咐,開始盤點糧倉。

驪珠正把手埋進粟稻裡,翻來翻去,摸來摸去,滿臉都洋溢著幸福的氣息。

太倉令說,城內兩處糧倉,加起來大約有一百多萬石糧,具體數目還需要清點,待清點結束,便隨時都能調動。

她的糧。

金燦燦,白花花的糧。

兩百多萬石呢!

“就知道你會在這裡。”

裴照野的聲音忽而響在她身後。

驪珠回頭,見他從她右肩上方靠了過來,偏過頭,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瞧著她。

“見了糧食兩眼放光,簡直跟老鼠一樣。”

驪珠嗔怒:“你敢說我像老鼠?”

“不敢,還是我比較像。”

“……你怎麼像了?”

年輕匪首垂下目光,朝她裙裾下方露出的一截鞋麵望去。

“你說呢?”他笑吟吟問。

“……”

驪珠立刻將腳縮回了裙擺下。

見她摸了半天粟稻,摸得滿手是灰,裴照野帶著她去外麵的河邊洗手。

“你真要借糧給絳州賑災?”

驪珠嗯了一聲:“你覺得不好嗎?”

上次她便聽裴照野與顧秉安閒聊時提起,說雁山那些起義軍已經初具規模,短短一個月時間,就聚集起了五千人。

按這個速度,恐怕這個冬天還沒結束,他們就能拉起上萬人的隊伍。

雖然都是些烏合之眾,但這上萬人一旦起勢,就如同蝗蟲,很快便會衝擊絳州,還有與絳州接壤的鶴州、雲州兩地。

裴照野替她洗了手,用帕子替她擦乾。

“沒什麼不好的,我覺得很好,你想做就去做。”

驪珠卻有些遲疑了。

“可是……”驪珠想起今晨玄英對她說的那些話,“如果我下令賑災,會不會……有收買人心的嫌疑?”

裴照野掀起眼簾。

這麼快就意識到了?

之前不還一無所察嗎?

他狀似意外:

“怎麼會,雁山起義軍要是真成了規模,再加上絳州本地的薛氏一族,萬一聯手,豈不成了大患?你隻是為了南雍的江山社稷著想而已,怎麼會是收買人心?”

裴照野這話說在了驪珠的心坎上,她緊緊握住他的手。

“對啊!我就是這麼想的!可是……”

驪珠憂心忡忡地從懷裡取出一個東西,小聲道:

“今日我說我要來糧倉,崔使君便把他的官印給我了,意思是要調多少糧,我自己做主,不必請示他。”

她捧著這枚能夠統轄一郡的印信,懷中揣著能調令三千守備軍的銅虎符,卻好像拿到了燙手山芋一樣不安。

“怎麼辦?”驪珠昂著一張白淨小臉,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我父皇要是以為我想造反怎麼辦?”

她從來就沒想過這種事。

但現在好像就莫名其妙的……具備了這麼做的所有條件。

裴照野定定看著她。

“如果真的這樣,你會為了向你父皇表忠心,放棄伊陵,放棄雁山,將這些事全都拋在腦後,回雒陽繼續當你父皇的小公主嗎?”

“當然不會!”

驪珠回答得毫不猶豫。

她要是放棄,隻有一個下場,就是變成亡國公主,然後給自己選個漂漂亮亮的死法。

哦,不對。

這一世裴照野肯定不會入雒陽做官。

可能在變成亡國公主之前,她會先被沈負送去北地和親,嫁給烏桓單於。

驪珠坐在河邊的矮石上,發絲被水麵上的寒風扯得淩亂,但她卻在沉思中無暇顧及。

太傅自幼教導她忠君愛國,她當然不想變成旁人眼中的亂臣賊子。

可有的事,必須去做。

哪怕聲名狼藉也要去做。

老天既然給了她重生一次的機會,她承了這份天命,便不能看著南雍在一次淪陷在北人的鐵蹄下。

萬語千言湧上心頭,驪珠目光炯炯,彙成擲地有聲的一句:

“我,絕不要嫁給五十歲老頭!”

驪珠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的名聲重要,父皇也很重要,但想讓她因為這個就去嫁五十歲老頭,絕不可能!

……先做再說吧!

裴照野眉頭輕蹙,眼珠幽黑。

哪兒冒出來的老頭?

娶她?

什麼玩意兒。

傍晚天色漸漸黯淡。

伊陵郡境內,大街小巷議論今日案件的同時,驪珠已經乘著紅葉寨派來的小船,與玄英等人一同朝山上寨子而去。

走時還是滿山紅葉燦如霞光,再回來時卻恰逢伊陵初雪。

鵝毛大的雪花,飄飄揚揚,落滿山澗。

沿途崗哨掛上了紅燈籠添喜氣,寨子內眾人亦是忙著殺雞宰牛,搬運酒壇。

好熱鬨。

和宮中宴飲完全不一樣的氣氛。

甚至席上還有一群漢子角抵助興。

冬日寒風陣陣,這些年輕精壯漢子們卻半點不畏寒,在風雪中拳拳到肉的纏鬥,扭打,擊打聲驚心動魄。

玄英是宮中禮官,見如此野蠻的畫麵,眉頭緊擰。

陸譽喝了兩碗酒,興致漸濃,竟也除了上衣,與寨中壯漢較量起來。

驪珠看得目不轉睛。

“……好看嗎?”

陰惻惻的聲音幾乎貼著她耳廓響起。

驪珠扭頭看他,眉眼含笑:

“好看啊,我的陸譽已經連勝你們十人了,怎麼不好看?多給我爭氣。”

“……”

正要起身的裴照野被驪珠拽住腰間革帶。

“你不行,你受傷還沒大好,不可以去。”

“沒好一樣能贏他。”他不屑。

驪珠定定看他一會兒,忍不住笑:

“我知道你會贏,可是我會擔心啊。”

夜雪簌簌落在案上酒盞中,裴照野蠢蠢欲動的好勝心被她這一句壓了回去,目光卻忍不住頻頻投向她。

寨子裡懸著大片大片的紅燈籠。

燈光映在她瓷白細膩的脖頸上,泛著一層光暈,像一尊小巧精緻的神像。

“公主——”

丹朱抱著一大壇酒而來,腳步已有些不穩,麵色更是紅如豬肝。

“多謝公主救命之恩!我丹朱……嗯……算了!都在酒裡!”

說完便抱著酒壇給驪珠倒了一盞,餘下的全都咕咚咕咚灌進自己肚子裡了。

驪珠驚訝地眨眨眼。

她還第一次見女子喝酒如此爽快,不愧是丹朱。

裴照野伸手去拿她的酒盞:

“她是酒瘋子,彆管她,不愛喝就不喝。”

“那怎麼行,”驪珠護著酒盞不讓他拿,“這是丹朱給我倒的,就喝一盞。”

她在宮中也並非滴酒不沾。

雖說喝的隻是果子釀的甜酒,但也是能喝幾盞的。

丹朱這邊剛剛敬完,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湊上前來。

既是誠心誠意想謝她這幾次解了紅葉寨的困局,又是想趁此機會,偷偷湊近瞧上公主幾眼。

果然很美。

尋常男子站她身邊,就跟奴仆似的不起眼。

也就隻有他們山主坐在她旁邊,容色還算相得益彰,並不失色。

不僅人美,還瞧得起他們這些匪賊,明明已經可以從這裡脫身,與他們老死不相往來,卻還願意屈尊與他們一同宴飲。

就連他們敬她酒,她也願意抿一小口以表重視。

“還要看多久?”山主笑眯眯道,“眼珠子扣下來擺在公主案前,讓你們看個夠如何?”

醉醺醺的山匪們回過神來,抱著酒壇一溜煙地跑了。

裴照野回頭看著雙腮酡紅的公主。

她還維持著那個端莊筆直的坐姿,然而眼神已經有些渙散。

“到了山匪窩還敢喝酒,你膽子還真大。”

驪珠望著眼前的熱鬨宴席,風雪從夜空飄落,綴在赤紅燈籠上,紅得鮮豔明亮。

她偏頭:“這樣看起來,好像我們的婚宴啊。”

裴照野凝視著她,胸中呼吸微滯。

“……你是真的醉了。”

就這點酒量還敢喝?

才喝了三盞而已,又不是什麼烈酒。

驪珠搖搖頭:“沒醉啊,我清醒得很。”

她指向還在跟人角鬥的男子:“那個是陸譽。”

指向被丹朱勾著脖頸灌酒的少年:“那個是長君。”

想指玄英,然而玄英此刻並不在,她的手指在半空中劃了一圈,指向身旁眉目沉靜的年輕匪首。

“你是裴胤之。”

他睫羽動了動,眉頭不解地攏起。

“……你叫我什麼?”

“胤之。”

她似乎有些睏倦地垂下頭,手指捏著他係在大腿上的黑色革帶,一會兒解開,一會兒係上。

少頃,有什麼東西從她的眼眶裡湧出。

“我很害怕。”

裴照野喉間發緊,她的話弄得他有些茫然,他弓著背,捧起她的臉輕輕擦拭。

“你是公主,你怕什麼?”

“怕老頭。”

裴照野一時哭笑不得。

“到底哪兒來的老頭?是崔時雍嚇到你了?”

驪珠又搖搖頭,長睫上懸的眼淚墜在他手背上,滾燙得像炭。

他摸了摸她濕漉漉的臉。

“你是不是有好多心事?”

初雪一片片落下,壓在枝頭,覆滿山野。

宴席人聲鼎沸,他們這裡卻很靜,靜得能讓裴照野聽到她眼淚滴下的聲音。

“你要說給我聽嗎?”他溫聲問,“或者你告訴我,怎麼才能讓你不哭。”

她吸了吸鼻子:“你可不可以不死。”

裴照野失笑:“我年輕力壯,還沒成婚,為什麼要死?那也太冤了。”

“成婚了也不能死。”

她的額頭抵在他胸口,低著頭,輕聲道:

“沒有人願意幫我,你要幫我,他們都不喜歡我,你要喜歡我,永遠都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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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小裴:誰又綠了我,我又綠了誰[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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