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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前你不是這麼說的! 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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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7

流亡

傍晚有雷鳴隱動,
暮色四合時,天空傾下一場秋日暴雨。

薛懷芳欲水灌溫陵的傳聞,早已在溫陵城內傳開,這場雨下得又大又急,
人心如城牆上的旌旗,
在風雨中飄揚欲墜。

謝稽和幾位世族家主在城牆上觀戰。

三千守備軍出城,
餘下守城的軍士不足兩百。

豪族的家丁,莊上的佃戶,
有一個算一個,
全都被動員起來,
亂中有序地穿行在暴雨中。

——倘若公主兵敗,
他們需要為有可能到來的攻城戰做準備。

但所有人都清楚,
真到了需要守城的地步,
這兩百軍士加上三四百民兵,
根本沒有守城之力。

公主敗,溫陵失。

屠城之禍儘在眼前。

謝稽身披蓑衣,在風雨中無聲遠眺。

實話說,
他從未將清河公主視為理想的君主,不過是時無英雄,若想要挽大廈之將傾,
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但就在昨夜,
公主府內屬官已經備好輜重,等著裴將軍歸來接應他們向清河郡轉移時。

那位一貫溫吞的公主卻抬起頭,有些緊張,但卻目光堅定地對眾人道:

她沒有下令召赤驪軍回援。

他們會自己打贏這一仗。

謝稽很難形容自己那一瞬的感覺。

他在心潮激蕩中受到一種奇異的感召,彷彿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反複提醒他——

就是她了。

大雍兩百年國祚,中興之望,
皆係於她身。

“公主親征,大敗灤水畔五千軍士!水灌之禍已解!守備軍第三曲屯長劉勝,押送敵軍降將十人,開城納降!開城納降!”

暴雨如注,傳來一道猶如天籟的聲音。

所有人紛紛湧向女牆。

又有馬蹄聲緊隨其後而來。

“報——敵軍聽聞清河公主親征,軍心潰散,陸校尉集結兩千兵馬合圍敵軍,與主將陣前交鋒二十餘回合,斬於馬下,敵陣大亂,陸校尉一人持槍入陣,已將薛懷芳及其謀士梟首!”

梟首!

大勝!

城牆上轟然震動,眾人在雨中大喜大泣。

唯有謝稽還能保持鎮定,他揮手命人開啟城門,又問:

“公主何在!”

劉勝道:“謝公放心,公主就在河道邊上的密林中,謝公可速速派人前去接應!”

夜色漆黑,戰事在暴雨中平息。

但陸譽卻並未騰出手來。

暴雨令河道水位暴漲,他帶著守備軍忙著移開堵塞河道的巨石。

投降的薛家軍需要繳械,收押,以免又生亂事。

直到子時,陸譽和城內的謝稽等人才終於收到訊息——

仗是打贏了,但公主,丟了。

……

和溫陵城中劫後餘生、一片歡慶的氛圍截然相反。

驪珠穿行在紅楓如血的穀底,尚不知溫陵城中情況,一瘸一拐走得焦急如麻。

——她得趕緊回去,告訴他們她看見了什麼!

自從昨日掉進這處山穀穀底之後,驪珠本想儘可能留在原地,等著其他人來尋她。

誰料突降一場暴雨,驪珠不得不騰挪著找地方躲起來。

山洞幽深,她不敢往裡進得太深,躲在洞口吹了一夜寒雨,出來時發現昨夜大雨滑坡,把她來時的原路衝得麵目全非。

此刻的驪珠已是饑寒交迫。

也不知道跟著她的那幾個兵卒,有沒有遭薛氏餘黨的毒手。

最壞的情況,就是沒人知道她丟了,也沒人知道她丟在哪兒。

驪珠不敢坐以待斃,隻好一邊自己找路回去,一邊在沿途做下記號。

穀中多楓樹,驪珠便在那些楓樹上畫一個圓,再寫一個“珠”字。

她就這樣在林子裡畫了大半日。

傍晚時,驪珠突然發現不太對勁。

除了她以外,還有人在這片山穀的楓樹上留下了鷹狀記號,附近還有軍隊駐紮留下的痕跡。

驪珠這才突然想起來,裴照野與她閒聊時曾提過——

烏桓人沒有文字,刻木為信,部眾莫敢違之。

鷹是烏桓人的圖騰。

驪珠背脊後頓時一片薄汗。

之前烏桓人寇邊,神女闕尚有軍報傳回,為何這次卻連一點風聲都沒有?

而且,如果隻是小股流竄劫掠的烏桓兵,以他們的機動性根本不需要留下這些標記。

隻有大批烏桓兵需要彙合、議事、排程,才需要彼此留下資訊。

他們怎麼悄無聲息出現在這裡的?

又要趁亂去哪裡?去做什麼?

驪珠不知道。

她隻知道她要儘快將這個訊息帶回去。

蹲在樹下挖出的泥坑裡,驪珠一邊思索著這件事,一邊將鬆鼠藏在裡麵的野板栗一掃而空。

……偷來的東西是挺好吃的。

吃飽喝足,肩負重擔的驪珠頓時來了精神。

算著時日,遠在丹昌的裴照野也應該往回趕了,軍隊紮營不會離水源太遠,隻要她沿著灤水往上遊走,就一定能和他碰頭。

雨過山路泥濘。

不出一日時間,驪珠整個人就臟得看不出原貌。

兩日過去,山裡的野果野菜已不能讓她飽腹,驪珠想要下河捉魚,卻差點被水衝走,慌忙爬上岸後再不敢下水。

抱著饑腸轆轆的肚子,晚上入睡前,驪珠想:

裴照野吃五碗飯,好像也不算多。

她覺得她現在能吃一頭牛呢。

經過兩日的折磨,驪珠本以為不會再有比露天上茅房更絕望的事了。

但事實證明,她絕望得還是太早。

“——大哥!這邊好像有個人啊!”

“真有個人,臟得跟泥人似的,我還以為是隻野猴子呢!”

驪珠打眼一瞧,就看出這一行二十餘人絕非尋常百姓,而是流竄山中的匪賊!

跑!

驪珠毫不猶豫,轉頭就跑。

還沒跑出二十步,餓了三日的驪珠就被人拎小雞仔似地提了起來。

“大哥,不是野猴子,是個小娘子!”

他身後的大哥一邊剔牙一邊問:“身上有首飾沒?”

“沒有。”

“一點也沒有?”

“真沒有,就是個小叫花子,聞著都餿了。”

驪珠:……那是她掉泥潭裡了!她才沒餿!

“那你還揪著乾嘛?捆起來,帶去人市上換幾個酒錢!”

“捆我可以——”

驪珠攥住對方的手腕,雙目放光:

“但人市上能賣幾個錢?實不相瞞,我乃……乃赤驪軍主帥裴照野之妹!我兄長的大名,諸位好漢一定聽說過,隻要你們將我送至赤驪軍軍中,我保證,他會賜你黃金百兩,招你入軍為將!”

-

赤紅楓葉飄落水中,隨濤濤灤水奔流而去。

自丹昌大勝後,吳炎留守丹昌坐鎮,裴照野帶著十萬赤驪軍輕裝簡行,急行軍四日,終於抵達溫陵城外五十裡處。

覃珣的馬在馬廄內吃草。

帳內,下頜冒著青茬的裴照野雙目如鷹隼,久久凝視著前來傳話的覃珣。

“……公主前腳下落不明,赤驪軍後腳就收到了朝廷傳來的詔書,以陛下病重為名召回公主,還要封覃戎為大將軍,讓我將赤驪軍的軍權交給覃戎——覃珣,你真是你爹的一條好狗啊。”

覃珣深吸一口氣,神色凜然道:

“你認為是我向父親告的密?裴照野,你動動腦子,我若與我父親同心,就不會來這裡,讓你此刻不要回城。”

“同不同心不是嘴上說的。”

裴照野反手抽出旁邊劍架上的一柄劍,在覃珣警惕後撤的目光下,他橫劍冷聲道:

“殺了你爹派來的中書令,我就相信你心向公主,不事二君。”

覃珣驀然瞳仁緊縮。

“裴照野!那是奉陛下詔令而來的中書令!你想造反嗎!”

“現在到底是誰要造反!”

裴照野聲如虎嘯,劍眉帶著濃重戾氣,眼中血絲遍佈。

覃珣被他如此注視,彷彿能清晰聽到他理智即將崩裂的聲音。

“你彆在這兒捏著鼻子哄眼睛,皇帝怎麼會突然病重?又怎麼會在病重前下詔讓公主回雒陽?你們覃家纔是狗膽包天,想逼公主造反,好順理成章地推你那個蠢表弟做天子!”

握緊劍柄的手臂青筋寸寸暴起。

“——既知道我父親是在逼你造反,你又何必說這種糊塗話!”

覃珣跨步上前,握住他橫在麵前的劍刃,字字冷厲:

“我二叔正在趕往平寧的路上,裴照野,收收你的脾氣,你既與公主夫妻一體,在找回公主之前,你的決定就是她的決定,你絕不能讓史書工筆,抓到任何能夠指摘公主的錯漏!”

鮮血順著抓著劍刃的那隻手滴滴滑落,落在裴照野的靴麵上。

裴照野看著眼前麵如冠玉的公子,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夢中所見的覃敬的模樣。

他們在前線浴血奮戰,九死一生。

那個人遙坐廟堂,隻需要揮筆寫幾個字,就能輕易奪走他們拚命博來的一切,好像不管他們再如何撲騰,都不過是他筆刀下的木片。

可以輕易地塗抹、修正。

彈指便可逆轉局勢。

……他真以為萬事都儘在他的掌握?

公主無恙,萬事好談。

家養的瘋犬若是沒了主人,他會讓覃敬看到,自己是如何被瘋犬從那個倨傲的位置上撕扯下來,踏成肉泥。

劍拔弩張之際,帳外傳來兵卒的聲音。

“裴將軍,營外有幾名莽漢說救了你的妹妹,要來討賞。”

“讓他們滾!”

裴照野麵色狠厲,怒聲叱罵:

“什麼狗屁妹妹,再放這些招搖撞騙的混子進來,我賞他腦袋碗大個疤!”

“……是、是!”

兵卒退出帳中,覃珣麵無表情地鬆了劍,也轉頭出帳。

營寨外,幾名莽漢遠遠打量著赤驪軍軍中的景象。

他們早聽聞赤驪軍的大名,隻是山高水遠,投奔無門,沒想到這麼巧,竟然遇見了赤驪軍主帥的妹妹。

聽說建立赤驪軍的清河公主非尋常女郎。

百姓都說,這位公主性情仁德,重視民生,賞罰分明,還有讖言預示天命。

要是這次能順利投軍,跟著公主將軍建功立業,必定前程遠大,還做什麼匪賊?

驪珠望著赤驪軍的軍旗亦是眼淚汪汪。

終於回家了。

她這一丟就丟了快五六日,裴照野該有多擔心啊。

很快,觸了裴照野黴頭的兵卒臭著臉折返回來道:

“去去去,將軍說你們是狗屁,再來軍營胡鬨,彆怪我們不客氣!”

驪珠:?

幾人迅速朝身旁泥人似的小娘子望去。

“好啊,你這油腔滑調的小娘子竟敢騙——”

驪珠動作卻比他們更快。

她彎下腰,雙手被縛,卻仍迅速搓了一個泥球,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怒氣重重地衝向營中。

覃珣剛剛出帳,裴照野掀簾追上,冷聲道:

“攔住他!等找回公主,就壓他去雒陽,覃敬若有不從,就殺他祭赤驪軍的軍旗……”

“裴照野!你說誰是狗屁!誰準你胡亂殺人的!你放肆!”

一聲嬌喝在耳畔炸響。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裴照野瞳仁猛然一縮,緊蹙的眉頭立刻舒展,他轉過頭——

被一個結結實實的泥球砸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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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感謝營養液投喂,三日內補上加更![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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