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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憐折 河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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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神廟

時間拉回一日前。

秋顏山一帶有個傳說。

這片區雨多,雨一大水一漲,山洪便爆發了。但秋州十年內沒遭受過洪水的迫害。再加上若水見著秋顏山便繞道走,有些人便認為是秋州地勢高,不易積水。

但這個猜測很快便被否決了。

從地勢來看,秋州偏偏是這一帶最容易積洪的城市。中間一個秋顏山頭頂分流,四周環著的若水河床又比秋州海拔高,隨隨便便一漲潮便能把秋州淹了。

於是便有了一個傳說,說秋顏山上有龍骨鎮著,水便不敢來了。

至於這龍骨是怎麼鎮下的又具體鎮在哪,傳說沒講,世人也不甚清楚。

不知為何,秋州無洪已是常態,這傳說卻在四年前才開始興起。

秋顏山裡有山神廟,若水邊上又有河神廟,秋州人閒來無事便會去祭拜。拜山神河神的時候總有人會議論到龍骨,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龍骨麼,”這一日的河神廟裡,淺色眸子的男人漫不經心地撚著一根香。

是了,這山上還真有股冥冥的牽引感。

就這威懾力來看,絕不是凡人口中猜測的“若水河神的親戚”這麼簡單。小小一條河的河神不會有這麼高階的震懾力,這位龍生前應該是四海龍王級彆的。

秋州真是個奇怪地方。

那邊供著的神像便是若水河神罷,是個人像,看著是名女子,但他分明記得自己印象中的河神不是這位。若水果然是條小河,河神法力低微,這才幾百年不到就換屆了。

他四處看了,沒找到龍像。

這秋州的河神廟還真是有趣,分明雕龍像能更好地聚集煙火氣,卻偏要雕個人像。他見近處有個中年男人在閒逛,便向他問了這件事。

“這裡頭有說法的。”中年男人道,“未過百年的龍還未長成,這時候是不能刻龍像的,一刻就定型了。”

是有這麼個忌諱沒錯,雖然沒那樣誇張,頂多限製一下某方麵的行動罷了。但淺眸男人的關注點顯然不在這。

“你是說,這一代河神還未過百年?”

“是啊,老河神走得太突然了。”中年男人唏噓感歎,“小河神八年就上了位,今年也該十六了。”

淺眸男人啞然失語,隨手掐滅了手中的香。

若是成年的龍就算了,叫他對這麼小的幼龍上香,對方必然是受不住的。到時候鬨出事故來可就不好了。

也不是他傲,這是事實。

他正是當代渤海龍王,敖鬱。

許多年前,也許十餘年,也許數百年,也許上千年,他不記得了。總之在過去的某一天,四海重新劃分,由原先的東海、南海、西海、北海,到現在的黃海、渤海、東海、南海,龍王自然也是集體換屆。

作為龍王,對水沒興趣那是不可能的。秋州無洪的傳聞他也略有耳聞,一直想著要實地勘測一番,如今終於得到了這個機會。

“你那香不上了麼?”中年男人問。

“我見這河神廟內香火旺盛,該也不差我這一柱。”敖鬱隨口道,“幼龍怎麼受得住這樣多的供奉呢?”

“閣下並非秋州人罷,這就有所不知了。”中年男人解釋道,“秋州這幾年都乾旱少雨,城內人灌溉都得往若水去取。香火旺盛點,好助河神降雨。”

“原來如此。”敖鬱摩挲著香的表麵,卻沒有半分要點燃的意思。

香拿在手上細細一根,像是剛出生的龍嬰,也是細細一條。

他忽然想去見見這位若水河神。

若水底下的龍宮竟是荒廢的,一片殘垣斷壁,水草叢生。

廢棄的龍宮前站著一個淺色眸子的男人,身著衣袂繡了金線的黑袍。他周身並未染水,長發卻是濕透的,繡了銀紋的天水碧色綢緞將其束作一個馬尾。

他渾身透著奢華,卻又不是那種有意炫耀的裝模做樣。他本就氣韻尊貴,這般的奢華實際上算是淺淡,隻是為他平添了幾分尊貴。

若水不算是清澈,總帶著一些泥沙,淺淺的散在水中。淡灰的水色,又像是他的眼睛。

這便是敖鬱,他的手中依舊撚著先前那柱香。

真是有趣,河神不住龍宮,還能去哪?

再聯想到先前那中年男人說秋州近些年乾旱少雨,需得使香火旺盛纔好助河神降雨。莫非那河神根本就是薨了,吃不了供奉也降不了雨了?

一地河神缺席,上天庭難道不管的麼,這放任下去還得了?

“找什麼呢?”一個少女忽然出現在他身側。少女看上去與常人無二,但敖鬱能辨出來,那是一個紙紮的分身,不過在眉心蘊了幾抹靈力。

“誰派你來的?”敖鬱不答反問。

“誰派我來的不重要,”少女攤攤手,“重要的是,你這樣傻站著是永遠不會知道河神的下落的。”

“誰說我是來找河神的?”敖鬱的語氣無波無瀾。

那小孩大抵是猜的,隻要他不認,便能試出來。

少女卻一臉笑眯眯:“誰無所不知就是誰咯。”

這話放在彆處大抵是句廢話,但敖鬱卻能聽出這裡頭的意味。他語氣平靜,內心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謝不歸。”

無尋處,天地閣主,謝不歸。

人界對於謝不歸的傳聞僅限於天地錄和無尋處,但在天界,這三個字可是赫赫有名。

人界五道分散,沒有完全的統治者,天冥二界卻有。而天界的界主正是謝不歸,這個十五歲的少女。

天界、天界,天上一日,人間千年。

所以她縱使年紀輕,編寫的《天地錄》也在人間流傳甚廣。

“不歸知道河神的下落,河神自小便住在秋顏山上,近些年去了魔道天陰穀,有時會回來看看。你眼下若是想找她,她在秋顏山。”

“那她不管若水流域的降水了麼?”敖鬱問。作為兢兢業業的龍王,他很是鄙夷這種玩忽職守的行為。

“龍身都沒了,還管什麼呢。”謝不歸雙臂交疊在腦後一枕,“不歸隻能點你到這了,餘下的你自己問她去。”

她轉身晃晃悠悠地走。

隻是點撥他一下麼。

敖鬱問:“為何要點我?”

“不歸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您這個問題,恕不歸不能回答。”謝不歸沒回頭,隻是揚揚手。

走著走著,她的人皮忽然碎了,散在河中被若水帶遠。

到底不是本體,隻是一個紙紮的分身罷了。

敖鬱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謝不歸的話是真還是假。反正能遇上就是緣,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逃不掉。而他也該順著謝不歸的意去秋顏山看看。

“山市?昨日沒逛成。”周阡箬漫不經心道,手中旋轉著一支筆。

“怎麼沒逛成?”風琉璃坐在他對麵,筆沉沉穩穩地拿在手中,筆尖沾著青色的墨。

大清早的,這二人麵對麵批著奏摺。

兩人都不在魔道,事情總得有人做。周阡箬叫人連夜將東西送了來,二人合力今早儘快把事情做完。

“單清璧遇見個——”周阡箬在臟話出口前刹住了,“遇見個人,來頭不小,說要她帶話給若水河神,明日往渤海龍宮一敘。”

“敘便敘,今日的事,乾昨日什麼事?”

“單清璧就覺得,定是我在外頭犯了事才會讓渤海龍王惦記上,說什麼也不肯陪我去逛山市了。”周阡箬歎了口氣,“倒是你們,昨日不是去山市了麼,逛得如何?”

風琉璃和顏悅色:“我們也沒逛成。”

周阡箬本意是開個玩笑:“你們也犯了事讓龍王找上了?”

誰料風琉璃竟一本正經:“是啊,被北海龍王找上了。”

周阡箬愣了須臾,反應過來這所謂的北海龍王壓根就是個莫須有的東西,拿起團成團的草稿紙砸他:“騙誰呢,四海重劃後,便沒有北海了,你告訴我北海在哪?”

周阡箬瞪了他一眼:“若不是怕吵醒單清璧,現在就把你抓起來打死。”

“吵醒又怎樣,就算她自然醒,也一樣生你的氣。”風琉璃笑眯眯。

“獨孤憐也睡著呢,一醒就粘著我。”他的語氣裡帶了幾分炫耀。

擡頭卻看見一張冷著的臉,隻有耳尖染了薄紅。

風琉璃依舊笑眯眯,越笑越像狐貍:“醒啦。”

獨孤憐麵子上掛不住,冷哼一聲,齒縫裡擠出一句幼稚的:“鬼才粘你。”

卻是身體更誠實,先一步坐到了風琉璃身邊。

獨孤憐:“……”

周阡箬:“……”

風琉璃“呀”了一聲,戲謔道:“你何時改名叫‘鬼才’了,竟未同我講過。”

若是就他們二人在,獨孤憐也不會惱他。但此刻還有一個周阡箬,被當著外人的麵這樣逗,他頓時羞得無地自容。

周阡箬淡定岔了話題:“說起來,我們還未正式見過呢。”

分明不是一個時代的人物,從未相見更從未同時在任過,卻被並稱“魔道三尊”,也不知最初提出這個說法的人是怎樣想的。

獨孤憐如遇救星,行禮道:“獨孤憐。”

周阡箬回禮:“周阡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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