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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情不再 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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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霧嫋嫋,氤氳著朦朧的水汽,長魚淳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杯壁,思緒卻早已飄遠。

庸姝與公子汲那份坦蕩而甜蜜的情意,像一根細小的刺,輕輕紮在她心尖最柔軟的地方。

她羨慕,是真真切切的羨慕,羨慕他們能無所顧忌地去愛,有相愛的機會,更有將那滿腔情意宣之於口的資格和底氣。

而自己……罷了,那些翻湧的、無處安放的情緒,終究是不合時宜的妄念。

她強迫自己將思緒拉回,唇角牽起一絲微不可察的苦笑,細數這些年,彷彿總被一層無形的苦悶籠罩著,活得確實有些累。

“淳公主?”庸姝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輕輕喚了她幾聲。

長魚淳茫然地歪了歪頭,這才恍然回神,眸中尚殘留著未散的迷離,“嗯?怎麼了?”

“沒什麼,”庸姝溫柔地笑了笑,帶著幾分關切,“隻是看你方纔出神得厲害,喚了幾聲都沒應。”

長魚淳抬手揉了揉額角,眉宇間染上幾許倦色,“許是昨日春宴耗了精神,歇息幾日便好了。”她含糊地將話題帶過。

庸姝心思剔透,並未深究,順著話頭柔聲道:“昨日在宴上瞧見大公主風姿,本想上前問候,可開宴在即便先回了座。後來想尋你們說話,卻發現你和公主都已離了蘭池宮,隻得作罷。”

她忽然想起什麼,麵上露出幾分懊惱,“哎呀!壞了!今日入宮,我還想著去拜見大公主呢,她不日就要啟程回楚國了。”

長魚淳見她焦急,又想到庸姝即將嫁予公子汲,身份上既是趙妬的小姨,又將是她的弟妹,這關係雖有些微妙,卻也實實在在是親上加親。

“那你快些去唐夫人處吧,”長魚淳溫言提醒,趙妬歸寧,自然是要在養母身邊多儘孝心的。

庸姝連忙起身,盈盈一福:“是我糊塗,竟忘了時辰。改日再來叨擾公主,陪公主品茶說話。”她語速輕快,帶著幾分少女的嬌憨,說完又匆匆一禮,便帶著侍女急急離開了披香殿。

殿內恢複了寧靜。

小夏悄步走了進來,敏銳地捕捉到長魚淳臉上那抹未來得及完全斂去的、帶著苦澀的怔忡。

“公主?”她輕聲喚道,帶著擔憂。

窗外春光正好,暖陽融融,一縷金色的光柱穿過精緻的窗欞,恰好落在長魚淳微涼的手背上,帶來一片暖意。

她垂眸看著那抹鋁騶光斑,聲音輕得像歎息:“隻是……有些羨慕罷了。”

不願再沉溺於這無解的思緒,她抬首,唇邊努力揚起一個清淺的弧度,轉移了話題:“今日天光甚好,陪我去蘭池宮走走吧。”

“是。”小夏應聲。

主仆二人循著昨日的路徑,再次踏過那座曲折的風雨廊橋。

春宴剛過,那些貴女們大約還在休憩,今日的蘭池宮顯得格外清幽,昨日的喧囂與繁花似錦已被收拾乾淨,隻餘下幾個灑掃的宮女身影,在偌大的宮苑中更顯靜謐。

她們漫步至蓬萊仙洲,此地乃是依《山海經》所載,精心構築的仙境縮影,奇石嶙峋,流水潺潺,煙霞氤氳,頗有幾分出塵之意。

長魚淳駐足凝望,心潮微瀾,若世間真有蓬萊仙洲該多好?若能安然回到莒國,她定要求懇父王,然後拋卻這紅塵俗世的一切牽絆,去尋那飄渺仙蹤。

不為長生,隻為斬斷這惱人的七情六慾,讓所有的苦悶煩惱都隨風消散,換得六根清淨,心無掛礙。

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傳來,長魚淳下意識回頭。

隻見一位女子身著素淨如月的金絲銀線暗紋綃衣,緩步而來,一頭烏黑如瀑的青絲,僅用一根瑩潤的白玉發帶鬆鬆束起,不簪一釵。她脂粉未施,麵容卻清麗絕倫,肌膚在陽光下彷彿通透的玉石,周身縈繞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氣息,恍若誤入凡塵的姑射仙人。

長魚淳認得她——雍王最小的女兒,趙瑾安一母同胞的親妹,雍國公主趙妴。

“妴公主安。”小夏恭敬行禮。

趙妴在長魚淳麵前停下腳步,神色淡漠,如同寒潭靜水,無波無瀾,隻淡淡吐出三個字:“是你啊。”

“妴公主安好。”長魚淳微微頷首,心中微訝。

趙妴性子孤高清冷,常年醉心於求仙問道,在雍王宮如同隱士,鮮少露麵,雍王與王後也拿她無法,隻能由著她去。

在這仿造的蓬萊仙洲遇見她,倒也不算意外,想必是來此尋求一絲清淨,或是在這微縮的仙境裡,寄托對那縹緲真仙境的嚮往。

這位公主素來衣著簡素,行止隨心,所居的鏡華台更是宮中除披香殿外,另一處人跡罕至的清冷之地,王後心疼女兒,縱使她百般推拒,也硬是留下了幾個侍奉的人。

趙妴並未移步,依舊靜靜地立在長魚淳麵前。

長魚淳心中疑惑漸生,以為是自己無意中擋住了對方的去路,或是占了趙妴心儀的觀景之處,便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兩步。不料,趙妴竟也跟著向前移了兩步。

長魚淳心頭那點疑惑瞬間化作了茫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她與這位公主素無往來,更無仇怨。在雍宮七年,趙妴從未為難過她,兩人僅有的交集也不過是宮宴上遙遙幾瞥,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這莫名的靠近,意欲何為?

“你有仙緣。”趙妴的聲音響起,如同山澗清泉擊石,清冽而平靜,不帶絲毫溫度,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

“什……什麼仙緣?”長魚淳徹底愣住了,心頭彷彿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趙妴怎麼也像她兄長一樣,總說些讓她摸不著頭腦的話?

趙妴忽然湊近了些,那雙琉璃般剔透純淨的眼眸,帶著審視的意味落在長魚淳臉上。

她心中也不免掠過一絲讚歎眼前女子的容色,隨即,她再次開口,語出驚人:“你身具仙緣,不如隨我一同,求仙問道,脫離這塵世樊籠?”

長魚淳腦中一片空白,幾乎要宕住了。

她方纔還在想著若能歸國便去尋仙問道,轉眼間趙妴竟就發出了邀約?這簡直像是……一眼看穿了她心底最深處的隱秘念頭。

“你……難道不想長生不老?”趙妴丟擲世人最難以抗拒的誘惑,儘管她自己所求,並非此道。

長魚淳輕輕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搖頭道:“長生非我所求。人之生老病死,自有天道倫常。仙家不是常說順其自然麼?”

她語氣淡然,心中卻掠過一絲自嘲:自己又何曾真的順其自然?病骨支離之時,還不是拚了命地灌下苦藥,求著淳於雁為她續命?

趙妴那雙琉璃盞似的眼眸,清澈得彷彿能映照人心。

長魚淳甚至有種錯覺,自己那點心思在她麵前無所遁形,這種被洞穿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絲惶恐。

怎麼這雍王宮裡的兄妹,一個個都愛這般盯著她看?

趙妴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許久,久到長魚淳幾乎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良久,趙妴才收回那彷彿能穿透靈魂的視線,聲音依舊清冷,卻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我與你,相見甚歡。若你閒來無事,或是……心意有動,便來鏡華台尋我吧。”

說完,她不再停留,身影一轉,便如一片輕盈的雲,悄無聲息地繞向奇石假山的另一側,消失在氤氳的水霧之中。

望著那抹素白身影消失的方向,長魚淳怔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一個兩個都說與她有緣,她這顆本就迷惘的心,此刻更是亂成了一團理不清的麻。

“公主?”小夏的聲音帶著擔憂,她甚至看到長魚淳光潔的額角沁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

長魚淳這才如夢初醒,心緒被趙妴一番話攪得翻江倒海,再無半分遊園的興致。

她疲憊地點點頭:“嗯,回去吧。”

回披香殿的路上,那個念頭反複在她腦中盤旋:她這樣一個深陷愛恨情仇泥淖、滿心怨懟不甘的人,竟然還會有仙緣?

回到熟悉的殿宇,趙妴那句“你有仙緣”依舊在耳邊縈繞不去。

長魚淳忍不住將趙瑾安、趙妬、趙妴兄妹三人放在一起思量,心中更是五味雜陳,雍王到底生養了一群怎樣奇特的孩子?

越想,心緒越是紛亂如麻,煩躁得讓她坐立難安,隻能強行將那點渺茫的歸國希望拽出來,當作定海神針,勉強壓下翻騰的心潮。

罷了罷了,與其被這些虛無縹緲的念頭折磨,不如睡一覺,或許一覺醒來,這些紛擾便如晨霧般消散了。

她吩咐了小夏幾句,便和衣躺在了小廳窗邊的軟榻上,窗外,春風帶著桃李的甜香溫柔拂入,伴著婉轉的鳥雀啁啾,如同一曲天然的安眠曲。

長魚淳合上沉重的眼簾,意識漸漸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在這片寧靜的假寐中,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悄然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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