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情不再 053
她終究是這樣回複了。
寫好回信，長魚淳隻覺胸中塊壘消去大半，連窗外紛揚的雪花看著都順眼了許多。
將回信托付給庸家的人後，三人聚在暖閣裡。
趙妴瞧著長魚淳神色舒展，隻淡淡彎了彎唇角，一切儘在不言中。
庸姝搓著手，身子微微發抖：“沒想到舊都的初雪來得這樣早。”
她按王都的節氣推算，至少還要十來日才會落下今冬第一場雪。
“你人都在暖閣裡了，還冷麼？”長魚淳伸手探了探她的臂膀，觸手溫暖。
“此刻倒不覺得，可一想到待會兒要走出去，這會兒就忍不住先打起寒顫了。”庸姝說著，又縮了縮脖子。
長魚淳望向窗外，雖是初雪，卻下得綿密，不過個把時辰，地麵已覆上薄薄一層素白，連那株老梅的枝椏也綴滿了雪，宛如玉樹瓊枝。
“那待會兒讓人多備個湯婆子暖著吧。”長魚淳溫聲道。
庸姝連連點頭。
暖閣裡地龍燒得旺，恍若陽春，香爐裡燃著清雅的熏香，暖意與香氣交織，催得人眼皮發沉。
長魚淳本就沒睡足，此刻更是睏意上湧，她眯了眯眼，覺得自己一閤眼就能立刻墜入夢鄉。
趙妴也以袖掩麵，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庸姝同樣麵露倦容，暖閣內本就設有軟榻可供小憩，長魚淳終於也忍不住，掩袖打了個哈欠。
三人皆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既然都困了，不如就睡一會兒吧。”一道溫柔的聲音自門邊響起。
幾人聞聲，睏意稍減，齊齊轉頭望去。
隻見趙夫人身披一件玄色絨裡鬥篷站在門口，風帽邊緣的絨毛上還沾著未化的雪花。
她含笑走進來，目光慈和。
三人連忙起身見禮：“趙夫人。”
趙夫人笑著擺擺手，依舊溫言道：“困了便去睡，便是睡到晚膳時分也無妨。”
三人麵麵相覷，雖覺有些失禮，但倦意實在難耐。
趙夫人瞭然一笑，語氣愈發柔和：“在章莪宮，但求隨心自在便是。人這一生，已被太多規矩束縛，若連困了都不能安心睡去，硬撐著傷了自己的身子，反倒為了那些死物委屈了活人，豈非本末倒置？去吧，安心小憩片刻，無礙的。”
既有此言，三人便順著台階而下，點頭應了，行禮告退。
庸姝走得急些，暖閣離長魚淳的院子不遠，趙妴伴在長魚淳身側，側過頭，唇邊漾開一抹淺淡笑意：“今日初雪，我也畏寒……能否與你擠一擠，互相取暖？”
“好啊。”長魚淳也笑了，眉眼舒展。
回到屋內，仍覺一絲寒意。兩人褪去外衫，急忙鑽進被褥，小夏又抱來一床錦被為她們加蓋。
趙妴往長魚淳懷裡蹭了蹭，她雖年長些，此刻卻像個尋求溫暖的小妹妹。
“再過幾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吧？”她靠在長魚淳頸窩處，說話時溫熱的氣息拂過長魚淳的肌膚，帶來一陣微癢。
長魚淳略一思忖，確是如此。
“難得妴公主還記得。”她輕聲回道，帶著些許感慨。
趙妴的手指繞上她一縷青絲，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我記得，自然還有彆人也記得。”
長魚淳知她意指何人，沒有接話。趙妴卻繼續道：“你猜，他今年會送你什麼生辰禮？”
“並不是很想知道。”
趙妴不再言語，隻是看著她，雖是白日，又隔著紗幔，室內光線朦朧，卻仍能依稀辨清彼此的輪廓。
長魚淳側過身，與她麵對麵，輕聲道：“困了，睡吧。”
“嗯。”
長魚淳說完不久，呼吸便變得均勻綿長，她是真的倦極了，趙妴凝望著她的睡顏，指尖在她臉頰上極輕地撫過，隨即也闔上了眼。
白日裡酣眠，彆有一番愜意，這一覺睡得深沉綿長，待長魚淳醒來，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想來早已過了晚膳時辰。
她睜開眼時，趙妴已不在身邊，那側床榻一片冰涼，床幔靜靜垂落，室內隻在遠處角落點了一盞燈燭，光線昏黃。
她素手輕撩開紗幔，赤足踏上微涼的地板，隨手取過搭在一旁的披風裹上，走到窗邊。
恰在此時，小夏推門而入，見她已醒，笑著走近。
她手中端著食盤，輕放在桌上。長魚淳已回到床邊穿上軟鞋，走到桌邊坐下。
“趙夫人已用過晚膳了麼？”長魚淳問道，執起湯匙。
“是，妴公主醒得早，已陪夫人用過了。”小夏答道。
長魚淳小口喝著溫熱的湯羹，她素來習慣在冬日裡先喝點熱湯暖胃。
“這樣啊……”
許是剛醒之故，她胃口不佳，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幸而小夏瞭解她的習慣，備的分量恰到好處。
用完膳，她還不急著沐浴，便提了一盞琉璃燈，信步往趙妴的住處去。
然而趙妴並不在房內，長魚淳遂提著那盞光華溫潤的燈，轉向後院行去。
經過白日積雪的沉澱，後院池麵已結了一層薄冰，水榭之中，似有燭火閃爍明滅。
長魚淳踏著積雪，一步一個腳印，朝那光亮處走去。
水榭內並非他人，正是趙夫人獨自在烹茶。
“趙夫人。”長魚淳微怔，隨即斂衽行禮。
趙夫人抬眸，見是她，臉上浮現溫和笑意，招手道：“是淳兒啊，過來坐。”
長魚淳依言坐下。
趙媭將一盞剛沏好的熱茶推至她麵前，溫聲道：“一路走來沾染了寒氣，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多謝夫人。”她輕聲道謝，捧起茶盞淺啜一口。
水榭之內唯有她們二人，趙媭未帶侍女，長魚淳出來時也未讓小夏跟隨。
趙媭凝視著長魚淳，眼眶竟微微泛紅，隱有濕意。
長魚淳察覺，抬眼望去，總覺得趙夫人看自己的眼神格外不同，與她記憶中母後凝望她的目光極為相似，帶著一種深沉的、近乎本能的慈愛與溫柔。
“你今年……多大了？”趙媭的聲音愈發輕柔。
“回夫人，小女今年十八了。”長魚淳恭敬回答。
“十八啊……”趙媭喃喃重複，目光似透過她看到了遙遠的往昔，“若是她還在，想來……也該與你一般年紀了。”
長魚淳清晰地聽到了她的話，結合之前趙妴告知的往事，她心中瞭然，趙夫人是在思念她那早逝的女兒，淳驪。
想來，是因自己與淳驪年歲相仿，故而趙夫人每每見到自己，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個無緣長大承歡膝下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