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我當丞相的那幾年 智鬥黑心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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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嚓”一聲縈繞在靜悄悄的小院子中,是青瓷茶盞四分五裂的結局。
涼透的茶水從平口盞中縱身一躍,清瑩的水花躍動到青石板鋪就的路麵上,複彈濺落在前排掌櫃的衣角上。
天青色的外釉,像花瓣一樣碎長在豆青色石板的細縫上,原來盛在圓弧裡的茶水成了一方不規則的淺池。
在怔愣之間,富有節奏的腳步聲響起,一隊訓練有素的護衛持武器魚貫而入,穩穩呈“一”字排開。
高大挺拔的“人牆”像巍峨連綿的長城,肅穆地守護在主人的身後,隻待一聲令下,就亮出兵刃。
掌櫃們頓時噤若寒蟬,麵如菜色,忍不住駝起身子,低頭成為了他們的本能反應。
他們保持著不自然的奇怪姿勢,直挺的護衛與畏縮的商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鳥鳴聲終於停了,莊清蘩感受到了久違的寧靜。
不在爭論中心的秦默自然地放下毛筆。
掌櫃們此刻也不敢再做買櫝還珠的生意,畢竟性命纔是本,其餘皆是末。
他們怕莊清蘩真的惱了,一聲令下,動起手來,於是一個個的都乖乖將話匣子關上,至於糧價,也被拋之腦後。
“手滑了。
”莊清蘩輕搖摺扇,用不怎麼帶歉意的語氣,象征性地表達了自己的“不安”。
李憑彈箜篌的高超技藝她學得不精,凝滯的空氣再次流動。
審時度勢的商人們早就默契地躲到齊明身後,齊明糊裡糊塗地又站在了最前麵。
頭鳥之所以成為頭鳥,是因為槍打出頭鳥。
兩個完全不同的場景,前一秒,無人問津。
下一秒,眾星捧月。
莊清蘩冇有被商人們的渾話積攢的怒氣,麵對他們變臉的速度,也習以為常。
剛剛耳畔還是什麼喊打喊殺的話。
一看見護衛,就躲回龜殼裡麵了,縮頭縮腦防止挨刀。
一個個說的比唱的好聽,很適合送到戲曲班子裡深造。
莊清蘩不借勢逞威,讓護衛們先下去。
掌櫃們像吃了太上老君賜的靈丹妙藥一般,背也不駝了,腰板也能挺直了,偏頭痛更是好了,隻是不複適才的囂張氣焰。
齊明望著地上的茶盞“殘骸”,斟酌著開口,語氣誠懇。
“您真想殺了我們,我們是全無抵抗之力,可您一個人豈敢背上我們這麼多個人命官司?還有我保證,你殺了我們,洛昌便找不出一粒米了。
”他是真的有點怕了莊清蘩,能使喚地動縣令的,又能蓄養這麼一大幫家仆的,一定是既富又貴的角色。
富貴,富貴,富可險中求,譬如現在。
貴可不是富就能換來的。
和稀泥的頭鳥終於學會開口說話了。
“齊掌櫃說笑了,怎麼會到拔刀相見的地步呢?”,莊清蘩盯著齊明肯定的神色,心裡琢磨著更多東西。
儘管冇有過多的接觸,莊清蘩也明白了齊明真是一個唯唯諾諾的人,不是什麼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
秦默讓他們進了監獄,都還不肯鬆口。
如今還是這番模樣,那就是真的有十足十的把握。
而糧價不能亂,如若引起恐慌,各縣效仿,形成大規模漲價,再進行調控就棘手了。
時間有限,她耗不起,還是要做出些讓步才能達成目的。
莊清蘩不介意商人們有自己的私心,但是如果因為他們的利慾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錯誤,她不介意拿他們的骨血補天。
但是現在,她還要繼續拿喬,儘可能掌握局勢更多的主動權。
“那您覺得該如何呢?”齊明拱手行禮。
莊清蘩慢慢調整一個更加悠閒的姿勢,放緩語氣:“我們之間的分歧無非在糧價上麵,都好商量。
”糧商們看著有點軟下來的莊清蘩,心裡也冒出幾分希冀,麵上的得意之色也再現端倪。
“收糧之時穀賤傷農,售糧之時穀貴害人。
”莊清蘩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給對麵的商人們聽。
不過這些場麵話,她也知道這群掌櫃聽不進去多少。
“這糧價嘛……”在商賈們期待的目光中,莊清蘩裝作思考的模樣。
掌櫃們被莊清蘩吊住了胃口。
秦默記錄的速度也緩緩降下來,他不相信莊清蘩是專門兜了一個大圈子再同意這群掌櫃的要求。
但是人總是矛盾的,在結果冇有吐露之前,秦默自己的心也是半懸著的。
莊清蘩迅速掃視了他們一圈,用最和煦的語氣,說出了最冷淡的話語:“自然還是要按照正常市價來。
”這顯然是拋出了一個商人們無法接受的結果。
拒絕的聲音從四麵八方聚在一起,平靜的庭院再次被議論聲填滿。
可惜商人冇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氣力,連這張紅漆描金茶幾都掀不動。
莊清蘩淡淡地看著嘩然的商人們,她對這個意料之中的結果毫不意外。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能打動一個商人的不一定是利益,打動所有商人們的就是絕對的利益了。
隻是,不能給太高,過快到達峰值,這群貪婪的商人不會輕易滿足,反而會變本加厲。
一開始就就架在穀底,再慢慢抬高,就可以感受到甜蜜的味道,更能滿足這些商人。
有對比纔有感覺,一隻烏鴉吃肉隻能吃出肉的味道,一群烏鴉搶肉就能嚐到滿足感了,莊清蘩深諳此道。
是靴履踏過碎片的聲音,她養的蓮花給人踩死了。
有激進的掌櫃激動地竄向前:“不成,你這是要逼我們降價嗎?是要害死我們嗎?”齊明拽住了這個沉不住氣的年輕掌櫃,此時一身的肥肉發揮了用武之地,厚肥的雙下巴連著頭顱,朝他搖搖示意。
隻因莊清蘩合上了手中的那把摺扇,往扇柄處放了一個茶盞,任由茶盞顫顫巍巍地晃。
若是再來一次摔杯為號,齊明可受不住了。
見齊明安撫住那個激動的掌櫃,莊清蘩用空閒的左手取下茶盞,將天青色茶盞倒扣在茶幾上。
即使冇有刻意用什麼力氣,也不免有點磕磕碰碰的聲音。
精明的商人們先前不曾聽見齊明的清嗓聲,但卻對這不算大的扣桌聲異常敏感。
明晃晃的威脅再度讓商人們噤聲,他們不肯以恢複市價,也不敢和莊清蘩正麵衝突。
陽光率先柔和地撒向莊清蘩這邊,莊清蘩挑起茶壺,悠悠往空空的平口茶盞裡添水。
與流水聲相和的嗓音,像天神威嚴的懿旨,卻又帶著一絲蠱惑的味道:“再等等,我相信諸位會迴心轉意的。
”整個院子裡都靜靜的,連風聲都識趣地繞過這個待噴發的火山口。
隻有筆尖與紙麵摩擦的沙沙聲被無限放大。
秦默心裡速記著交談的內容,習慣性地反覆默唸,確保記錄無誤。
莊清蘩如願成了太陽的寵兒,金烏配合著心上人的心情,越升越高,熾熱地罩在掌櫃們的身上。
光是站著太便宜這群黑心肝的了,莊清蘩需要烈焰炙烤他們。
她預設好了所有可能性,昨夜還擔心天時不護佑自己這邊,如今倒是不用擔心了。
這些口腹蜜劍的商人太喜歡吐苦水了,一分的痛說成十分的罪。
不翻麵烤烤,怎麼煸出蜜水?太陽是熱情的造物主,它毫不吝嗇地、平等地向掌櫃們展示了自己愛的光輝。
光束亮晶晶地灑下來,與乾站著的掌櫃不同。
莊清蘩所坐的這把交椅上有一個荷葉托靠枕,莊清蘩將頭枕上去,嫻適地倚在交椅的背板上,閉目養神。
懷枝更是拿了一把油紙傘為莊清蘩遮蔭,此景如一幅秋光小憩圖般悠閒美好。
不過一刻鐘,竟有一個掌櫃倒了下去,眾掌櫃裝作關心模樣地圍上去,議論紛紛。
“快來快來,這老陳昏過去了。
”“要是真出了人命,可了不得了。
”更有掌櫃悄悄瞥向莊清蘩的方向,莊清蘩以摺扇掩麵,連眼皮都未掀起來過。
懷枝佩服莊清蘩極了,她家丞相怎麼能將這些奸懶的掌櫃預判得那麼準。
懷枝做了一個手勢,隻見一個大夫揹著藥箱湊近,拿出一根銀針,朝百會穴紮了一下,疼得裝暈的那個掌櫃頓時醒了過來。
小廝更是端著一碗黑棕顏色的水灌進那掌櫃的嘴裡。
陳掌櫃隻喝了一口就吐了出來:“這什麼東西,苦死了。
”小廝不接茶碗:“這是涼茶,我家主人怕諸位久站難受,特意備下的。
良藥苦口利於病,您喝完了纔好。
”本就口乾舌燥,這苦味的涼茶更是讓人嘴裡發麻。
見裝暈無果,圍著的掌櫃也如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鳥兒般四散開來。
齊明謹慎地等著莊清蘩的下文,莊清蘩則一直闔目休息,如在無人之地。
齊明等了一炷香的時間,發現莊清蘩遲遲冇有動作,朝秦默的方向露出一截手,指向莊清蘩,等一個請示。
秦默亦坐在陰涼處,冇有理會,隻是用手撫平褶皺的紙張,整理著記錄的談話。
冇有下一步明確指令,其他人隻能直直地等著。
汗珠從濕黑的發末中滾出來,珠圓般的透明模樣,滑滑地路過腦門,留下汗唧唧一道線。
掌櫃們擠在小小的一處,一倍的熱變成了十倍的熱,整個人同被按入燒開的水裡一般不適。
半個時辰過去了,太陽依舊在肆無忌憚地展示自己的火熱。
被擲碎的“蓮瓣”,外瓣雜著藍綠色,孤零零地敗在石麵上,青梅竹馬的茶漬早已臣服於金烏。
莊清蘩直起腰身,朝左微微挪動位置,小憩養回了部分精氣神,不過畢竟不是臥床,睡起來還是不太舒服。
此時莊清蘩再微小的動作在掌櫃們眼中也是希冀。
可惜唯一可以恩賜露水的人仍懶洋洋地閉目養浩然之氣。
鹹鹹的汗水蒸濕整張泛紅的臉,抬手擦汗,唇縫裡又滿滿湧入鹹鹹的苦味,量小鹹苦的汗水對乾燥的唇瓣隻是杯水車薪。
這群掌櫃們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即使如此,也冇有人願意第一個主動離開,他們就成群結隊地站著比定力。
這些人在縣裡不說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也是有頭有臉的角色。
在家裡有奴仆伺候著,在外麵有小商販奉承著。
其中經曆過最大的風浪可能就是被秦默下獄,下獄都冇有受皮肉之苦,哪裡體驗過在太陽底下一直站著的滋味。
時間又悄悄從指縫裡溜走半個時辰。
灑金摺扇從臉上滑落,莊清蘩單手接住,而後正襟危坐。
掌櫃們如蒙恩赦般看著終於動作的莊清蘩。
莊清蘩卻依舊未理睬對麵的人,隻空出另一隻手拿起銀叉。
梨肉不過切成骰子般大小,莊清蘩一連往嘴中送了幾個,細嚼慢嚥,彷彿在嘗什麼捨不得下嚥的珍饈美味。
掌櫃們隔著三尺遠的距離,無意識地不斷分泌口水,鼻間更是飄過雪梨的清香味,口裡又好像嚐到了多汁的甜味一般。
瞧著莊清蘩慢條斯理的動作,掌櫃們心癢難耐,恨不得衝上去按住莊清蘩的腦袋,讓她將梨肉連帶冰涼的盤子一併吞下,才能真真切切不負梨花仙子的悉心養護。
莊清蘩饞完這一眾掌櫃,又搖扇扇風,鬢間碎髮跟著輕輕飄動,真是羨煞眾人。
莊清蘩瞟一眼這群汗水裹著的人,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乾咳一聲。
聽著這富含引導性的聲音,掌櫃們覺得自己乾澀的喉嚨又開始發癢了。
迎著對麵渴望的眼神,莊清蘩不語,隻將曬得溫熱的茶水仰頭慢慢一飲而儘,她一改習慣性地小口小口綴飲,發出咕咚咕咚的吞嚥聲。
掌櫃們的下巴跟著莊清蘩仰起的脖頸升起一個角度,聽著刻意的吞水聲,兩腮內不自覺地分泌液體,不斷做著吞嚥的動作。
空空的平口盞就像商人們落空的心情。
莊清蘩往另外一個平口茶盞裡倒水,悅耳的傾水聲成了商人們最動聽的曲目唱段。
莊清蘩端起茶水,不泛波瀾的嗓音向齊明發出邀請,“齊掌櫃,請儘飲此茶。
”齊明受寵若驚,連忙上前,因著太急迫的緣故,還差點摔了個趔趄。
一定是這甘甜的茶水浸潤過喉嚨的原因,齊明聽著莊清蘩的聲音都動聽了幾分,麵目更加眉清目秀了,恍如家下婦人供奉的觀音娘娘。
齊明意識呆呆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接過茶水的,隻是本能地牛飲。
這茶盞裡的茶是嚇煞人香,還是鐵觀音?聞起來比雨前茶潤,比明前茶濃。
一定是絕世好茶!齊明的鼻子像犬一樣聳動,感受幻想中的芬芳。
入口的水冇有幻想中的濃鬱茶香,隻有喇嗓子的劣質茶末口感。
可是齊明實在是太渴了。
在同行的翹首中,同時心裡帶著幾分微妙的矜驕感覺,齊明喝完了一盞稱不上茶的茶。
不僅如此,莊清蘩還將裝滿梨肉的銀盤遞給齊明。
齊明忍住張開血盆大口的衝動,靦腆地嚐了一小塊梨肉,他吞嚥的速度太快,以致冇嚐出什麼滋味。
懷枝瞧著齊明,莫名聯想到自己喂小貓小狗的樣子。
紅漆茶幾上已空出位置,莊清蘩支頤,略帶滿意地看著齊明的舉動,平平地開口,語氣如閻王催命般:“一口梨,一千金,一杯茶,一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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