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95:我祁同偉絕不再跪 第 64 章
定和十四年冬,宙王萬嵬率兵西行剿匪,賑旱災,於恒延城中廟招安匪首阿立及其部下,收複地下城。
和談當日,萬嵬帶著恒延城主範機與城守衛軍領事公孫度等人一起進到地下城,與匪首阿立及其幾個部下談了很久,從白天至深夜,方一起從地下城走出來。
從地下城中走出來的不止有他們,還有所有地下城的百姓。他們被阿立的義軍勸導,回到地麵,開始新的生活。
竇丫兒拉著管碩進到家裡,她家就在城中祠旁邊的一條小路上,是一個歪歪扭扭的小石頭房子,裡麵沒什麼東西,進了門一眼可以看到屋內所有的陳設:一張桌子,一張板凳,一張小床。竇丫兒帶著人進來卻很高興,她大概第一次帶彆人進這小屋子,坐在床邊甩著腳看管碩,管碩捏捏她的臉:“怎麼傻笑。”
竇丫兒被管碩捏的癢,縮著脖子咯咯笑:“我早就跟他們說可以出來啦!他們非不信。”
竇丫兒抓住管碩的手搖晃道:“我來領粥的時候就跟他們說了,這次真的不一樣。”她瞪著眼睛,說得一本正經:“你跟彆人都不一樣。”
管碩摸摸她的頭,淺淺一笑。
“可是你們是不是就要走了?”竇丫兒歪著頭看管碩。
管碩回道:“不會就要走,但是不能在這裡逗留太久了。”
駐紮在恒延城的皇城軍人數眾多,開銷不少。按照萬嵬的意思還要收編阿立的匪幫,而恒延城內部則要忙著整合地下城的百姓,自顧不暇,皇城軍早日離開對兩頭都好。
竇丫兒無意識地搖著管碩的手,若有所思。
管碩看著她頭頂鮮豔的紅頭巾,也有些不捨,胥州天高路遠,他們回了皇城,可能再不會回來,管碩想到這裡,便低聲問她:“你想跟我走嗎?”
竇丫兒擡起頭,眼睛睜得大大的:“去皇宮嗎?”
管碩笑了:“對。”
竇丫兒咬著唇,著實苦惱。管碩也不急,等她自己思索,她來回猶豫了幾番,還是搖了搖頭。
“為什麼?”管碩好奇,竇丫兒父母雙亡,已沒有親眷在世,跟他們離開無需有什麼顧慮的。
“這裡是我家呀。”竇丫兒低著頭,悶聲道。
管碩一怔,再次擡頭,看身處的這個小石頭房子,貼著床的兩麵牆上上仔仔細細糊了層油紙,床上鋪著薄薄的鋪蓋,看著卻很乾淨鬆軟,桌子凳子是成套打的,擺在在一個朝外敞開的小窗戶下邊,若是坐在桌邊凳子上,頭一偏就能見窗外麵的小石頭路和兩顆乾枯的棗樹,桌子對著房內唯一一個櫥架,櫥架上擺了一個木塞瓶子,一個白陶帶蓋子的碗,管碩認得這是竇丫兒每日來領粥的碗。
竇丫兒看著管碩打量自己的小屋子,有些不好意思。
管碩看著這些陳設,心頭一熱,將小小的竇丫兒抱在懷裡,眼淚忽而滾落在那條紅頭巾上,暈開鮮豔的花。
“很好,你很好,這裡也很好。”管碩壓著嗓子,哽咽道:“你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竇丫兒緊緊貼著管碩,管碩身形纖弱,卻帶著女子獨有的溫熱和柔軟,竇丫兒閉上眼睛,沉浸在這個如水一般的懷抱裡。
阿立被招安後,攜匪幫暫住營地中,與守城衛磨合得不是很好。阿立的匪幫始終對官府有一些抵觸情緒,願意招安完全是因為阿立的極力遊說,而恒延城守衛軍領事公孫度出身世家,嚴於法度,認為宙王治匪的行徑仁慈有餘,不足以服眾。
“唉,請宙王多多體諒,公孫領事上任不久,年輕氣盛,還不懂事呢。”
今日是宙王一行駐胥州營的最後一天,恒延城城主範機在城樓上設宴為他們餞行。公孫度竟然稱病未有到場,連帶著整個城衛軍無人應席,範機頭大如鬥,替公孫度請罪。
萬嵬麵無表情坐在上首,不置可否。
範機在心中默默歎氣,他與皇城來的這幾位也共事多日了,不說那位來了就入駐營地,采都不采他的宙王,他手下的那幾位部下也都隨他,一個個惜字如金,麵如石雕,隻有那位叫小山的將軍活潑一點,還能說上幾句。
萬嵬不理他,範機便去看那位坐在席末的匪首阿立,阿立與他隔著好幾個人,範機扯開了嗓子高聲道:“唉,阿立兄弟也知道的,公孫度自上任後便成日忙著與你們鬥智鬥勇,這,這宙王一來,一兵一卒未動,你們便降了,他心中不免有些憤憤啊,啊?”
萬嶂看了看上首麵色不動的宙王,又看了看朝他苦口婆心的城主,順勢點頭,笑著應道:“是啊,是啊。”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範機搖頭,這大好的日子,這滿座的人,唯一能回應自己的竟是個匪王。
從前這些這些匪徒日日與官府作對,形勢眼見著愈演愈烈,前任守城軍領事就是因為在城中跋扈不羈,恣意妄為,被阿立的人設計絞殺在城樓,公孫度是此事後來接任的,他雖剛正勇武,卻過於年輕激進,應對的又是剿匪這種大案子,範機屬實不太放心。因為範機心裡明白,本來這些匪徒都是恒延子民,為生計所迫才入的匪幫,他心裡害怕,他怕匪幫真的連成勢力,危禍朝廷,又怕苛政凶猛,百姓真的對官府寒心。說來說去,還是他這個城主失職,既沒能做好父母官,也沒有儘到臣子的職責。
皇城傳來訊息宙王要親至剿匪時,範機又是羞愧,又是感激。關於宙王,範機曾聽說過一些傳聞,關於朝廷現狀,範機也有所耳聞,但對他一個處於水深火熱,偏遠之地的城主來說,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有推進之前名震一時的賑災銀銷沒案的手段和力量。但當宙王真的帶著兩萬大軍氣勢洶洶入駐胥州營時,範機又怕了,他怕宙王會以鐵血手腕,蕩平地下城,地下城裡那些,可是實實在在的恒延子民,正當範機驚疑不定,左右為難時,宙王卻將匪幫招安了。誰能想到,他如此重重拿起,又如此輕輕放下。
在地下城中,宙王不光招安了匪幫,還與他們商議了許多範機自己從未想過,也不敢想的事。範機聽著如此這般,隻覺得腦子漲嗡嗡的,身體輕飄飄的,比從前被州主扣拿賑災銀的時候都不清醒。
自己大約是真的老了,範機想。
皇城來的這幾位他是沒法搭話了,公孫度又太過剛直,不經世故,範機眯著眼睛,去看那位匪首,現在要叫他立參軍了,立參軍靜靜坐在席末,容貌俊秀,儀態雍容,這位立參軍若不是穿著一身當地的粗布衣袍,比之世家出身的公孫度也差不到哪去,難怪公孫度不服氣。
範機默默腹誹,並且這位立參軍還難得地接地氣,懂道理,尚能與自己交換些眼色,還不會跟自己耍脾氣,有什麼都會笑眯眯地應承他這老頭。範機朝立參軍頻頻點頭。這就對了嘛,以後都是要一起共事的同僚,這纔是辦個事的樣子。範機看著新任參軍一張和樂融融的笑臉,長長籲出一口氣。
萬嵬可不管這到處搭話的老頭,他舉起麵前的酒杯,沉聲道:“舉杯吧。”
席中各位皆將酒杯端起。
範機也端起酒杯,他難得地沒看旁人眼色,也不等彆人,兀自將杯中酒一飲而儘,這酒名叫獵風,辛辣無比,從嘴巴一路流進肚子,刺得他一激靈,又在胃中打了幾圈生出烈烈火氣,這火氣積聚著上湧,到胸腔,到心口,到喉頭,到眼眶,範機擡起袖子遮掩著擦掉被激得流出來的眼淚,臉上不禁有些發臊,喃喃道:“好,好啊,這酒好啊。”
第二日天一亮,皇城軍便要開拔,一半回去皇城,一半轉而向東。收編的一部分義軍留在恒延城,大部分跟著往東。
“通渠?”管碩坐在馬車裡,重複莫莫的話。
“對。”莫莫坐在管碩對麵,煞有介事地點頭:“宙王讓我們跟著來的目的就是看看此舉可不可行,你還記得竇丫兒帶我們去看的地下城泉眼嗎?”
“記得。”臨走前竇丫兒帶他們在恒延城中玩耍了一番,莫莫也跟著去了。他們又去了一次城中祠,祭奠死去的恒延子民,還進了地下城,與當地的孩子們玩了遊戲。
“我們本以為瞞江到這裡就乾涸了,可有了這泉眼,說明瞞江的地下水脈還在,若地下泉真的與瞞江聯通,此舉便就可行。”莫莫拿出懷裡的地圖,攤在桌麵上給管碩看,他的圖與之前給管碩看的時候已大有不同,上麵添畫了許多交錯的河道和好些深深淺淺的圓點,管碩雖學過地經,他的圖也太過複雜,管碩並不能看懂。
萬嵬竟然想要將東南的澇水通到西地的旱田中,任誰聽了這都是驚天動地之舉。且不說其法可不可行,這其中要耗費多少人力和物力,又要花多長的時間去完成?
“所以準備得一定要充分,如果我們通過演算確定可行,就一定能行。”莫莫嚴肅道。管碩看著他稚氣未退的一張臉,顯出超出年齡的沉穩表情,心中捲起駭浪。
萬嵬既收編了義軍,又緊接著要東行,他一早便帶了莫莫來,說明他一早就想好了。那麼萬嶂呢?萬嵬早就想到了匪首是萬嶂?
管碩不禁撩起車窗,想要透些氣進來,卻見萬嵬騎著馬,就立在車邊,他看見管碩從車裡探出頭,低頭問道:“車裡悶嗎?要不要騎馬?”
管碩看了看他身邊另牽著的一匹棗紅馬,應道:“好。”
管碩翻身上馬,與萬嵬並肩走到隊伍前頭,城門邊不知何時聚了許多恒延百姓,城樓上也站了許多,他們靜靜地看這列隊伍整肅軍容,也不議論,也不動作,就隻是目光定定地看著他們,管碩不知他們是真的要來相送還是被城主範機喊來充數的,他們在這裡受了太多的苦,有天災,有人禍,現今總算是可以安穩一陣子了。
“下雨了!”城樓上一個聲音響起。
“是雨!真的是雨!”
恒延城灰濛的天空飄灑下淅淅瀝瀝的小雨。
“下雨啦!下雨啦!”小孩們在原地跳起來。
“把傘開啟。”萬嵬輕聲對管碩道。
管碩一怔,她的腿早就好了,但她一直將蓋樂給她的傘彆在腰間,她記得蓋樂囑咐的要時刻將此物帶在身邊,現下竟真的派上用場了,她將傘在頭頂撐開,雨水落在特質的傘麵上,濺起晶瑩的水珠,這些水珠在霧濛濛的天光下又散開七彩的輝光。
“天女!”有人喊道。
“天女下凡了!”
“是天女來降雨了!”人群激動道。
管碩回頭去看那些百姓,他們一個個仰著臉,伸長了脖子朝自己這裡望,是與方纔截然不同的神情,驚奇,崇拜,還有希冀。
管碩又去看萬嵬,萬嵬勾起嘴角,朝她一笑。
“天女!天女!”
皇城軍在這歡呼聲中離開了恒延城。
一部分皇城軍轉道回皇城去了,剩下的隊伍沿著乾涸的瞞江行走,每走一段都會留下一個小分隊安營駐紮,以備日後通渠時作為休憩站點。
“這些都是你早就想好的嗎?”管碩問萬嵬。
“想好什麼?”萬嵬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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