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成夫君妹妹 第40章 040 “我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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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我不嫁。”
“夫人?”
容濯微喘著氣,
他自幼受貴族禮訓,行止端方,除去帶妹妹躲避仇刃追殺那次,
還未跑過這樣急。
剛開口就被灼玉強勢地往樹乾上推,
她身子壓過來。
即便猜到她如此主動定有要事,容濯心跳仍微微加快。他不會放過任何與她親近的機會,攬住她腰肢把人扣入懷中,讓大樹遮住二人。
“怎麼了?”
因怕周圍藏著暗衛,灼玉故作嬌嗔地拍他肩頭,
眼裡凶光卻能殺人:“你倒好意思問,成婚才幾日!見著個美婢就要兩眼放光!”
“原是在吃味。”
容濯笑著,手臂略微往上一提,
按住她後腦勺壓在他的肩頭。
灼玉臉被迫貼在他頸窩,身子頓時僵硬,她不忘正事,低聲道:“方纔你後方是那長安熟人。”
容濯手在她腰間點了兩下,示意他已知曉,
臉埋在她發間:“為夫往後問路儘可能尋小廝而不尋婢女。惹卿卿生氣是我不對。”
肉麻話蟄得灼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掄拳捶他一拳:“再說這些噁心話把你嘴巴縫了。”
容濯摟著她低聲笑。
遠遠看去便是鬧彆扭的小夫妻和好了正耳鬢廝磨。
王家長子見身側的女郎還在看樹後隱約露出的身影,感慨道:“這位傅大人對正事不甚上心,隻顧與妻子黏在一塊。不過在下倒豔羨這二人,
功名利祿易得,
良緣難求啊!”
女郎冇有迴應他的暗示,冷淡地與之分道揚鑣。
目送二人先後消失,
灼玉躲在阿兄懷中,暗自鬆口氣:“幸好冇被當場認出,否則你的大計要泡湯了。”
容濯又隻是笑。
她這人無利不起早,
前世便是如此,分明是她在借他來應付薛邕,卻總會說成是她在辛苦保護他。
不僅如此,還要伺機獅子大開口,那處水上彆業就是前世她從他口中哄騙走的一塊肥肉。
容濯捧著妹妹雙頰,溫柔地拆穿她:“即便事不成,但你我是夫妻,我所有之物亦是夫人的。”
又趁機說那燙耳朵的情話。
灼玉心裡竄出無名火,然而容濯眉眼柔情似水,一旦與他對視,她彷彿燃燒的炭火遇到氤氳水霧,心裡火氣未滅卻也燃不旺。
容濯見她如此,目光越發繾綣,晦暗的視線定在她的唇瓣。
“阿蓁?”
他征詢地低喚她,見妹妹怔愣著冇有拒絕,他便單方麵就當她是同意了,緩緩朝她低頭。
兩人的唇將將貼上,灼玉陡然清醒過來,猛一下推開他。
她心亂如麻地轉身,冇再跟容濯說一句話,提著裙襬大步穿過灌木叢往外走,背影僵滯彷彿被無形的繩子縛著。容濯望著妹妹惱羞成怒的背影,冇奈何地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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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靈!”
錢靈方一出符家,便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住,愕然地回頭,竟然見到一個始料未及之人。
起初意外,待看到灼玉身上的裙衫她纔想起今日宴上那對夫婦。
難怪她總覺得那位夫人的背影熟悉,原是灼玉!那麼她身邊那位玉樹臨風的傅大人……
意識到灼玉尋她恐怕有彆的目的,錢靈轉身就走。
“我們之間冇什麼好說的!”
但論纏人灼玉可最在行,在她的死纏爛打之下,錢靈冇了脾氣,跟著她來到一隱蔽的茶肆。
“你到底想乾嘛?!”錢靈氣急敗壞,“但我母親是害過你,但她已聲名掃地,我父親也罪有應得被處斬了,他們的罪行與我無關,你要是敢對我怎麼樣……我就把你們兄妹倆在外假扮夫妻、藉機亂'倫的事抖出去!”
哪壺不開提哪壺。
灼玉微窘,彆過臉:“我跟你雖冇什麼情分,但不至於是非不分,特來尋你是想跟你談一樁生意。”
“生意?”
錢靈生於權貴人家,對權勢鬥爭嗅覺敏銳,道:“你想利用王熠對我的好感拆散高、王聯姻。我又不傻,憑何要替你對付他們!”
“那你不想麼?”
灼玉意味深長地望她一眼。
錢靈目光閃躲:“嗤,你彆以為你可以洞察人心!”
灼玉不慌不忙地把玩著茶盞。
“王家不過是齊國的一個豪強,而你身為長公主之女,即便因為父母落罪受人恥笑,但陛下依舊疼愛你,你也還有莊太傅撐腰,不至於得罪不起一個豪族。以你的驕矜脾氣,不當麵拒絕王熠難道是因為禮儀?我可不信,我猜猜,是因高家那位太子良娣曾經對你無禮了?”
錢靈垂著眼簾冇有說話。
但灼玉看到了她在聽到王家和高家時眼中閃逝的嫌惡。
可見從符少夫人那聽到的隻言片語也有可信之處,灼玉繼續:“齊太子心悅你已久,高良娣回東平陵省親時在符家見到你,她的妹妹怕你威脅高良娣地位,故意出言氣你。你心裡記恨高良娣姊妹,得知高二孃要與王熠定親,便想破壞聯姻。”
“但錢靈,手上自沾穢水再抹到彆人身上,縱使可以噁心對方,可你自己不也會被噁心麼?”
錢靈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稍許才生硬道:“翁主有幸生在一對好父母膝下,薑夫人生氣寵愛你,趙王也不會不顧兒女前程與奸臣合謀!而我的母親不在意我,隻將我作為聯姻的工具,皇太子不行便換齊太子,我的父親記恨我母,不顧我感受執意讓她身敗名裂,我如今這般境地,被欺負了自不敢直接咬回去!”
灼玉緩下語氣,溫柔得近乎安撫:“但你忘了,我在回趙國前是個無父無母、身份卑賤的舞姬,比你更清楚受人肆意淩辱的滋味。”
錢靈無話可說,半晌才道:“我不想跟你比慘,我隻想用我現在能用的辦法給自己出氣。”
灼玉無奈笑笑,輕敲茶盞:“是該給自己出氣。但破壞聯姻或許能解一時之氣,可對高家而言卻不痛不癢。你要不要陪我賭一把更大的?若是成了,不僅可以助你報複高家人,還可以順勢立功,日後回到長安再無人會因為你的父母嘲笑你,麵對阿漪也可以擡得起頭。”
這話戳中了錢靈的軟肋。
父母出事之後阿漪對她倍加關切,但她卻無法在她麵前擡起頭,因而纔會偷偷離開長安。
灼玉見她猶豫,換了個說法:“或許我該問問,你敢不敢?”
錢靈擡起頭。
“我敢,我也……很想。”
她也想做一個令人讚許的人,而不僅是叫人憐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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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懸天際,灼玉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容濯方洗沐出來,身上帶著清新的皂角香氣,見她在輾轉反側,俯身問道:“在擔心錢靈反悔?”
灼玉點了點頭:“嗯,長公主與我畢竟有些恩怨。”
容濯在她身側躺了下來。
“錢靈心高氣傲,但阿蓁善於挑撥人心,定有防備。倒是王家長子需得留意,一個善於經商的人,不會是個為情所困的愣頭青。”
容濯擁住她,讓她的臉貼在他耳際,他頸間還帶著潮氣,兄妹之間的氣氛也潮濕曖昧。
灼玉彆過臉,往一側挪了挪:“非要抱在一起才能說話麼?”
今日被錢靈威脅要將他們兄妹假扮夫妻的事公之於眾時,灼玉才醒覺她是上了容濯的賊船。
容濯可不隻是為了那一口老陳醋纔要與她假扮夫妻,更是為了讓她有一個合適的理由暫且放下兄妹倫'理,與他以情人的關係和方式相處。
即便偶爾醒過神時會生出羞恥心,但為了不讓兄妹扮夫妻的事暴露,她定會更賣力地做戲。
上當了……
灼玉越想越覺憤然,譏道:“彆搞得彷彿你是萬縣令手中傀儡,隻能藉著夫妻之名在被窩下議事!”
“隻能在榻上議事的傀儡夫妻?”容濯斂眸思忖,愉悅地笑笑,“這話的確符合你我境況。”
灼玉忍不住又嗆道:“什麼傀儡夫妻趁著做戲打情罵俏?無恥!”
容濯仍在笑,但話中流露著懷念:“正因是傀儡,才隻能藉著做戲與心儀之人打情罵俏。”
他清越聲音平靜而哀傷,彷彿月色流淌在一個寂靜的夜晚:“若成了傀儡,麵對妻子時若不曾動心要假裝動心,動心後更是得假裝——
“既要假裝著對她動心,也要假裝著不曾動心。”
即便是相愛,也需藏著。
“哪怕彼此心知肚明對方對自己亦有情意,也不敢輕易互訴衷情。怕不慎被對方利用情意刺中要害,更怕自己的情意灼傷對方。”
兄長的話語平靜,灼玉卻無端感受到了曠古的哀傷。
彷彿親身經曆,切膚之痛。
她陷入漫長的怔忪。
他總這樣神神叨叨的,明明是他強留她,卻搞得好似他們是一對被迫分開的苦命鴛鴦。
灼玉背過身去:“什麼傀儡夫妻,與你我有關麼?”
容濯隻把她攬入懷裡,摟得嚴絲合縫,不留間隙。
“灼灼。”
他又這樣喚她了。
這一稱謂讓灼玉既陌生又熟悉,彷彿灼灼不是她但也是她。她牴觸地推了推他:“你這又是想乾什麼?”
容濯抱緊她:“冇什麼。隻是忽而對你想說一句話。”
他是會放餌的,灼玉彷彿被魚鉤勾住。既生出即將落入敵口的不安,又不由得好奇:“……是什麼話?”
容濯低聲笑了笑。
“罷了。你現在可能不會想聽,也不需要這些話。”
他們已不是身處困境之中,因看不清對方情意而不得不掩藏愛意的傀儡太子和細作,她如今也已不再想聽一句他心悅於她。
就像她不再喜歡桂花。
灼玉心裡越發癢,未得滿足的好奇心撓得她輾轉反側。
“不弔我的胃口你會死麼?”
容濯靜靜看她。
此時的她和前世很像,總會因他的含蓄而不悅,時常質問他:“殿下說一句喜歡我會掉層皮麼?”
忽然間,他被前世的他操控了心神,在黑暗中更緊地摟著她,說出前世未能說出的話。
“灼灼,吾心悅於你已久。”
“……”
灼玉遽然怔住。
她的身子一寸寸僵硬,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像被某個銳物擊中。
既柔軟又痠痛。
她竟還生出了流淚的衝動。
太奇怪了,太古怪了,太冇有道理,柔軟和酸澀短暫交錯過後,羞惱後知後覺漫上。
灼玉猛地推開他,像帶刺的刺蝟道:“住口,你這個禽獸!”
早知道是這種荒唐的鬼話,她就不該生出好奇!
她從他懷中掙出來,用被子矇住腦袋,也將兄長這份讓她心覺荒唐又酸澀的情意阻隔在被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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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一個雪後放晴的日子,王家郎君與友人郊外賞雪偶遇了寄住在符家的那位女郎。
王熠微喜:“女郎怎會在此?”
往常對他不冷不熱的女郎主動走向他:“我是特來尋你的。”
二人來到一處亭子裡,她徑直問他:“你喜歡我?”
王熠十五六歲隨父親經商,頗有幾分看人的本事,初見時就看出這位女郎本性驕矜,不過是因為有心事而變得拘謹。她越客套迴避,他越覺得好奇她身上藏著什麼故事、驕矜肆意之時會是何種模樣。
男女之間那點風月之事,往往不就源自於一點好奇心麼?
因而當她露出了荒誕不羈的一麵,王熠內心自然喜悅。但他也並非會被情字弄昏頭的無知少年郎。
這位女郎對他素來客套有加,突然反常實在可疑。
那一點好奇不足以讓王熠捨棄理智,他彬彬有禮道:“在下是對女郎有好感,但發乎情止乎禮,女郎也知道王家與高家即將定親,今日為何突然揭穿在下的心意?”
虛偽,錢靈內心輕嗤。
她徑直說:“我不喜歡高家女,又覺得你不錯。”
這也太過直接了。
王熠一時有些招架不住,隨後生出了戒備:“女郎想利用我,離間高、王兩家聯姻?”
錢靈目光閃躲:“不是想利用你,隻是不想你和彆人聯姻。”
“女郎此舉當真是出於私情,而不是受符家指使?”
王熠朝她走過來,眼中閃過一抹狠厲和忌憚,錢靈第一次直麵這樣的狠厲,即便她是公主之女,若是他殺了她再和官府聯合栽贓給彆人,恐怕也查不出什麼,這就是地方豪強的可怕之處,她不免緊張地攥緊手。
錢靈噎了噎,發出的聲音幾乎不像自己的:“不是符家,是……是那位鐵官的夫人找上我,她想利用我破壞高王兩家的聯姻。”
在王熠追問之下,她一股腦抖了出來:“他們說在來時路上遇了劫匪,萬縣令曾說是豪強在警告,讓他們彆聲張,以免得罪了哪一家。
“但他們不知怎的懷疑是王家,那傅夫人氣不過,想給你弄些不愉悅。她找上我,因我曾被高家女奚落過,便答應她試一試。”
“攏共就說了這些,冇彆的,你彆把我賣了啊。”
……
回程馬車上,王熠裡回想那位錢女郎的話,目光逐漸陰沉。
若非那女郎膽小出賣了傅夫人,他恐怕還不知道鐵官遇匪之事,更不知王家已被懷疑。
此前萬縣令曾暗示東平陵幾大家族,稱齊王不希望他們為難鐵官,王家又怎麼會跟齊王對著乾?
會是哪家做的?
萬縣令又為何壓下訊息,難不成是高家所為,要栽贓王家?
王熠擔心是傅夫人在離間,輕易不願懷疑高家。
他召來兩個暗衛:“你去查查鐵官遇匪的事。你去跟蹤那位女郎,留意她見了誰,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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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午後,灼玉在小院裡修剪花枝,冷不丁被刺了下手。
她莫名不安,想尋錢靈問問,把人約在一處茶肆。
錢靈麵露愧色,不敢看她:“對不起,我架不住他威脅,把你與我說的計劃都告訴他了。我實在是不行,你還是另覓高人吧!”
灼玉聞言一驚,拉住她詢問,但錢靈掙脫了她:“我問過了,你們遇匪的事與王家無關,許是彆家做的。總之彆再找我!”
她說罷傲然地甩袖離去。
“不中用的嬌女郎!”
灼玉在雅間裡生了好一會的氣,悶悶不樂地離去。
守在小院的侍婢見她帶氣歸來,不由多留意她的一舉一動。
入夜容濯回來了,灼玉迎了上去,嗔道:“這麼晚纔回來,莫非是忘了家裡還有個妻子?”
“有事耽誤了。”
容濯當著侍婢的麵急匆匆牽她入了房中,“今日萬縣令與我說,王家在查我們夫婦倆遇匪的事。”
灼玉愕然,隨後稍壓聲道:“是我做的。我懷疑是王家派人找的劫匪,尋來錢女郎想聯合她破壞高、王聯姻,哪知她經不起嚇,把我招了出來……這怎麼辦啊!”
容濯半晌不語豫,頭疼地揉了揉額角:“無知婦人!”
“你才無知!你還懦弱!要不是你把我怎麼會被劫匪擄走,我隻是氣不過,想解解氣嘛……”灼玉指著他鼻子罵,罵著罵著又想起一事,“但那錢女郎都說了不是王家,難不成是高家?不然萬縣令怎麼會特地叮囑我們彆往外傳呢?他們定是不服王家後來者居上,威脅了高家地位,想栽贓給王家,一定是這樣的!”
她聲音不覺拔高,容濯忙捂住她的嘴:“就算是高家我們也惹不起,你忘了萬縣令叮囑我們,隻要安分守己即可平安回去。”
夫婦對視一眼不再說話,窗外靜候的影子亦很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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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在查劫匪?”
聽完侍婢的通傳,萬縣令頗頭疼地“哎”了一聲。
此前他怕那傅大人給他添亂,哄著小夫妻守口如瓶,冇想到還是走漏了訊息,還引得王家去查!
他忙去告知高家。
高家家主高逾聽了亦皺眉:“原先我以為是王家囂張派人行刺鐵官,但王家既會去查,想必不是他們,那麼又會會是誰?”
難不成是有彆的人想栽贓高家,或者離間高、王兩家?
王家家主在病中,家中如今是長子做主,高逾思來想去決定約見王熠,寒暄一番後,他聊起傅大人夫婦遇匪之事並解釋。
“長安許是有變動,日前臨淄太子通過萬縣令多次暗示,知會各家彆在此時為難朝廷的鐵官,有道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高家怎會對鐵官動手,使得齊國利益受損?吾之所以壓下訊息不告知賢侄,是擔心賢侄自亂陣腳,中了彆人的離間計!”
薑還是老的辣,隻一番陳明利弊,王熠被說動了。
他答應了女郎不會把她的話說出來讓她得罪朝廷的鐵官,便隻問道:“倘若是那傅大人想對付高、王兩家,叔父認為當如何應對?”
高逾道:“那文弱書生不敢大動乾戈,隻會離間。隻需穩住陣腳,讓他抓不到錯處即可。”
“正是此理。”
王熠深以為然。
話說到此處,高逾想起了萬縣令傳來的話中所提到那位錢女郎,趁機問:“聽聞賢侄與寄住符家的一位女郎頗熱絡,我知你與吾女是為了家族才聯姻,但夫妻除去是夫妻亦是同僚,到底與露水情緣不同。望爾莫被一時亂花迷了眼。”
高高在上、宛若恩賜的口吻讓王熠心裡泛起些許不痛快。
他解釋道:“侄兒對她並無男女之情,是聽說她來自長安,觀她氣度不凡,疑心符家暗中拉攏長安的勢力,想一探其底細。”
他順勢問高逾:“不知世叔可見過那位女郎?”
高逾稍頓了頓。日前在長女回鄉省親時曾告知他長公主之女因父母失勢,暫時躲在了東平陵。
齊太子素鐘情於錢靈,不日將來臨淄巡查鑄鐵,那女郎說不定是在此守株待兔。長女稱會阻攔太子來東平陵,讓他多留意。
高逾本想如實告知王熠,但轉念一想,即便寧遠侯和長公主倒台,但聽聞天子和莊太傅疼愛錢女郎,王家輕浮,王熠若得知錢女郎身份,會不會棄高家女而選擇錢女郎?
聯姻倒是次要,當此之時,就怕王家想不開聯合朝廷打壓高家,高逾不想多生事端。隻說:“良娣曾言,那似是寄居在符家的罪臣之女,賢侄還是遠著為好。”
王熠到底年輕,被高逾勸了下來,再三承諾不會再去查劫匪一事,更會從此遠離錢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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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子來報,稱高家家主昨夜連夜邀請王熠見了一麵。回去後王熠便不再查遇匪之事,想是被高逾說服了。”清晨,灼玉才醒來,容濯便遞來了這一訊息。
灼玉睜開惺忪睡眼:“但他們當真半點不懷疑對方?”
容濯道:“即便高、王兩家相互不懷疑,但有一件事是他們不知道,我們卻知道的。”
灼玉默契接話:“綁架傅大人的劫匪並非東平陵豪族所派。”
容濯頷首,又道:“因此高家會懷疑包括王家在內的所有人,王家也會懷疑包括高家在內的所有人,這其中也包括——”
他故意頓了頓,垂眸看著灼玉,她果然接了話。
“我們夫二人。”
說完灼玉旋即反應過來她竟無意識把她和容濯歸為夫婦,她避開容濯含情脈脈的目光,低垂的長睫亂顫,一定是她做戲太過入戲。
一定是。
灼玉乾脆把戲做到底,怒道:“對了傅大人,昨夜你是不是說我‘無知婦人’了,是不是?!”
妹妹又在借做戲掩飾,容濯眼中露出瞭然的笑意。
但他不會總是給她自欺欺人的機會,把她攬入懷裡低聲哄道:“昨夜隻是做戲,我怎麼捨得?”
僅一句話把灼玉的戲台子拆了,對他冇轍,她迅速轉移話題:“這般看,我們纔是最懷疑的人,他們會不會不顧齊王囑咐,暗中對我們倆下手再栽贓給彆家。”
容濯想了想,道:“夫人說得在理,是有這個可能。”
灼玉不覺打了個寒戰:“我就隨口一說,你可彆嚇我啊……”
“不怕。”容濯趁她不留意的時候把她裹入錦被裡。
兄妹蓋同一襲錦衾,便有了合二為一般的親昵錯覺。
容濯眉眼溫柔地彎起。
灼玉還在出神想對策:“為今之計,大抵隻能先發製人,推出個替罪羊,免得他們懷疑你我。隻是,選高家還是王家呢——”
說著說著才發覺她竟不知何時被他捲入同一床被子下,他簡直像個牛皮糖,無孔不入、無處不在!
“……喂,你怎麼又趁機動手動腳,滾出我被子裡!”
容濯笑著,伸手環住她的腰肢,搬出她慣用的路數,正色道:“說正事呢,彆分心。”
“……”
灼玉一忍再忍。
正事的確更要緊,隻要辦成了正事,她就可以回趙國,再也不必跟他做這假夫妻的戲。
她無視容濯含情的目光,道:“得先重擊兩家,纔有可能分化其餘豪族並乾涉鑄鐵。如今刺已埋下,接下來就得進一步離間他們。”
正說著,侍婢忽地叩門:大人,萬大人派人傳話,稱明日齊王三公子來助朝廷督辦鹽鐵,明晚縣令府上設宴,您記得赴宴。”
三公子?!
榻上的兩人雙雙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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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玉頭登時大了。
“他不是十日後纔來麼,怎麼提早來了,麻煩。”
“或許是齊王尋不到皇太子下落,心中焦灼,擔心東平陵這邊也出亂子才提早派容宣來。”
容濯悠然把玩著茶杯。
他還有心思品茶,灼玉把他手中茶杯奪了:“他來是要見您的。你要暴露了,傅、大、人!”
容宣代表著齊國的利益,可不像錢靈會幫他們遮掩身份,隻會將此事稟明吳王。屆時齊王會笑嗬嗬地把他們二人迎去臨淄。
皇太子扮做鐵官垂詢民情倒還可以吹噓,但中途被認出導致計劃落空則會成為他們兄妹的恥辱!
灼玉猛搖他肩頭:“傅大人,您倒想想辦法啊!”
容濯被她搖得前後猛晃,他擡手扶著額角,笑著求饒。
“彆搖了,傅大人頭暈。”
灼玉更惱了,重拍他的肩頭以泄憤:“是你要假扮鐵官的,你若暴露了我就丟下你連夜離開東平陵,水上彆業雖冇了至少還能挽回顏麵。要丟人你自個丟去!”
容濯被妹妹打得心情頗愉悅,眼角眉梢都噙著溫柔的笑。
他無奈道:“傅大人想不出辦法,聽聞傅家一向是傅夫人做主,傅夫人可有良策?”
灼玉捂住耳朵,有那麼一刻甚至想一道毀滅得了。但她的確萌生一個新的計策,附耳同他細說。
容濯聽罷,沉靜的眸中含笑,笑裡映著她臉容。
“還是夫人法子多。”
兄妹議定後,灼玉先去見了錢靈,確認王熠不知道錢靈身份,她又約見了符少夫人。
她用錢靈長公主之女的身份,向符少夫人拋出合謀邀約,並陳明利弊:“你們收留錢女郎,不就是想通過莊太傅步入朝堂麼?天子一心想整治鹽鐵私營亂象,眼下我這裡比拉攏莊太傅要更合適的機會。”
符少夫人被她三寸不爛之舌說得鬆了口,猶豫道:“此事還需過問家翁與郎君之意。”
然而二人才一離開樂館,一個探子也從樂館的暗格中悄聲探出頭,火急火燎地直奔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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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熠聽了探子彙報,亦是愕然:“傅夫人說寄住符家的女郎是長公主之女?你莫不是聽錯了?”
高家家主的話在前,王熠不會輕易相信,何況片刻前他才偶遇那位女郎,他問起她身份時,女郎隻說自己是個富商之女。
他質疑道:“傅夫人不過一介小官之妻,怎會認得長公主之女?長公主之女又為何寄住在符家?”
探子道:“符少夫人也這般問了,但傅夫人稱她母家有人在長安,她有幸見過長公主和錢女郎。而符家家主會收留錢女郎是因與符家老太爺與莊太傅有些交情。”
王熠回憶有關錢靈的一切,如此倒說得通。高家家主明知她身份,為何上次他問起時有意瞞著?
王熠不覺慍怒。
但他仍存著謹慎,覺得應當確認一二:“正好三公子要來東平陵,他定見過長公主之女,我與他有些交情,一問便知。”
但不能讓高家少主先見到人,否則恐怕會聯合三公子瞞著他。
王熠快馬出城,在距東平陵驛站數裡處“偶遇”三公子容宣,不經意地聊起那位女郎。
“姿態驕矜、錢姓女郎?莫不是喜穿綠衣,柳葉眉杏仁眼,眉尾有一顆小痣?”容宣訝然。“那可是長公主之女!長公主曾有意撮合她與我王兄,可惜她似乎不喜歡我王兄,我王兄卻癡心一片……難怪高良娣阻攔王兄來東平陵,把這差事派給我,想是日前她省親時碰到錢靈,生怕我王兄來了見到他的心上人!”
王熠聞言眉頭不覺壓下。
容宣打量王熠的神色,輕嘖:“你與高家二女將定親,莫不是想幫她阿姊剷除異己?”
王熠連忙擺手:“那可是皇親國戚。我哪敢啊?再說了,二孃也不見得會領我情。”
容宣聽他似乎對高二孃有情緒,故意道:“高家家主定早已知道她身份,為何不告知你?”
這句話刺中了王熠內心。
高家非但不告知,還稱她是罪臣之女,告誡他遠著。
這究竟是為了他們王家好,還是在忌憚他王家、生怕王家借長公主之女與朝廷合謀打壓高家?
猜忌一旦滋生,就無法製止。
王熠無法不多想。
他請求容宣:“高世叔如今正通過萬縣令替太子留意東平陵各家,若得知我在他之前見過您,怕要誤會我對齊國有二心。今日我與公子在此偶遇之事還望保密。”
與三公子分彆後,王熠再次派人去查傅大人遇匪一事。
諸多端倪指向了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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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裡。
灼玉愉悅地哼著歌。
王熠最終冇忍住懷疑,派人去查了劫匪一事。她和容濯早已備下了證據等著,讓一切跡象指向高家。
心裡的刺已埋下,他隻會認為是高家想陷害王家。
但他們還不能徹底放心。
她問容濯:“他是會跟我們合作,還是三公子?”
容濯道:“容宣。他看似與齊太子兄友弟恭,實則暗藏野心。高家幫齊太子斂財、收買人馬,容宣想打擊太子,勢必會拉攏王熠,助他對付高家,讓太子痛失臂膀。正如妹妹所料,王熠得知錢靈的身份定忍不住越過高家與容宣求證,容宣則會趁機挑撥王熠與高家的關係。”
“而王家是齊國豪強,與朝廷爭奪鑄鐵權,不到萬不得已,又怎會輕易與朝廷為伍?”
灼玉接過話:“可即便高家倒了,王家也將一家獨大,東平陵鐵礦還是握在齊國豪強手中。”
這可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她點了點手指:“我要讓王熠隻能選擇我們。”
容濯輕笑:“原來妹妹想釣的魚不是符家,而是王家。”
灼玉道:“符家也要釣,但符家空有聲望,隻適合在高、王兩敗俱傷後為朝廷所用。要先讓王熠倒向我們,給出齊國和高家的把柄。再用符家對付其餘豪族。”
容濯讚許地看她:“妹妹故意
讓錢靈把你賣了,不隻是為了降低王熠的戒心,更是為了讓王熠知道,他還可以選擇與我們合作?”
灼玉擺出高深莫測的姿態:“傅大人纔看出啊。”
容濯謙遜道:“傅夫人計策高深,尋常人無法看穿。敢問傅夫人,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給王熠的爐子裡添一把火,讓他隻能選我們。”
灼玉看著眼前的茶爐。
爐中茶水沸騰,霧氣升騰,模糊了她的眉目。
忽而夜風吹來,霧氣逐漸散去,如薄紗徐徐展開,素簡的小院已成了是金碧輝煌的王家宅邸。
王熠坐在茶桌前望著茶爐中的熱氣,回想近日諸事。
高家,長公主之女,傅大人。
“嗬……”
高家是仗著太子良娣纔可在東平陵作威作福,但若是齊國太子換一個人來做呢?王熠重重擱下茶盞,決定拉攏三公子容宣對付高家。
還未來得及去尋容宣,高家家主派人捎來兩句話。
——賢侄可曾私下去見過三公子,問及錢女郎的身份?
他還約王熠明日再見一麵。
王熠手微顫。
他私下見公子的事或許能被高家人探知,可他同三公子時周遭除了他和三公子就再無旁人。
高家如何得知他說了什麼?
王熠喚來探子:“三公子今夜抵達官驛後都見了誰?”
探子道:“隻見過萬縣令,不過很快就散了。”
王熠心中猜測更重。
莫非是三公子背棄了承諾,私下把
他們的對話告知了萬縣令?萬縣令再告知高家,高逾纔會派人來詢問並暗暗告誡他。
亦有可能是傅大人在離間。
或許去尋三公子求證是最穩妥的辦法。但方要出門,王熠弄明白一事,不管高家從何處得知訊息,都證明高家早已不信任他們王家,往後勢必會打壓,即便三公子冇有賣了他且願意對付高家,但也無法確保三公子最終能壓過太子。萬一做不到,他豈不竹籃打水一場空?
得選一條更合適的路。
王熠思慮許久,因怕翌日容宣見到朝廷的鐵官之後再生變故,他取出一本賬冊交給心腹。
“暗中送去給傅大人。”
-
傅大人很快收到了賬冊。
榻邊,容濯手中秉燭,灼玉在燈下翻看賬冊,秀眉漸攢:“王熠果真多疑,信不過高家,更信不過容宣。但他也真狡猾!給的儘是些高家瞞著齊王室與彆國貿易往來、以及躲避納稅的證據。雖能找藉口查辦高家,但不損及齊國和東平陵豪族的根本利益,把我們當刀使呢!”
她不悅地撂下賬冊。
不曾抓到齊國的錯處,他們此行便會功虧一簣。
灼玉問容濯:“僅憑這賬簿,明日還是冇法與容宣博弈。看來我們二人真的要淪為笑柄麼?”
容濯凝視她的目光在燈下倍顯溫柔:“不如連夜私奔,營造出鐵官被賊所劫的假象,並倒打一耙,說齊國勾結土匪挾持鐵官。”
出的都什麼餿主意?
但兄妹對視一眼,灼玉頓生一計:“……好主意。”
她用力拍他肩頭,拍得文弱的“傅大人”直低咳。隨後附耳同容濯說了幾句,容濯認真聽著,眼裡笑意越濃:“那便按妹妹意思來。”
議定之後,兄妹倆連夜出城,然而馬車剛出城數裡就被容宣和高家、萬縣令帶兵攔下。
容宣坐在馬上,聲音在冬日裡冷仄仄:“傅大人是趕著回長安邀功麼,竟是半日都等不及?”
車內的人冇迴應,似乎低聲與車伕說了兩句話。
車伕高聲道:“傅大人是臨時受皇太子詔令離去,已派人給萬縣令留了信。望公子切莫阻攔!”
容宣冷嗤。
皇太子?彆人不知道皇太子此前遇刺的事,他難道不知?
看來萬縣令安插在傅大人住處的侍婢打探得不錯。
雖說王熠再三解釋討擾,稱隻是給了能扳倒高家的證據,但若隻有這些,這夫妻倆不會急著走。
他給的賬本中定還有齊王室暗中操縱高、王兩家壟斷此地鐵礦、躲避朝廷查辦的證據!
容宣不能再讓他們帶著任何不利於齊國的把柄回到長安,他不得不親自前來,若攔下了賬簿,回臨淄還能邀個功並倒打王兄一耙。
他揚聲道:“留下賬簿,本公子便放你離去!”
車伕依舊堅持聲稱:“我們大人有皇太子的口諭!”
容宣冇了耐性:“皇太子口諭?!哪來的口諭!今日便是皇太子親自前來,我把你這小官懲治了,他也不好說什麼!識趣的話交出賬簿,否則可彆怪我的刀劍無情!”
他讓兵馬圍住馬車,驅車近前:“傅大人,請吧。”
車內人遲遲冇有回話。
過了稍許,從車簾後探出一隻冷白的手,及一個清冷的聲音:“阿宣,你好大的膽子。”
馬車的簾子掀了開,露出和這道聲音一樣神秘冷清的眉眼。
容宣遽然怔住。
車內除去一個麵上帶傷,神色惶恐的年輕人,還有位俊秀溫雅但無一處不透著威壓的玄衣公子。
赫然是他那據稱遇刺失蹤,生死難料的堂兄容濯!
“太、太子殿下?”
容宣方出鞘的劍隨著手腕狼狽地顫了顫,如何也不敢相信。
萬縣令和高家家主更是懵然地對視一眼。這不是那位傅大人麼?怎會是皇太子殿下?
皇太子麵容沉靜,似乎隔著一層冷淡的霧,淡淡地望著圍住馬車的兵士,道:“孤奉父皇之命秘密來齊地主助皇叔督辦田黨乾涉齊國內政一案,不料剛入齊地便遇了刺。孤派來東平陵督辦鑄鐵的鐵官傅大人亦被山匪所劫,若非孤的人馬適時營救,恐早已命喪黃泉。”
萬縣令想起他曾告誡“傅大人”的話,登時出了一身汗。
皇太子又道:“孤見東平陵權貴與平民如隔天塹,為體恤民情扮做傅大人來此一遊,齊國果真臥虎藏龍,不曾讓孤失望。”
每一句話都讓容宣心頭顫上一分,思緒大亂的瞬間,他竟萌生了一個危險又膽大的念頭。
不如——
剛這樣想,容濯忽而朝他和煦地微微一笑:“阿宣自幼膽識過人,可是在想如何讓孤永留齊地?若有一日長安和諸侯各國的兵馬陳兵臨淄時,想必你也不會膽怯。”
話音方落,從遠處晨霧瀰漫之處壓來一道攝人的黑線。
是隨護皇太子的三千衛率。
三千精銳氣勢淩人,似一把玄色的利劍,容濯的話更是令人膽寒,容宣出了一身冷汗。
理智回籠,他手中長劍“哐當”掉落在地,忙請罪:“不敢!臣對殿下絕無二心,是聽說傅大人聯合王家給齊國羅織罪狀,擔心天子誤解我父王忠心才如此!殿下明察!”
端坐車內、執掌生殺的青年許久不表態,直到背後傳來一聲輕笑,他嘴角彎了彎,麵上仍高深莫測,手卻悄然地往後伸。
藏在他背後的灼玉被他輕輕掐了一把以表暗示:老實點。
灼玉忙憋笑。
瑟縮在一旁、目睹了兄妹二人小動作的傅大人頭也不敢擡,誰能想到假扮他們夫婦的人是皇太子和翁主啊……他不僅冇氣節地把印信給了彆人,還目睹了皇太子與妹妹微妙的私情,完了……他要完了。
車內車外眾人各懷心思,周遭陷入詭異的死寂。
直到容宣跪得僵硬,心裡一再崩潰,容濯才漫不經心地開口。
“阿宣言重,父皇與皇叔乃手足,孤待你亦如手足,若齊國一心效忠,孤豈會不通情理?”
-
遠在臨淄的齊王眼皮子直跳。
“哎呀,這是咋了。”
才感慨冇一會,齊國太子麵色發白地急奔入殿。
“父王,不好了!三弟在東平陵時誤以為鐵官拿到齊國夥同豪強矇蔽朝廷的證據,提著劍要殺鐵官滅口,被皇太子的人抓了正著!”
“蠢貨!都說了讓他彆衝動彆衝動!”齊王眼一黑,好歹是一國君主,他勉強鎮定,“幸好隻是個小小的鐵官,回頭羅織個罪狀,還可為老三的魯莽尋個藉口。”
齊太子又是竊喜又想哭。
“但……那鐵官,是皇太子為體察民情所扮的。”
“什……什麼?!”
齊王眼前一黑又一白,高大壯實的身軀往一側猛傾。
“父王!”
-
三日後。
定陶城外的遊船上,灼玉追著方從臨淄趕來的容濯追問。
“阿兄阿兄,齊王當時的臉色是不是很難看?”
“嗯。相當難看,但仍舊強顏歡笑,未待孤開口問罪便主動答應朝廷乾涉齊國各城鹽鐵。”
“那他可是想宰了容宣?”
“不僅是想,是險些宰了,幸而孤心善攔了下來。”
“那可不能殺,容宣可是朝廷的大功臣呢!”灼玉掩唇竊笑,因她不想暴露和阿兄假扮夫妻的事,那日過後,她便在護衛護送下先行來定陶驗收她的水上彆業,順道列席幾日後容玥和安陽侯世子的婚儀。
冇能看到齊王憋屈的模樣屬實遺憾,灼玉幽幽歎道:“容宣大不敬的話給我們遞了一個比聯合豪強矇蔽朝廷還大的把柄!齊王明知是詭計,但為表忠心也不得不在鹽鐵上讓步。”
她負手立在船頭,遠眺那已劃歸她名下的水上彆業,越看越滿意:“傻小子來得太是時候了,齊王這會定想把他塞回孃胎裡!”
從見到她起,容濯嘴角就冇壓下來過,不吝讚許:“多虧妹妹神思敏捷,靈活應變。”
她的路數雖野了些,但善於挑撥人心,王熠的多疑,容宣的倨傲和口無遮攔被她利用得淋漓儘致。
容濯看著身側的妹妹,嘴角不覺噙了寵溺的笑。
他冇辦法不寵她。
灼玉被他誇得心滿意足,不忘禮尚往來:“也多虧阿兄相幫。”
說著以袖掩麵笑了。
容濯看著這樣的妹妹,眸光和聲音都壓得一柔再柔。
“在笑什麼?”
灼玉落下廣袖掃了他一眼,眼中戲謔之意頗濃:“在笑你當時在馬車裡恩威並施,裝得正兒八經的,若不是我知道你私下什麼樣,還真會跟容宣一樣被你唬到!還有你假裝傅大人的時候,把他的軟弱懼內拿捏得極好,當真是窩囊得很!”
容濯看著她興高采烈的模樣,心裡軟得不像話。
自從他撕破了兄妹的界限,將妹妹強留在身邊,她便再未毫無顧忌地同他開懷地嬉笑打鬨。
彆業到手的喜悅讓灼玉暫且忘卻其餘瑣事,對著江水感慨:“那幾日當真又快又慢。”
“慢麼。”容濯望著遠處破開霧氣而來的一艘船,眼中笑意慢慢地淡下,“但我隻想再慢一些。”
最好能以夫妻的身份地老天荒,不必顧及外界。
可看著妹妹無憂無慮的笑顏,終是冇有說出這一句話。
太煞風景。
灼玉還未回過味,乜了他一眼:“再慢一些我小命就冇了!下次就算給我一座王宮我也不乾了,還要跟你假扮夫妻,當真是羞恥——”
提到這兩個字眼她眼裡毫不設防的微笑倏然淡下。
她險些忘了,她和容濯不是因為正事纔要假扮夫妻。
這一切源於他的私情。
久違鬆快的心又覆上揮之不去的薄霧,她悄然從容濯身邊挪遠些,隻有離容濯和他的情意遠一些,兄妹之情才能近一些。
可是離他遠了,兄妹之情又能存續多久呢?這多矛盾。
灼玉看著腳下流逝的江水。
“妹妹。”
容濯握住她的腕子,迫使她轉過來直視著他的眼眸。
“十日還不夠你習慣我麼?”
灼玉垂下眼簾。
她不得不承認容濯很瞭解她,假扮夫妻時,她曾不止一次忘記了兄妹悖倫的羞恥,甚至偶爾會生出他們成婚已久的錯覺。
可假扮和真夫妻到底不同。
她無法想象和容濯行夫妻之禮的畫麵,連想都不敢想。
更何況她和他之間不僅僅是習不習慣的問題,也不僅僅存著兄妹倫'理,還涉及趙國與朝廷,決定她的後半生是何模樣。
所以,不夠。
灼玉避開阿兄含著情愫的視線,適才雀躍靈動的少女眉眼覆上疏離冷靜:“你許諾過事成之後放我回趙國的。水上彆業我驗過了,待容玥婚宴結束我就離開。”
“記得。”容濯手不曾鬆開,溫柔捧起灼玉的麵頰,垂睫凝著她的眼眸,低聲哄道:“但妹妹看不出麼?哪怕隻是假扮夫妻,我與你亦比你與容頃默契。你和我,纔是這世間最般配、最適合做夫妻的人。”
他不顧她意願擁她入懷,視線越過她,遠眺前方薄霧中隱隱約約的人影:“我會送你回到趙國,但也會派人與父王提親。”
荒唐。
他私下仍喚她為妹妹,喚趙王為父王,卻說要與父王提親。
灼玉喉間滯澀。
“我不嫁。”
容濯擁她入懷:“我不會逼你嫁,但你不能再嫁給容頃。”
“我不會嫁給容頃,誰也不嫁。”灼玉從他懷中掙脫,轉身看到江波浩渺處的一艘船。
是吳國王室的船。
船頭孑然而立的人正是她的未婚夫婿,容頃。
他正看著她和她阿兄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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