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成夫君妹妹 第41章 041 “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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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幫幫我。”
江上薄霧被冬風吹了聚起又散,
灼玉視線所及處的人也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一陣強勁的冷風簌簌吹來,霧悉數吹散了開。
灼玉從十日的戲中清醒。
前方是容頃失落的目光,身後是阿兄偏執的視線。
容濯徐徐朝前邁了一步,
與她並肩而立,
遠眺前方的船上。
“公子頃來了。”
灼玉倏然緊繃:“我與他的婚事我自會說,不必你管。”
容濯冇說什麼,垂眸看著她腳下所站之處,清冷聲音柔和稍許:“阿蓁,彆離江水太近。”
灼玉回身望他,
無奈又平和道:“阿兄是在暗示我,吳國的圖謀和容頃的情意皆是江水,會讓我覆滅。那麼阿兄呢?兄長於妹妹而言,
本應是舟。可你的權勢和情意對我而言,不也一樣是江水?”
容濯微微怔住。
他看著妹妹的側顏,她眉目柔媚可親,然而隻看側顏時卻總給人孤傲憂鬱的錯覺。
兄妹都未說話,隻聞濤濤江波聲,
許久容濯溫和地輕笑。
“我僅僅是想讓妹妹離船邊遠一些,並無深意。
“阿蓁,我冇那麼複雜。”
所想要的,也就隻有一個她。
灼玉回頭,
阿兄目光裡關切和哀傷,
她目光微顫。
自上船後容濯就一直盯著她腳下,幾乎一刻也不肯離開,
她當他是在琢磨如何把她困在身邊,未曾想過他隻是擔心她再次落水。
灼玉緊攥的手慢慢地鬆開。
刻意對容濯豎起的刺也不自覺軟了下去,灼玉與他對視,
更無奈地喚了一聲:“阿兄。”
容濯沉默地回望她。
眨眼大船駛近。
船上除了容頃,還有容淩及自趙國來觀禮的容鐸和容嵇。
“執——殿下!阿蓁!”容鐸一見二人便高興揮手。
灼玉身形卻越發僵硬了。
對麵是她的王兄們,他們的存在象征著親情和倫理,無形地朝她壓來。容濯也是她的王兄之一。在他們的注視下,她連再和容濯對視的勇氣都冇有,垂著睫央求他:“阿兄,你給我留點餘地。”
容濯默了默,“依你。”
她和容濯所在的小船不宜乘坐太多人,對麵大船上的人隻能隔著船行君臣之禮,容濯頷首迴應,而後折身獨自返回了船艙。
他不想旁觀她與容頃的一切,哪怕僅是閒談。
他亦不想再聽她喚容鐸和容嵇“阿兄”,那隻會提醒他,他與妹妹連兄妹羈絆都不如旁人深。
灼玉看了他寂寥的背影一眼,咬牙登上對麵的船。
容鐸還等著與容濯敘舊,見容濯不曾一道上船,訝然地問她:“太子殿下為何不一道過來?”
灼玉打量容鐸的神色,斷定容嵇還不曾告知長兄,她莫名鬆口氣,一連找了好幾個還算得當的理由:“殿下還有事,許是不想讓我們太拘束,我也不太清楚。”
容鐸粗心,不疑有他。
而容嵇望著朝反方向遠去的皇太子船隻,無聲歎息。
幾人寒暄著,吳國長公子容淩從船艙內走出,看了眼容頃,斂下思忖,朗笑道:“聽聞殿下遇刺後扮作鐵官至東平陵體察民情,屬實辛勞。”又問道:“翁主與殿下同路,可知曉箇中經過?”
那賊首招供的隻言片語讓灼玉對吳國和容淩生出戒備,但她和容濯一樣善於做戲,儘管懷疑他與田黨合謀,在毫無證據的時依舊能如常相處,她笑道:“我亦所知不多,長公子好奇的話可問問殿下。”
說罷轉向容頃,腳下略一頓,露出個還算自然的笑。
容頃亦溫和地微笑。
兩個有婚約的人麵對著麵卻隻是拘謹地朝對方微笑,這一幕當真古怪。容鐸打趣道:“你兩都快成親了,還這樣生疏?”
灼玉嘴角笑意微凝,容嵇適時上前道:“君母適才還念起王妹,阿蓁不妨先去驛館見一見君母。”
他將灼玉從不上不下的氛圍中解脫了出來,灼玉朝二王兄感激一笑,順勢與容淩和容頃致歉:“容我先隨兄長去拜見長輩。”
下船之後,容嵇拉住了她,低聲道:“我思來想去,不曾將你和太子殿下的事告知君母,隻說你過去幾日是在定陶遊玩。你們的事是否要說、如何說,阿蓁自己決定吧。”
灼玉感激於他的體貼:“多謝王兄,我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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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隻剩容淩兄弟二人。
容淩看向心事重重弟弟:“翁主與皇太子很親近。”
容頃道:“他們是兄妹。”
“倒也是。”容淩笑了下,又道,“既如此,為何二弟方纔看到他們在一處時還滿腹心事?”
容頃回過身睇視兄長:“長兄有話但可直言。”
容淩負手眺望著遠處江波,眉宇銳利:“冇什麼,不過是想說良緣難得,彆因為誤會錯失了。”
兄長的寬慰非但冇讓容頃寬慰,胸中反更沉重。
他到底冇忍住,問出已盤旋心中已久的疑惑:“趙意曾散播我與翁主曾假扮夫妻的流言,其實是受王兄指使,而非寧遠侯,對麼?”
容淩冇回答:“是又如何,你正好也喜歡她。”
“故而長兄你當真與田相和寧遠侯勾結?”容頃神色微變。
長兄不以為然:“主謀是寧遠後與田相,與吳國無關,即便查到吳國,也不過是些無足輕重的事,我隻想讓你得償所願。”
容頃卻是不信:“當初長兄與靳女郎有私情時,父王曾稱男子不應為情所擾,讓你將人送去長安,長兄不猶豫半分。如今卻促成我與翁主的婚事,勸我做一個情種,其中難道冇有半分利弊權衡?兄長所圖謀的,當真隻是些無足輕重的小利?”
容淩目光倏然冷銳,反問他:“君母隻有你我二子,我若做情種,你還能像如今自在隨行,做一個無慾君子、娶心儀之人?
他冷冷背過身:“容頃,你冇有資格指責我弄權。”
容頃被指責得啞口無言。
他的確是因為父母和兄長的庇護才得以隨性而活。
他啞聲道:“長兄,天子與皇太子城府皆深,手段亦一脈相承,與朝廷為敵不會有好下場,我不想你和父王因野心陷入滅頂之災。”
容淩背影稍緩:“二弟放心,我並非圖謀不屬於吳國的利益,隻是不想將屬於吳國的利益拱手相讓,天子有削藩之心,我不過是見皇太子與灼玉翁主關係緊密,纔要促成這樁婚事,為吳國做打算。”
他拍拍弟弟的肩背,語重心長道:“阿頃,你受吳國奉養,有聯姻的責任,而你正好喜歡她,我已助你得到所愛,即便她與皇太子真有什麼,也由不得你擅自退親。”
容頃從兄長眼底窺見隱忍的遺憾,不忍再反駁他。
他離船後,容淩的門客嵇軒擔憂道:“我們派去刺殺皇太子的人不知所蹤,也不知是失敗身死還是已落入皇太子之手,翁主或許早已知曉聯姻的真相。朝廷那邊,寧遠侯和田相雖擔下了罪責,可眼下看來,皇太子心冷手狠,難保這火不會繼續燒到吳國頭上。聯姻隻不過是錦上添花,吳國還需多方籌謀啊!”
容淩早有對策:“非水到渠成之時,不宜冒進。先用阿頃和翁主的婚約為契機試探皇太子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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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玉在安陽侯府見到了暌違已久的張王後和容玥。
她像水中浮沉的人見到救命稻草,急朝張王後走去,不覺顫聲:“君母,您來了。”
張王後細心,察覺她的無措,忙扶住她消瘦的身子。
“可是在外受委屈了?”
灼玉想開口說起容濯的事,擡眸望見張王後與容濯三分相似的眉眼,她驀地抿住了嘴。
與趙國有關的一切都在勾著她回想曾以親兄妹相處的歲月。
容濯到底失算了。
在東平陵以夫妻相稱的十日哪抵得了過往歲月?
張王後敏銳地窺見她眸中似是內疚、自厭,甚至恥辱的情緒,正想追問,灼玉眼簾一壓:“冇什麼,就是我與吳國的親事有問題。”
她順勢把容濯從賊首口中審到的話告知張王後。
又說:“公子頃雖有君子之風,但吳國表露的野心屬實危險,我還是與他解除婚約為好。”
張王後沉吟:“是啊,若是吳國早有圖謀,此事就不止是你與公子頃的事,而是兩國之間的事。”
她讚許了灼玉的果斷和遠見,又道:“可突然解除婚約,恐吳國會起疑,說不定會破罐破摔對趙國發難,君母得想個計策。”
這點灼玉已然考慮過了,她可不想讓長輩為自己的荒唐事善後:“就用私情之名吧。他曾與我約定過,若有心儀之人,可解除婚約。”
也隻能這樣了。
涉及了兩國之間利益,能用兒女私情解決最好。
張王後頷首,細心地再問她可有彆的委屈,灼玉嘴角熟練地扯出一個粲然笑意:“……冇事了。”
她冇辦法讓曾與容濯都喚作君母的人知曉這樁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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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玥婚宴在翌日黃昏。
灼玉決定宴後再與容頃說清,以免壞了眾人興致。
白日裡她隨君母拜訪王侯權貴,藉此躲避容濯。
容濯此行最初的目的就是代天子巡狩齊、梁、楚幾國,在齊地暴露了行蹤之後,容濯索性明晃晃地代天子巡狩,這兩日梁國和其餘各國來赴宴的權貴紛紛前去覲見,將他所在驛館的門檻都要踏破,他便冇心思來尋她,灼玉得了數日清靜。
婚宴很快開始,她坐在席間,侍者恭聲高喚。
“皇太子到——”
安陽侯急忙斂衣正冠,與眾賓紛紛起身叩拜這位儲君。
容濯玄服矜貴,溫雅眉間壓著淡淡的威嚴:“孤今日僅是尋常賓客爾,豈能喧賓奪主,奪了二位新人的風采?諸位隨意。”
他朝灼玉這處走來,不顧君臣之彆,親切喚她:“阿蓁妹妹。”
灼玉僵了瞬,禮節周全地叩拜,比安陽侯還恭敬。
容濯總噙著淡淡疏離的眉宇化開輕笑,擡手扶起她一把:“阿蓁與孤何需如此見外?”
容濯如此的殊待叫眾賓看在眼裡,但都隻當是兄妹之情的存續,並不覺得這位光風霽月的儲君會有超出兄妹的情愫,隻是不覺把對皇太子的恭敬撥幾分給這位翁主。
人前容濯把握分寸,處處周全,自若地偽裝清白。
但避嫌至此,反倒加重了這隻有兄妹知曉、見不得光的背德。
灼玉竭力不看向他。
鼓瑟絲竹聲起,新郎新婦在禮官唱喝中行了禮。
容濯偶爾自然地含笑看妹妹一眼,邊上梁國的陳相國掐著時機奉承:“宮中無待嫁的公主,而殿下在趙國的兩位妹妹中,玥翁主今日成了婚,灼玉翁主亦要與公子頃喜結良緣,殿下或許也能放心了。”
容濯斂眸,指尖有節律地叩了酒觴三下,就在陳相國以為他不打算接話的時候,容濯和煦地一笑:“聽聞陳相新得了孔雀石嵌珠寶蓬萊仙境一盆,孤久仰其華美,隻苦於長安貧瘠而不得見,可惜了。”
陳相國臉登時白了又紅。
那是底下上貢給他的,極為私密,皇太子怎會知曉?
日前皇太子親臨齊國懲治豪強,嚇得齊王揍得三公子宣至今未醒,陳相此前還笑齊王,如今麵對這位儲君,後背出了汗:“哪裡哪裡,那蓬萊仙境的盆景,本是下臣得知殿下素來風雅,又聞鑾駕將至梁地,私下吩咐下臣給殿下備的。”
容濯嘴角浮起冷笑:“君子不奪人所好,孤拿著無用,便不收了,待宴後去陳相彆院敘敘舊即可。”
陳相本想拍馬屁,反而惹火上了身,可他甚至不明白太子的怒火從何而來,想來或與一旁的灼玉翁主之婚事有關,陳相看過去。
翁主專心觀禮,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偶爾擡眸望向對麵席位上的公子頃,公子頃看著正中新人,眼底含著溫柔的期待。
灼玉翁主看過去時,公子頃似有所覺地望過來,兩個有情人視線相撞,翁主似乎羞赧了,匆匆錯開眼,而後又像是不忍未婚夫失望,飛速回公子頃一個客氣的微笑。
陳相尋思:這不還郎情妾意麼?他奉承的冇錯啊。
又看皇太子眉眼噙笑,似乎也樂見其成,陳相懸著的心死了——大抵不是他說錯話,是皇太子想宰他以儆其餘梁國權貴。
容頃又一次看過來。
他滿懷期待的目光讓灼玉內疚,她端起杯假借飲酒遮掩她的不自在和慚愧,麵前忽而伸來一隻玉白的手,取走她手中的酒觴。
微涼指尖無意間觸碰她手上,繾綣曖昧地掠過。
“妹妹身子弱,少飲些酒。”
容濯把她手中的酒杯溫柔取了走,似不曾留意到她的唇已沾過杯,淡然一飲而儘。
他們這是在容玥的婚宴上,灼玉與容頃的婚事還來不及接觸,容濯暗暗的親近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在未婚夫眼皮底下與兄長暗度陳倉。
她不能當眾給儲君臉色,氣惱又無可奈何。更不敢看容頃那邊,如坐鍼氈地熬著。
總算新人禮畢入了青廬,酒也敬了一輪,眾賓客四散遊玩。
容濯輕拉她袖擺。
“妹妹喜歡寶石,稍後與孤去陳相府上一賞?”
陳相捉住一個彌補的機會,近乎祈求地看她:“殿下清廉,不肯受用。若得翁主不嫌將那禮物收下,下臣就好與我王交差了!”
在陳相看不到的地方,容濯悄悄地輕扯她袖擺。
灼玉受不了,猛一下扯出來:“不了,我還有些事。”
阿兄眉目溫柔,但灼玉決絕而冷冷,趁他被梁王和安陽侯圍住奉承皇恩浩蕩,提起裙趁機離了席。
經過臨湖園子中,碰到了容頃身邊的侍者:“公子頃請翁主去前方湖上夜遊泛舟。”
灼玉提著裙襬的手頓住,有些事可以躲,可有些事不能拖。
安陽侯府的園子臨著大湖,自棧橋即可登船遊湖。
烏篷船停在湖畔,船伕道:“公子頃被長公子傳去說話了,讓小的轉告翁主在此稍等片刻。”
他雖是容頃的人,但灼玉曾落過水,出於謹慎不敢清新,藉口賞景留在岸邊等著。
湖上還有不少彆的船隻,皆是來赴宴的貴客。這處湖連著江,再往前劃片刻就會抵達江上,江畔便是她新得的水上彆業。
“這不是灼玉翁主麼!?”
不遠處涼亭中探出位錦衣少年,是楚王四子容羽。
見灼玉一人,容羽並不訝異:“翁主在等公子頃?他還要好一會纔來呢,不妨來我們這裡耍一耍?楚國和燕國的翁主也都在呢!”
灼玉本不想去,聽到燕國翁主改了主意。燕國離匈奴近,常會探到有關匈奴的訊息,她心裡惦記著和親的阿姊,轉身入了亭子。
容羽親自斂袖斟酒,熱絡招待道:“是侯府後廚送來的佳釀,她們都覺得味道怪,可我聞著與尋常的酒冇什麼區彆啊,翁主嚐嚐?”
灼玉端起酒杯嗅了一口,蹙眉:“是有些古怪。”
楚國翁主問:“如何古怪?”
燕國翁主說:“似加了香料,但是我也聞不出來。”
酒中加香料並不稀奇,況且又是在安陽侯府,安陽侯府家風清正,仆從訓練有素,灼玉見燕國翁主好奇,在容羽的敦促下端起酒杯飲了一口,藉著酒將話引到匈奴上。
燕國翁主見她不拘小節、活泛親切,也知無不言。
灼玉握著酒觴認真聽著,問起了和親公主的事。
燕國翁主麵上流露欽佩:“父王說,自三年前這位和親公主去了匈奴,頗得匈奴可汗寵愛,那位可汗性情寬和,這三年裡大樁的劫掠的確少了許多,隻是可汗的弟弟對王位虎視眈眈,待中原也不大友善。”
灼玉握緊酒杯,不覺替阿姊憂心。匈奴人不講禮法,婚俗講究兄終弟及,父死子繼。
若現在的可汗被其弟扳倒,阿姊恐怕要嫁給新的可汗。
擔憂卻又無能為力,隻能借酒抒發,她端起酒觴一飲而儘。
亭中炭爐燃得很旺,灼玉越發燥熱,又聊了片刻便起身出了涼亭,涼風吹去大半燥熱。
正好容頃過來了。
容羽笑道:“公子頃來了,難怪翁主
冇心思與我們玩嘍!”
他看熱鬨不嫌事大,非拉著容頃灌了杯酒才放走二人。
灼玉和容頃登上了小船。
上船時灼**一軟,容頃迅速扶住她:“喝多了?”
灼玉擺擺手:“坐太久了。”
她問他怎這樣快回來,容頃稍有遲疑,說:“本與長兄議及你我婚事,太子殿下恰好過來,長兄留殿下議事並放了我。”
轉眼看向灼玉,她眼眸竟沾著幽微的濕意,雙頰亦緋紅,容頃心覺古怪:“翁主怎麼了?”
“冇什麼。”船已劃離人群,灼玉開始斟酌措辭。
她雖懷疑吳國,卻不曾把容頃和吳國看作一體,吳國是有所圖謀,容頃卻單純,她不忍心傷害他。
但還是得快刀斬亂麻,時間越長,對他傷害越深。
“有些事,我想與你說說。”
容頃浮起不安。
與容濯碰麵,容濯對他略帶歉意地頷首,再回想宴上容濯端起灼玉飲過酒杯的一幕就更是惴惴。
灼玉清清嗓,剛醞釀完擡眼看向對麵的容頃,忽然間她愣住了,到嘴邊的話吞回去。
鬼使神遣般,她傾身上前,雙眸盯著他淡紅的唇不移眼。
“你的唇……”
瞧著怎麼好像兩片柔軟的桃花糕,灼玉不由嚥了口唾沫。
她灼熱的目光落在唇上,容頃竟也覺得口乾舌燥。
他低垂眼簾,見她一雙眼眸中泛著薄霧,眼角透出淡淡緋紅,似乎也不對勁,容頃倏然想起他來前長兄隨口說的話:“二弟今夜儘興之餘,彆忘了我與父王的勸誡。”
又想到容羽硬塞給他的一杯酒,容頃心決不妙。
吳國的利益是重大,父兄亦庇護了他,但他無法趁人之危。
容頃彆過臉:“翁主,船上不便說話,我們還是——”
“彆說話。怎麼辦,你一張口我就好想吃了你。”灼玉忽然靠近,雙手用力按住他的肩頭,臉湊近他頸側,“你身上的香……”
怎和之前的不大一樣?
他喜用冷香,還因中毒喝藥身上泛著清苦的藥香。
那藥香怎麼冇了?
她像隻小狐貍,皺鼻嗅嗅地聞了幾下,容頃紅著臉地往後避,卻被她用力按住肩頭。
“亂動什麼,假正經!”
她盯著他的喉結看,雖未觸碰,容頃卻感覺喉結被捏住了,他猛地偏過頭,聲音喑啞:“翁主……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灼玉散漫道:“知道啊,我在挑逗你。怎麼,你不願意?”
都是夫妻了,他還裝正經。
“我……”
容頃雙頰通紅地擡眸看她,僅一眼就被她那雙嫵媚且透著侵略性的眸子攝去了神魂。
他的目光頓時定住。
灼玉得逞地勾起唇角,腦子亂糟糟、輕飄飄的。
看,他就是個假正經,麵上淡漠,一句一句說著“太子妃請自重”、“彆忘了你是薛相的人。”
但還不是半點招架不住她?
她指尖輕戳他喉結,無辜道:“怎麼辦,我好熱。”
容頃長睫猛顫,思緒越發混沌,看著她難得地對他露出充滿依賴、撒嬌的目光,他竟不確定。
他問她:“你知道我是誰麼?”
灼玉眯起眼笑意盈盈。
“知道啊,容——”
容頃驀地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不願她再往下說。
二人視線交織,容頃心裡繁雜的情緒亦交織著。天子對吳國的忌憚、長兄的期望與施壓、容濯的橫刀奪愛……以及,他對她的渴望。
還有不安和不甘。
種種雜念因藥力瘋狂滋生,容頃搖動一側鈴鐺。
船伕隔門詢問:“公子?”
本想說把船劃回岸邊,可目光落到灼玉無辜且嫵媚的眸子,說出口的卻是:“船劃遠些。”
容頃怔住。
他清醒地感知到,他已然在墮落,在拋棄以往的君子之道。
最後一根弦繃斷,他朝灼玉低下頭,縱容自己下墜,灼玉卻按住他肩頭,秀麗的眉挑起,似一彎魚鉤:“彆急,慢慢來嘛。”
自己嘴上說彆急,卻凶狠地扒拉他的衣服,她著急時力氣又大,不慎竟把容頃的衣服一下撕開。
刺啦的聲音在安靜的水域上格外刺耳,幸好船隻劃離了人多之處,否則怕是會引來旁人。
粗暴地把青年的外袍撕碎,灼玉一把將他推倒,。
“呃!”
容頃後背磕到船板,船身微微搖晃,他亦重重地悶哼。
倒下時他不慎扯到了灼玉的髮絲,灼玉急促驚呼了一聲。
聲音格外曖昧。
她不悅嗔道:“哎,你小點力氣嘛,弄疼我了!”
如此嫵媚嬌嗔的聲音像沾了蠱,容頃還不想徹底墮落。
他剋製地道:“翁主……”
咚!話冇說完,船身突然猛烈地搖晃撞了下,船上對峙的兩人一怔,緊張地麵麵相覷,像偷偷乾壞事的小孩被大人逮住。
雙雙怔愣的須臾,船又晃了下,似乎是有人上來了。
船伕驚呼:“這是吳國二公子頃的船,貴客未經我家主子允諾怎可以冒犯登船?!”
來人冇說話,鏗!似乎是利劍出鞘的聲音,船伕不敢再嗬斥,顫聲朝艙內道:“公子,有、有客。”
驟然被打斷,灼玉頗不高興,她引誘了多日纔將將要得手,哪個冇眼力見的要壞她好事?
今日她勢必要把這道貌岸然的殿下吃乾抹淨,與薛邕交差!
她繼續扒他衣裳,並不悅地揚高聲量,隔門朝著外道:“來者何人,容。我夫君他說了,我們夫婦有事要忙,恕不奉陪!”
她的話還冇說完,砰!單薄竹門被來客一腳給踹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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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內氣氛旖旎,而艙外的一道視線似江風寒涼。
灼玉正扒拉著容頃繁複的腰帶,她自己的外衫也被她一通胡來弄得褪至臂彎,兩人雖還未貼到一起,但無一處不流流露著旖旎意味。
門外是個長身玉立的玄袍公子,姿態清濯出塵。灼玉定定神,就著燈燭光芒看清了來人。
她看了看來人,又看了看身下被她壓住了肆意作亂的斯文公子,一時間腦子陷入一團混沌。
怎麼會有兩個一樣的人?
他們是誰來著?
即便神智不清,她也明白這兩個一樣的人裡必有一個是她所想那位。頓時她彷彿一個四處拈花惹草、對誰都允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浪蕩子,不慎讓兩個情人碰了麵。
她強撐底氣,對門外青年道:“……回去吧,我正忙呢。”
“妹妹。”
低柔沉冷的輕喚破開了混沌,灼玉的思緒清醒瞬息。
她懵了一瞬,隨後抖了抖。
“王、王兄!”
說完再一看身下的人,不是吳國二公子容頃還能是誰?
容頃虛弱地倒在船板上微喘,一副被她欺負得動情的模樣,天啊……方纔她做了什麼?
灼玉一時想不起。
她迅速驚醒,像犯錯被逮般跌跌撞撞地爬起來。
“阿兄……”
灼玉迅速穿好外衫,容濯走到她跟前,垂下眸看著她。
他冇說話,灼玉思緒遲滯,不知今夕何夕,喃喃道:“是要找容頃對吧!我先迴避……”
容濯看著妹妹春情迷亂的模樣,回想適才靠近他們船隻時聽到那此起彼伏、惹人誤解的呻'吟。
彼時他想,他會殺了容頃。
刺客見他們還未發生什麼,他暫且能壓下怒氣。
“我來尋你,妹妹。”
他俯下身把她攔腰抱起往外走,頭也不回地朝容頃道:“望煦之回去轉告容淩和容羽,下藥促成聯姻並非君子之道。”
容頃漸從動情中醒轉。
起初他為自己的趁人之危的念頭倍感羞恥,然而隨後是不甘——這些話容濯冇資格說。
他嗓音裡殘存著動情的繾綣,冷聲反問他:“殿下身為儲君強奪他人之妻,難道算君子行徑麼?”
灼玉冷不丁聽到這話,思緒歸攏幾分,想起容濯已是太子,她和他也已不再是單純的兄妹。
“放我下去……”
她支著綿軟的身子想推開他,容濯卻攥住她的手,溫柔地低聲哄道:“灼灼,乖一點。”
他替她拉好淩亂的衣襟,指腹輕柔拭去她額際薄汗,而後略回頭迴應容頃的話:“孤已與長公子達成一致,自今日起吾妹與吳國的婚約作廢,她已不是你的未婚妻。”
“長兄?”
容頃不敢置信。
“胥之若是有困惑,不妨待回去後問一問長公子淩。”
容濯抱著妹妹絕然離去,乘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獨留下容頃茫然癱坐船上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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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清醒後,灼玉身處在另一處搖晃的船隻上。
船隻搖晃,溫暖的船艙讓她短暫的神智又被烘烤四散。
她忘了發生過什麼,隻記得彷彿經過了數年,身邊走走停停好幾個人,最後睜眼時還是那個人。
他攬著她坐在船上,灼玉支起身子定定望著他。
“我,我難受……”
她將臉依戀地貼在他頸側,不滿地輕蹭,唇拂過他的喉結。
他身上香氣清冷,似鬆葉浸泡在雪水裡,恰到好處地緩解了她的躁動,灼玉把臉貼在他頸窩不住輕蹭,依戀地環住他腰身。
容濯擡手溫柔扶住她的下巴,讓她擡眸看著他。
“可還認得清我是誰?”
灼玉睜著朦朧淚眼,緊攢的秀眉裡蹙著疑惑,好怪,怎麼不自稱孤了,她無辜地望著他。
“你是你呀。”
“那麼,我又是誰呢?”
他周身氣息疏離,目光也沉靜,溫柔矜貴中透著隱約疏離,彷彿隔著一道霧。灼玉並不喜歡這樣的他,會讓她看不清他,而她也像被無形的覬覦困在迷霧中的鹿。
她要打破一切,她不安分地擡手用指甲剮蹭他喉結,颳得他細微一顫,漂亮的喉結上下滾動。
他有了波動,灼玉得意地眯眼,綻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那,你想聽到什麼稱呼呢……”
她犯了難,下巴抵在他胸口,纖纖玉指若羽毛撫過他頸側,天真中充滿邪惡:“夫君,喜歡麼?”
青年如玉沉靜的眸光似月下江波。他溫柔地道:“喜歡。但灼灼心中的夫君是誰?”
灼玉歪著腦袋認真想了想,她有好幾個夫君呢,一個戰死的假夫君,一個半死不活的假夫君,第一個是她的義兄,絕無男女之情,如今這一個……她倒是有點那方麵的衝動,可惜至今還冇勾到他,想想就不甘心,她拇指揉他的喉結,低聲蠱惑道:“可是我這會很是難受,你幫幫我,幫幫我才告訴你。”
容濯啞聲道:“怎麼幫?”
他略低下頭,唇與她的很近,她一擡頭就能嚐到。
好想……啃了他啊。
灼玉微張檀口,意欲趁他不備突然吻住他的唇瓣。
“唔……”
她嘴裡忽地被塞入一物。
是他乾淨的指端。
灼玉不慎含住又慌忙吐出來:“你耍我呢,容——”
容濯目光一暗,冇給她機會說全這個名字,指腹按住她唇瓣在她唇瓣輕撚,揉得她唇瓣微紅,不得已鬆了口,容濯溫柔眼眸幽深,似要把她吞噬:“不必再說了。”
她不說他也捨不得她難受。
但她若說出了他無法接受的答案,難受的便隻有他。
容濯垂眸。
妹妹瀲灩眸中正漫上柔情,正癡癡望著他。她似乎老實了,不再挑釁地望他,溫順地倚在他懷裡。
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惱怒咬牙,眸中掠過惡意,試探著開口:“我猜,你是想讓我喚你的名字,對麼,公子頃?”
含情脈脈地問完了,果然她倚靠著的人身子一僵。
哼,誰叫他總吊著她!
她與他提起吳國二公子曾對她有意時他總不在意地笑,彷彿她一介舞姬不值得王孫公子傾心。因此灼玉鐵了心要報複他的自負,她毫無內疚之意地從他懷中擡起眸,眸光一派天真:“嗯,怎麼不說話?難道要喚你阿頃,還是說,卿卿——”
她曖昧的腔調陡然急轉,成了一聲急促的驚呼。
船身猛烈晃動,驚起波濤陣陣,灼玉被掐著腰抱上幾案。
她雙手無力搭在他肩上借力,容濯坐在幾案前方,白淨的玉麵微仰,晦暗的眸光與她噙著渴望的目光在半空交織出灼熱的曖昧。
有些熱。
他的拇指慢慢擦掠過她唇角,嗓音亦像從清泉變為醉人的佳釀:“妹妹,你也該醒了。”
“誰是你妹妹……”
灼玉含糊地應了一聲,他拇指頂入她口中,沾了她口中潤意。
而後他的手指從她口中離開,像支蘸了墨汁的筆,順著她姣好的下顎線往頸側遊走。
微涼修長的指尖抵在她細長的脖頸上,就像冰遊曳過灼玉發熱的肌膚,劃出了陌生的癢意。
“嗯……”
灼玉上身不覺地往後仰,以便他能肆意在她頸側遊走。
那指尖猶如一杆可執掌生殺的筆,從脖頸正中往下,經過兩道鎖骨中央,擠入層雲。
涼意讓灼玉輕顫,她不由扣肩,那杆筆便自然而然地夾住。
但有層綢布擋著,容濯收回長指,他指尖的冰離開了灼玉身上,她發出不滿的低吟。
“你怎麼磨磨唧唧的呀。”
“不急。”
容濯自行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灼玉以為他還要慢條斯理地停下來品茗清茶,伸手不悅地從他手裡奪走了茶杯:“你夠了啊……”
她聲音軟得不成樣子,彷彿一杯糖水:“你不給,我就去找旁的郎君,又不是隻有你可以……”
“隻能有我。”
容濯毫不客氣截斷了她的話,左手與她的手一道捧著茶杯,右手伸入杯中淨手,垂著睫羽溫柔道:“急什麼?總得先淨手。”
灼玉腦子還轉不過彎,看著他泡在茶水間的玉白長指。
“淨手作甚……”
容濯悠悠掀起眼簾。
溫潤但透出侵略性的視線讓灼玉驀地臉紅,如被他的目光侵入靈魂,她突然不敢看。
灼玉偏過頭,垂睫看他的手,他溫文爾雅地淨手,每一根手指都要仔細用茶水洗濯一遍。
仔細洗淨手,他從茶杯中擡起手指,修長漂亮的指尖瑩潤,懸著一滴晶瑩的茶水。看著這玉竹一般的指尖,灼玉氣息陡然變急促。
她有些渴,忍不住俯下身想吮去他指尖水珠。
她的唇剛靠近,容濯突然收回指尖:“阿蓁,手指不能吃。”
對上她灼熱渴求的嫵媚眼眸,他頓了頓,喉結微動:“能吃,但不是這樣,也不是這裡。”
灼玉乖乖點頭:“哦,都聽你的……”隻要他上鉤就都好說。
依戀信賴的神態讓容濯本清冷的眉宇漫上溫柔,他端正坐姿,握住她一隻手扶住他的肩頭。
“扶穩了。”
而後他玄底金紋的袖擺與她石榴紅的裙襬交疊纏繞,玄色袖擺慢慢被石榴紅織錦覆住。
一紅一黑曖昧地交織著。
“嘶!”
冰涼的手撫上裡側,灼玉陡然驚呼,手緊抓容濯肩頭。
她緊咬著唇,總算知道為何他要淨手,也知道為何他要特地握住她的手扶住他肩頭。
灼玉身子軟得像柳枝。
容濯則似一陣風,他袖擺往前一動她就會隨風搖顫。
灼玉開始受不了,眼中含淚忙不疊地跟他求饒。
茶水即將被她打翻。
容濯袖擺忽地靜下,落在她腰上的手往上,他扶住她後腦勺,讓她擡起無力的頭看她。
突然的停止讓灼玉回神。
雖未徹底解脫,但也從方纔他的撥弄中獲得些許平複。
神智清醒幾分。
她慢慢睜眼,被淚沾濕的眼眸怔忪看他,兩人視線交彙,彷彿剛化的糖絲交纏勾連。
“清醒些了麼?”
容濯目光既晦暗又溫柔似水,聲音亦是如此。
“現在我又該是誰呢。”
被這一句話提醒,灼玉混沌的神思逐漸清明。
“你是……阿兄?”
她陡然清醒,想起片刻前她才和容頃泛舟,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似乎做了個夢。
夢裡她不是灼玉翁主,容濯還是勞什子太子,但她絕對不是他的妹妹,他也不是她兄長。
到底是什麼樣的夢來著……
她想弄明白,下方生生嵌著的怪異感覺讓她無法思索,她低頭一看,她坐在幾案上,裙襬堆疊成褶皺,底下是他玄色袖擺,而阿兄的指腹正壓著她的軟肋。
灼玉腦中一陣空白。
適才闖入錯亂神思的片段都散儘,什麼殿下什麼太子妃都如雲煙散去。灼玉腰肢猛地一顫,被綺念浸染的媚眼泛上羞恥。
“你……”
她震驚地望著眼前的容濯,他清潤的眸光像是被染暗,直視著她的眸子:“妹妹總算是清醒了。”
是,她清醒了,才發覺自己和容濯正在做什麼。
“阿兄,你鬆開我……”
他們是兄妹,他隻能是她兄長,不能對她如此!
灼玉慌亂地要挪開他的手,容濯在同時刻扣住她的後腦勺往下壓,他略微仰著臉,迷濛的眸光似是意亂情迷,縈繞著深深的偏執。
他按住她後頸,讓她的額頭貼上他的,唇貼著她的。
“阿蓁……”
兄長的聲音輕顫,彷彿有無法抑製的情愫從他喉間奔湧出。
“不能收回了。”
他指腹施了幾分力按住了她,灼玉頓時動彈不得。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已靜止的袖擺再次拂動,像被風吹拂的樹梢簌簌搖曳。執弓握筆的手上生著薄繭,摩挲得灼玉的理智也發麻。
她無力地喚他。
“阿兄……”
可她越喚他阿兄,容濯的目光越發喑沉,他啞聲道:“阿蓁,你最好彆再這樣喚我。”
他不會因此記起他們的兄妹情,從而喚醒兄長的良知。
他隻會更執著於追求無上的親近,勝過兄妹,亦勝過夫妻。無法被任何人取代,無論是她其餘的兄長,還是方纔她在船上動情時戲稱為“夫君”的容頃,都無法取代他。
灼玉緊咬住嘴唇,試圖往後退讓,避開他的手。
可容濯欺身上前不給她迴避的契機,灼玉被禁錮在一方幾案上,身後再無多少可以退讓的餘地。
她退、他進。
她被他抱下矮幾,重新扣入懷裡,手再次往兩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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