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成夫君妹妹 第45章 045 阿蓁,你抱一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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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阿蓁,你抱一抱我吧。……
容濯眸色沉沉,
待看到灼玉之後,他又變得格外平靜。
“阿蓁,我帶你走吧?”
帶她到一個無人可以威脅他們的地方,
再把她藏起來。
彆人傷不到她,
她也跑不了。
灼玉為他平靜的話駭然,噌地起身:“你不會要帶人殺出去吧?吳楚聯軍數萬,太子四率隻有八千,你冷靜一點,你要尋死彆帶上我!”
妹妹的話像清泉滌盪而過,
容濯陰沉散去,他沉靜溫和道:“好,那我儘量冷靜一些。”
他牽著灼玉至妝奩跟前,
對鏡打量她麵色,輕歎:“昨夜冇有睡好。”
他選了一身素樸的衣裙,替她把衣裳一件件穿好,拾起胭脂水粉在她臉上擦了薄薄一層,在她因情潮粉潤的唇上也抹了抹。
做完這一切,
容濯替她披上狐裘,繫上繫帶,溫柔囑咐:
“待會怕一些,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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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前跪了浩浩蕩蕩的一群人,
有官員,
也有百姓。
“妖姬誤國啊……”
“天有異象,不可不慎重!”
“懇請皇太子交出妖姬,
還大昭與梁國政治清明、還百姓安穩!”
喧嘩聲頓止,皇太子扶著個纖細柔弱的人下了鑾駕,人群中話鋒陡然一轉。
“是殿下,
殿下聽到了我們的請求,把妖姬帶出來了!”
“殿下英明!”
與夢中相似的場景讓灼玉身形微僵,容濯安撫地低聲說了句“彆怕”。
他把灼玉藏在身後遮住那些不善的視線,又掃了一眼眾官,眾人等著問:“梁國要員中,可有女子?”
眾人不明白他為何問一句與當前無關的話,一時都未回答,梁國陳相不明就裡道:“冇有。”
容濯頷首,又問:“那麼大昭官吏中,可有女子?”
陳相說:“有少數,但都非要職,天地運轉講究陰陽相輔,朝廷亦是,哪怕是皇後、太後,也不應過多乾涉朝政。”
容濯目光倏然犀利,反問:“既然朝中無女子身處要職,又何來女子亂政之說?”
陳相噎住了,才明白容濯用意所在,另一梁國官員接過話:“妖姬禍國,不一定要通過乾政,而通過蠱惑人心,使人喪誌。”
容濯冇迴應這一句,又問:“那麼爾等今日在此請命,可是出於忠君?”
百官齊聲:“正是!”
“那麼孤若讓爾等助孤突出重圍,重擊城外吳楚逆賊,爾等可願?”
百官沉默稍許。
容濯掐準他們沉默的空當,譏誚道:“你們既說忠君,為何孤的話卻不聽了?”
眾人想反駁,容濯冇給他們時機,話語逐漸銳利:“莫非爾等所言忠君,乃是虛言?還是說,你們認為孤已被妖邪蠱惑,不值得效忠。既然孤已惑於妖邪,在場諸位卻不曾。說明諸位的才乾見識遠勝於孤,不妨選一個人來替孤當儲君?”
雖說太子的話是詭辯,但這話的確不好接,眾官一時無人敢接。沉默間,人群後方有人振臂高呼,哀道:“烏雲蔽日,妖邪遮天!國將不國矣!士大夫無顏立足於世!儲君受妖邪矇蔽,我當以命死諫!”
人群再次喧嘩。
容濯用目光示意祝安,祝安當即上前直指那人,容濯看向他,道:“你既不顧旁人死活,非要教唆其餘人死諫,不妨先做個表率。”
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那人猶豫一瞬,礙於使命在身,咬了咬牙打算做出以死明誌的姿態,卻被祝安製止了,在外人看來便成了他心口不一,適才激憤的士人們聲音小了許多。
在這僵滯時分,容濯拉出身後的女郎,道:
“諸位可知翁主的生母薑夫人?十五年前,匈奴劫走薑夫人,要挾趙王大開北方門戶,縱匈奴南犯,然而趙王素來忠君愛民,薑夫人深知夫婿氣節,不願趙王兩難,在被匈奴挾持後毅然自儘!薑夫人為了大義喪命,你們這些男子卻因為一個謠言在逼迫她的女兒!爾等如此行徑,與匈奴何異?!”
眾官更是沉默。
容濯拉過灼玉,繼續道:“而灼玉翁主幼時淪落民間,嚐盡苦難,不曾享過權勢富貴,回趙國後又以性命為餌揪出田黨同夥。否則今日被蠶食的不僅是趙國,還有梁國!”
在眾人動搖之際,容濯舉起的灼玉的腕子,不待他說話,人群中已驚起細微的聲音:“這……”
灼玉翁主的腕上,赫然有一道血痕,在少女纖細皓腕上倍顯可怖。
容濯道:“她與你們一樣,都是**凡胎,畏懼生死。被吳楚咄咄相逼無力還擊,竟欲自絕以證清白!”
他揚聲質問:“究竟翁主是妖姬,還是咄咄逼人的諸位,亦或是城外那些故弄玄虛的奸人!”
無人敢回答他。
容濯逼問:“請諸位看一看,此女可是妖姬?”
眾人紛紛看向灼玉。
灼玉在眾多視線中惶恐垂頭,少女眼底烏青,臉色蒼白,顯然幾夜未睡。麵對一道道質疑的眼,眼中充滿不安、自責。
分明隻是個柔弱少女。
吳國安插的人還想反駁,但皇太子冷澈的聲音如利箭穿過人群:“既然大昭百官皆是男子,一個女子若能抵得過百人之勢,豈非諸位無能?吳楚之師把百姓圈在城中,讓一個女子承擔他們的野心,真正誤國者何人,孤想諸位心中有數!”
後方百姓中有不少女子,人群中有女子趁機揚聲道:“殿下說得對!翁主不過是個小女郎,要真能禍國,豈不是你們這些男子無用?!”
“有薑夫人那樣的母親,翁主又能壞到哪裡?若真是妖孽,又怎會自責自儘?”
“殿下與翁主原本就非親兄妹,哪怕真有點什麼,也是情之所至,如何算得上逾越禮法、敗壞綱常?”
被聲討的反而成了請命的百官,梁王看了陳相一眼,陳相會意,道:“吳軍指名要翁主,我等為了百姓,不得不如此。古有西施遣吳,今有和親公主西行,當此關頭,捨生取義乃——”
容濯冷冷掃了他一眼,陳相被這陰冷的一眼看得後脊發涼。
陳相頓了頓,還想繼續,遠處忽然有人騎馬而來,一路高呼:“殿下!殿下!長安來信!朝廷將發兵征討逆賊!”
容濯適才的鋪墊本就讓眾人對妖姬之說生出動搖,朝廷發兵更是意味著對妖姬之說的否決。
百官中的一部分和百姓態度有所轉變,見此,有官員站出來想質疑,話剛要出口,被梁王擡手打斷:“既如此,臣等便恭候朝廷的兵馬到來。”
他若有所思看了容濯一眼,恭敬行禮後命百官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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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亂暫息。
回到殿中,容濯取來濕帕擦去灼玉腕上的胭脂,又用一段白綢包起來,認真道:“總要裝得像一些。”
他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灼玉看了他半晌:“發兵是假的,對不對?”
容濯默了下,才從容擡起眼,坦蕩望著她:“不是。”
平日他恨不得把視線釘在灼玉麵上,此刻卻隻一眼便移開,灼玉如何還不懂?
她不敢置信:“你瘋了?”
容濯散漫道:“我僅是利用他們的招數來對付他們,他們假惺惺地用死諫和民心逼孤,孤亦可如此。博取憐憫,誰不會呢?”
灼玉冇被他的避重就輕迷惑,她道:“你的詭辯和我阿母的悲劇隻能暫時讓一些人的心軟,明日內疚散去後,他們會要求我效仿我阿母捨生取義!因而需要一個更有力的東西來壓製他們,尤其是梁王,那便是朝廷發兵的訊息。”
“而你之前之所以不用這招,是因那時訊息還未傳回長安,朝廷亦未表態。如今天子冷處理,想藉機考驗你,既然天子不曾明旨,而你利用這一漏洞胡來。你跟我說個狗屁的運氣!”
容濯垂眸冇看她,無奈:“阿蓁,此話過於粗俗。”
灼玉繼續追問:“但這些還不夠,朝廷若不發兵,你的謊言還是會被拆穿,故而你今日最大的目的,不是引導輿論,而是用輿論倒逼朝廷!”
天子本就有削吳楚之心,遲遲不發兵隻是想逼吳國明著謀反,占據輿論優勢。然而皇太子已說服百姓,朝廷不趁勢發兵,皇太子今日一番慷慨陳詞就會成為歪理,無異於助叛軍處在輿論上風。
“即便朝廷還是遲遲不發——”灼玉停了下,“你手中持有天子節鉞,可調各郡兵馬先掩飾,讓天子不得不陪你來圓這個謊。”
容濯慢慢擡起眼簾,定定地看著她:“阿蓁,有時孤——”
他冇有往下說。
——有時他寧可她彆那麼瞭解他,瞭解到彷彿他與她是玉佩的兩半,不可分隔的一體。這樣的話,會不會他對她的偏執會少一點?即便少不了,至少必要時他能哄一鬨、騙一騙她。
灼玉心沉了下去:“你很聰明,算儘了一切,但這應對之策卻不是天子想要的,天子希望儲君必要時能捨棄私情,而不是反過來與他鬥智鬥勇。你雖是他最滿意的儲君。可宮裡還有年幼的五皇子、六皇子,你又不曾在帝後膝下長大,萬一天子不滿……容濯,你這是在拿自己的命在賭!”
她眼圈紅了:“狗屁的運氣!你就是個騙子!昏君!我不要你這樣救我……”
容濯笑了,她哭了,眼中亦有濕潤酸意,單他仍微笑著:“阿蓁,你又粗俗了。”
灼玉轉身不理他。
容濯哄道:“彆怕,父皇身子弱,等不了五弟六弟長大。何況他心中隻有大業,或許我這樣奸詐、連君父都敢算計的儲君反而讓他滿意。”
他微揚的眉梢流露鋒芒,清潤麪皮下透出狂妄。
但他越如此,灼玉心裡卻酸澀發軟,她不自覺對他張開雙臂,反應過來後忙趁他不注意收手。
容濯笑笑:“可以抱。”
他溫柔地戳穿了她:“阿蓁,想抱孤的話,可以抱一抱。我不會就此認為你徹底愛上我,更不會認為你已原諒我強占你的事。
“我亦不會因此而得寸進尺,阿蓁,你抱一抱我吧。”
他清醒地知曉他對她的強占有多不道德,亦為此內疚,隻是不想回頭。
“不抱!”
灼玉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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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幾日他們迎來了平靜,但灼玉內心卻比之前還焦灼,每一日都度日如年,她不禁擔憂,天子是否會被容濯觸到逆鱗,要不顧大局,狠心磨一磨儲君?
“翁主!”
祝安欣然奔進來,“朝廷下旨澄清了讖說!”
但下旨僅是個開端,灼玉追問:“那可有發兵的訊息!”但不必祝安回答,她也清楚,朝廷應當會等吳國先反,纔會發兵。這樣一來便是吳國不顧真相、執意謀逆。
容濯並不在意這些,牽住她的手安撫:“阿蓁,至少你冇事了。”
他揉捏著她手心安撫,灼玉冇有抽出手,隻彆過臉咕噥:“我冇事了,但我們很快要有事了。”
她已嗅到戰爭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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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朝廷下旨,梁王一改之前的強硬態度,有所和緩。但仍以保護太子為由圈緊灼玉和容濯。
灼玉從中窺見契機。
她與容濯道:“那些小官和百姓或許看不出你的計策,但梁王老辣,不會絲毫不疑。可他不曾質疑你,甚至還攔下要質疑的人,想來不僅是因為當時群情激奮,他不便質疑皇儲。我想,其中應當還有觀望之意。”
容濯讚道:“阿蓁聰慧。”
灼玉又道:“定陶翁主也在睢陽,或許我們可以讓她說服梁王,若她不願,我們就把人綁過來。”
他們以儲君詢問容玥近況為由,強行挾了陶翁主入行宮,隻略一試探略一嚇唬,定陶翁主就已架不住。
“殿下寬宥,我……二位彆逼我了,阿玥在他們手裡!”
要壞事。
灼玉額角青筋直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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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宮殿中。
定陶翁主哭著坦白:“女兒隻有阿寧一個孩子,他生死未卜,留下一個血脈,女兒豈敢不護著?吳國人挾持了阿玥,讓女兒勸您敵方太子,女兒本以為吳王隻是在聯合您抵製削藩,後來才知他們竟是要謀逆……父王,要不我們設法救了阿玥,並與吳、楚割席吧?”
“糊塗!當初他們教唆,你便來勸寡人,如今怕是皇太子又說了幾句,你又來勸寡人!”
梁王怒斥女兒,複又頹然:“可寡人已上賊船。昨夜,吳王派人來信,寡人才知寵妾竟是吳國細作!吳過手中握著寡人諸多把柄,聲稱若寡人倒向朝廷,便將其交給皇太子。即便寡人回頭,事後朝廷難道不會過河拆橋麼?事到如今,梁國難道還有彆的路可走?!”
“為何冇有?”
夜色中傳來一道清濯嗓音,是皇太子與灼玉翁主。
二人身後,還押著個侍婢。
灼玉道:“此女阿鶯,乃是吳國安插在我身邊的細作。”
得知容玥在上次祝安懷疑她不在侯府時就已走丟,灼玉便猜到她身邊細作。容玥有孕之事隻有容玥自己,定陶翁主和安陽侯、侯府醫士、她與皇太子及祝安知曉。這些人都不會外傳,但那日容玥和她爭吵之時,曾一度乾嘔,彼時阿鶯也在側,想是藉此得知容玥有孕。
後來她命阿鶯去確認容玥可在侯府,分明彼時人已被劫走,阿鶯卻說人還在。
原本灼玉是念在阿鶯曾救過阿姊的份上給她一個去處,出於謹慎並不重用,冇想到一次小小疏忽,就被鑽了空子。
阿鶯不敢狡辯,如實交待:“來定陶之後,他們用我的家人威脅我,讓我盯著翁主,我不敢不從。”
“翁主謹慎,我能打聽的訊息並不多,我亦不想傷害翁主,隻給他們遞了兩次訊息。一次是餞彆宴前夕,翁主打算赴宴,並與世子和玥翁主見麵的訊息。另一個是玥翁主和翁主吵架時突然乾嘔、疑似有孕的事。上次翁主讓我確認玥翁主可在侯府,我因為被他們的人阻攔,冇仔細確認,我……我以為這些都是小事,冇想到引發了大禍,我對不住翁主……”
阿鶯的話一出,梁王和定陶翁主皆是大怒,本以為吳國是利用了傅寧重傷離間,冇想到派人行刺的就是吳國!
容濯順勢道:“叔祖因愛孫受傷受奸人蠱惑,但未築下大錯,若能暗中助孤救回阿玥、抵禦逆賊,過往一切孤可當做不曾發生,日後論功行賞,叔祖依舊是功臣。否則,若吳國得了天下,日後最先瓜分蠶食的便是梁國。”
威逼利誘之下,梁王最終答應了。未免梁王反悔,容濯和灼玉從行宮遷至梁宮,接手梁**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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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風聲淒厲。
灼玉正小憩,隱約聽聞遠處傳來萬軍呼喊,她猛然驚醒。
“發兵了?”
容濯放下公文,把她攬入懷中,揉了揉她睡得亂蓬蓬的頭髮。
“吳楚斬朝廷使臣,反了。”
就在半個時辰前,朝廷使臣抵達吳楚大營宣讀天子聖旨。
聖旨言明,妖姬之說乃田黨餘孽安插在吳楚的細作所為,今已落網,請吳楚勤王之師放心歸鄉,否則以謀逆之罪處置。
旨意中恩威並施,處處體現天子寬厚,然而吳王當場斬殺朝廷使臣,高呼天子昏聵,儲君無德。
吳楚徹底反了。
這夜睢陽城中無人安眠,援兵未至,叛軍已叫囂著攻城。
容玥被吳軍挾持的訊息隨後傳出,頓時謠言甚囂塵上,稱趙王故意與燕國在北邊膠著而不南下勤王,原是早已得知訊息,怕女兒出事才故意拖著、甚至要與吳國沆瀣一氣。
因容玥同時與梁國趙國有關係,這一訊息令梁國和趙國都陷入被懷疑的處境,一時間人心惶惶、軍心動盪。
灼玉聽著越演越烈的流言,被挾持的人雖不是她,她卻彷彿陷入了當年阿孃和父王所處的困境。
她得設法救容玥。
不僅是為了大局和情義,而是為了阿孃,她不想再有人成為下一個阿孃。
灼玉去見了阿鶯,阿鶯苦苦央求:“翁主……婢子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子,可婢子冇辦法,求翁主寬恕,放婢子一條生路!”
灼玉望向西北匈奴所在的方向,冷道:“我無法饒恕你,但你救過我阿姊,我可以給你指條生路。你要麼?”
阿鶯點頭不疊:“隻要能活命,阿鶯都願意!”
片刻後,兵士急報:“那細作阿鶯被吳國細作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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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楚營中。
容淩審視地看著滿身傷痕、狼狽的女子。
昨夜,他們的人查知阿鶯暴露前去一探,阿鶯拉住了探子:“我探得緊要機密,救我出去我便告知!”
暗探權衡後,決定救人。
容淩目光銳利:“說吧,你要挾我們的人費如此大力救你出去,總得說出點有價值的東西。”
阿鶯急切而惶恐道:“我說了之後,長公子會送我回吳國麼?哪怕是看在我曾救過靳媱的份上?”
容淩起先怔忪,隨後戒備:“你如何知曉我與她的關係?”
不猜也知道是靳媱說的,他為何還要問?
容濯允諾阿鶯:“可以。”
阿鶯說:“灼玉翁主挾持了定陶翁主,並與皇太子策反了梁王!他們讓梁王先彆與吳國反目,明日派心腹前來議事,趁機打探玥翁主在哪處營帳,並私下試圖營救!”
容淩半信半疑,對阿鶯說:“你被他們發覺過,我無法再信任。梁王倒戈的訊息若是真的,我會派人送你回吳國。”
阿鶯感激涕零:“訊息是真的,婢子的家人都在吳國,豈敢說謊?隻是不知灼玉翁主會不會使詐!”
容淩譏誚:他可不是他那為情和道義所縛,得知聖旨後還勸父王迷途知返、如今被父王關起來的二弟。他豈會輸給一個女子?
容淩將阿鶯遞來的訊息告知吳王,吳王大怒:“這老東西,輕骨頭、牆頭草!”
他們決定將計就計,屆時要求梁王親自前來,並扣押之。
容淩謹慎,未免容濯他們來劫人,又讓心腹前去秘密關著容玥的營帳確認,並增派衛兵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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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梁王的人纔到吳營,容淩便得到訊息,容玥意欲自儘。
疑心容玥使詐,他匆忙趕去。
容玥躺在榻上,麵色蒼白,雙目無神地望著帳頂,白皙脖頸上赫然有道勒痕,紅得赤目,不似做戲。
守在這裡的衛兵戰戰兢兢道:“屬下有動靜進來一看,竟發覺翁主想自儘!要不是剛好桌角有個物件掉下來,恐怕就晚了……
容淩謹慎地看了眼掉落的器物,不曾有外力的痕跡。
他走上前,看著容玥譏誚道:“不想活了?想效仿薑夫人取義?”
容玥雙目通紅看著帳頂,啞聲道:“從前我總嫉妒容蓁受寵,如今才知……她受寵,咳……是她應得的。若不是被你們挾持,我都不知道薑夫人當年被匈奴挾持時有多不易。”
薑夫人不會不怕死,選擇自儘不僅是不想匈奴人得逞,更是清楚即便父王會在大義和私情間搖擺,乾脆不讓父王為難。
如此大局不會動盪,還可以替她的女兒鋪路,父王會一輩子忘不了薑夫人,容蓁會一直得寵。
容淩冷嗤:“可吳國並非外族,吳軍勝了,百姓不會痛罵,隻會高呼萬歲。江山會因為人的野心不斷興盛、衰亡、更疊,周而複始,你今日的捨生取義,取的不是‘義’,是部分人的貪慾。”
他嗤諷道:“忠君忠君,世上冇有天生的君主,連高'祖生下來也是布衣,換一個君主,不照樣可忠?即便你今日用自儘換軍心穩固,可若朝廷敗了,趙國也會敗,你的生母季美人依舊會淪為階下囚。”
提到季美人,容玥神情微動,很久纔再次說話。
“我知道怎麼把容蓁弄過來,也知道父王的把柄……但我要談一些條件,你讓他們先出去。”
容淩起初戒備,但轉念一想這裡是自己的地方,他何需懼怕?
他給足誠意,屏退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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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冇多少耐心。
梁王與部將剛入吳營,吳王便用眼神命令眾將劍指梁王。
“叔父,對不住了!寡人亦不想兵戈相見,奈何是叔父先背信棄義,寡人也隻好禮尚往來。”
梁王目光陰沉,一言不發。
兩方對峙,一兵士忽然急急奔來,附耳同吳王道:“兩個身手極好的人潛入軍營,挾持了長公子!”
吳王不信,疑心是梁王的陰謀,滿腹疑慮地看了眼梁王,麵上未顯:“知道了,先下去吧。”
梁王在此時大笑,同在側的楚王和眾吳楚將領道:“諸位冇聽到吧,是皇太子的細作挾持了吳國長公子!長公子淩文韜武略,用他一人換寡人與玥翁主安然回到睢陽城,想必很劃算!”
吳王毫不動搖,看向楚王:“公事跟前無私情,楚國隨我征討昏君,我豈可因為家事耽誤良機?用梁王和玥翁主能牽製梁趙兩國,但吾兒卻牽製不了寡人。”
楚王被吳王安撫,但梁王朗聲笑道:“楚王,你看看,他連親兒子都不管!日後誅殺功臣,豈不是連眉頭都不皺?”
楚王蹙眉反駁他,心裡卻因此起了細微的漣漪。
挾持容淩的人來到大營前。
吳王沉默不發。
容淩看著父王緊蹙的眉頭,眉宇亦蹙起。他本仗著是自己的地方,給足容玥誠意,然而交談不一會,身上竟是無力,隨後自床底和屏後鑽出兩人,迅速挾持了他。
容淩迅速想明前後因果。
灼玉翁主故意讓阿鶯偷聽到訊息,再將人拘了引探子去檢視,為了活命,阿鶯定會用訊息讓他們救人,由此一來,他得知他們的計劃,會增派人手,反而暴露容玥所在處,他們潛伏在吳營的細作趁機藏入容玥營中,給了容玥可使人無力的熏香,讓容玥引他過去。
容玥譏誚的視線在吳王和容淩間來回:“長公子用孩子要挾父親,如今自己也成了人質。我是個不得寵的女兒,而長公子素得吳王器重,可我卻猜不透,在吳王心中,是愛子重要還是江山?”
容淩煩躁蹙眉:“折損兒一人,父王可獲得趙國與梁國的人質,如何不算劃算?”
容玥嗤笑:“真能裝!屆時吳王順坡下驢,長公子可彆後悔。”
容淩嘴角微僵。
是他自負,輕視了兩個女子。
若父王得了天下他卻死了,這有何用?即便不甘,容淩也不得不入局,他似不經意地掃過在場眾將,隨即一位部將站出來:“休得擾亂軍心!長公子在軍中根基深厚,我王重情重義!豈會不救人?諸位將士,她在離間我等,切莫自亂陣腳!”
這句話是對吳楚眾將士說的,也是對吳王說的。
長子根基深厚,未免軍心動盪,吳王咬了咬牙,朝正若有所思的楚王致歉:“對不住了。”
楚王莫名鬆口氣,順勢道:“他們不過是困獸之鬥罷了!隻要吳楚齊心,何愁打不勝?救長公子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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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玥最終還是救了回來,灼玉緊繃半日的心絃鬆下。
梁王徹底倒戈向朝廷,戰爭一觸即發。吳楚兩大強國聯軍很快如摧枯拉朽,占據梁國其餘城池,隻剩下易守難攻的睢陽。
容濯道:“燕軍有趙國拖著,暫時無法南下,而梁國的兵馬雖不足以抵禦吳楚兩國,但朝廷援兵將至。睢陽亦有足夠存糧,足夠守城。”
灼玉想到一處:“吳國在城中定還有細作,得防著他們動糧草!”
他們瞬息不敢疏忽,急派將士趕去,黎明,祝安臉色發白地回來複命:“翁主所料不錯,吳國潛伏在城中的細作燒了糧蒼!我們雖及時留意,還是損失了十之一二……”
雖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損失的這部分足夠睢陽城多撐十日。
還未喘口氣,又一噩耗傳來。
齊國、膠東、膠西亦反了,直率大軍往關中而去!
朝廷的援軍被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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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灼玉數著日子過,每熬到夜晚,便算撐過一日。
然而戰況日益焦灼,一呼一吸間都會有無數軍民死去。戰爭麵前,隻有生死之彆,不再有白日黑夜之分。
轉眼苦守睢陽已兩月,糧草見底,援軍遲遲不至。過去兩月裡,灼玉用儘各種手段讓城中權貴捐出自家存糧和物資,但仍杯水車薪。
為安民心,兩個月裡灼玉和定陶翁主出麵為百姓和將士施粥。
清晨,一個四歲的小男孩用被子裹了個皺巴巴的嬰孩,腳上穿著雙大人的鞋,跌跌撞撞來了。
一看到灼玉,那孩子就嚎啕大哭:“阿姊……”
灼玉認得他,昨日他曾跟著一位懷有身孕的婦人前來。
她將他拉到屋棚裡,接過他懷中的孩子,給他盛了一碗熱粥。
“怎麼隻有你?”
小孩哭著道:“昨晚,阿母一個人生妹妹,已經死了。爹和阿翁去打仗,也好久冇回家。”
孩子的眼淚滲入灼玉心裡,激起一片灼燒的疼痛,她不敢告訴他,昨夜叛軍攻城,將士十去八死,他們的爹爹和阿翁或許已經回不來了。
遠處戰鼓震天,一下一下,直直撞到灼玉心裡。
某個瞬間,她似被鼓擊中。
這些時日,麵對無數的生死,她日漸麻木。這場戰爭在她的眼中愈發像一盤棋子,人命和糧草是一粒粒棋子,象征著更多是勝負。
此刻小孩的哭聲刺入心裡,劇痛鑽心,她重新有了身為人的知覺。
棋盤上的每粒棋子都變回了有血有肉的人,是剛出生便失去孃親的嬰孩,是被流箭擊中從城牆上墜亡的兵卒,是獨自產子而死的婦人。
他們何其無辜,卻因為執棋者的貪慾付出性命。
灼玉褪下披風,顫著手裹住那個小孩和他方出生的妹妹,她滿臉淚痕地安慰孩子和自己,同時也告誡自己:“會好的,這一切會結束的……”
回去後,她不顧梁王與定陶翁主口中的尊卑之彆,將行宮騰出,接納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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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又熬過了一夜。
“容濯!”
灼玉被噩夢驚醒。
夢中叛軍連夜攻城,在眾人深陷夢境時,容淩來到他們榻邊,揮劍砍下容濯的頭顱,那雙時而溫煦時而晦暗的眸子失去了生機……
灼玉渾身都在發顫。
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護衛侍婢們慌張的低呼:“殿下受傷了,快!快傳太醫……”
她心一驚,一骨碌從榻上爬起來,披頭散髮地朝殿外奔去。
容濯在祝安攙扶之下入了殿中,玄甲上糊著一大團血,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其餘將士的。
灼玉急步上前:“傷著哪兒了?”
她聲音顫得厲害,流露著容濯許久不曾感受到的在意。但他卻不忍用她的擔憂換取憐惜,頓了須臾,溫聲道:“路上被潛伏城中的細作所刺,皮肉傷而已,不礙事。”
灼玉將信將疑,拉住他把他的盔甲衣裳褪下,這才鬆口氣。
傷得不深。
視線從他光裸白皙的胸膛上掃過,喚醒每夜被他禁錮在身下時所見的恥辱視角。灼玉猛然轉了頭看向彆處,冷哼:“就這麼點傷還要趕回來,生怕晚半天就癒合了似的!”
“真是虛偽……疼不疼?”
她不留情麵地嗤諷,視線卻忍不住往他傷口瞄,眼裡擔憂依舊不減,容濯無奈地笑笑,蹲下身替她把絲履穿好,隨後故作可憐道:“很疼,或許……阿蓁親孤一口就不疼了。”
灼玉下意識朝他傾身,又突然彆過臉:“想得美!”
她可是真不好哄騙啊。容濯起身,扣住她的腰肢往他這邊壓來:“阿蓁不給,我隻能自己拿糖吃了。”
他吻了下去。
灼玉習慣地擡手想推開,指尖方擡起又落下,甚至不像之前那樣緊緊閉著嘴不讓他探入。
容濯輕而易舉侵入,舌頭捲住她的舌,溫柔地廝磨交纏
他在戰爭中嚐到一點甜頭。
過了很久容濯才鬆開,鬆開時灼玉目光迷離,眼角飛紅,他戀戀不捨地輕啄灼玉嘴角,呢喃道:“阿蓁果真是糖,孤已經不疼了。”
灼玉不自然地偏過頭,哼了一聲:“該包紮了……”
容濯手扔扣著她後腦勺,額頭與她相抵,回味著方纔的一個吻。
灼灼冇有動。
她不自覺抿了抿唇,真是古怪,他們什麼事都做過,夜裡的容濯極其肆意,她身上每一處都躲不過他的親昵,過後更是溫存繾綣。然而這會與他親完吻,額頭貼著額頭,竟比以往每一次縱情之後的溫存還繾綣。
容濯看著她瀲灩眼眸中一閃而逝
的茫然與柔軟,心中微微一動。
“灼灼。”
他啞聲喚她。
灼玉熟稔地接話:“怎麼了?”
“若是你我能——”容濯的話突然停住了,“冇什麼。”
他穿好外袍:“待過後說吧,我守在外殿,你可以放心地睡。”
灼玉心裡頓時像塞了團棉絮,她甩袖起身:“彆說什麼若是我們能活下去的鬼話,我福大命大,不會死,禍害遺千年,殿下必然也不會死!有話直說就是,但若你是想說那些叫人噁心的情話,最好閉上嘴。”
她的嘴可真是硬啊,那樣纏綿的一個吻都磨不軟。
但容濯看著妹妹從他指間一掠而過的袖擺,眉目越發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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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二十三日。
三個月了,灼玉身上的羅裙已換成布裳,朱釵首飾都捐了出去,繁複髮髻也梳成利落的髮髻,挽起的手臂清瘦得幾乎隻剩下薄薄一層肉皮,上麵一道又一道刺目的劃痕。
她狼狽得彷彿又成了在吳國時那一貧如洗的舞姬。
容濯也冇好多少。
他素來愛潔,且起居日常極其講究,如今卻能在屍體堆裡小憩,與將士們一道啃著沾著灰塵的窩窩頭,哪有半分皇太子的清貴?
他們這對兄妹狼狽得好像快亡了國,然而正是他們這樣與軍民同甘共苦的狼狽,在支撐著這座城瀕臨崩潰的意誌,成為禦敵的最後一道防線。
這日灼玉在庫房盤點所剩無幾的人力和物資,容玥來了。
被救回來後她因體弱休養了數日,後來一直留在行宮照顧那些因為戰爭失去家人的孩童。
姊妹兩默契地避開彼此。
許久不見麵,容玥頗不自然,半晌冇開口。灼玉翻閱著竹簡,頭也不擡,似乎忙得冇空擡眼看她,但眼皮卻不自然地微微顫動:“怎麼突然來了……懷著身孕就多休息。”
容玥眼眸看著彆處,說:“我來問一問這裡可還有多餘的郎中,我那有幾個婦人需要郎中安胎。”
灼玉看了一眼各處人員的名錄:“有,我這就找一個過去。”
容玥點點頭。
“那我先回去……多謝了。”
灼玉道:“應該的,這些無辜之人被牽入權貴的戰爭,說到底,本就是我們虧欠了他們。”
對此容玥不無認同,但她又道:“我不是說派郎中的是,我是說之前。多謝你們救我出敵營。”
“計策雖是我想的,但也有梁王殿下和那些將士的功勞,不必謝我,再說,你若是被挾持了,對我和趙國不也有威脅?”灼玉停頓一會,擡起清瘦的麵龐,眸子噙著笑意:“怎麼這麼彆扭,還心存芥蒂啊?”
明明她也挺彆扭的,容玥腹誹,四目相對,她不自在地錯開眼:“早就不介意了。原本也不該怪你,當初推你那一下的時候,我就後悔了。”
她們都愛嘴硬,都不擅長應對這種冰釋前嫌的場麵,二人不約而同地迅速中止這一個話題。
容玥又說:“你和殿下——”
灼玉突然打算她:“冇事,我們兩人都平安著呢。”
本來隻是迴避容玥問起她和容濯私情的話,但提到平安二字,灼玉的指尖莫名抖了抖。戰況焦灼,容濯為了安穩軍心,親至陣前指揮。
他又不是武將,萬一……
灼玉握住竹簡,將不安逼回去。
容玥未留意她神色,隻看出她在避談私情,低道:“對不起。上次我言過其實了,其實你和殿下——”
其實她和殿下挺般配的,無論是性情、膽識還是彆的。
“翁主!”
容玥的話冇能說出口,被匆忙跑來的祝安打斷了。祝安臉上和身上還帶著戰場上帶回的血,他似乎哭了,正用沾血的手抹著淚,雙眼更是通紅,分不清是哭的,還是被血染的。
“殿、殿下……”
他哽咽得說不出話,灼玉心頭被他這聲哽咽的殿下緊緊揪住,白著臉上前:“他怎麼了?!”
祝安停住,抹了把臉。
隨即他又哭又笑地高呼:“殿下派我回來傳話,北邊燕國已被趙**隊擊敗!朝廷的兵馬亦拿下齊國,援兵提前趕到!我們等到了!”
他激動的高呼話傳到偏殿外養傷的百姓耳中,頓時激起千層浪。
“援兵到了!”
“蒼天有眼……睢陽有救了!”
“三個月了,我已經三個月冇回家了,我們能回家了。”
絕處逢生,行宮中收容的老弱婦孺們皆是喜極而泣。
灼玉懵了稍許,亦破涕為笑。
太好了,他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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