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成夫君妹妹 第46章 046 阿蓁,你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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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阿蓁,你動心了。
齊國與膠東膠西被朝廷製服,
燕國被趙國牽製,如今援兵又至,吳楚之師軍心大亂,
局勢逆轉。
曾經士氣大振的吳楚之師麵臨末路,
已是負隅頑抗。
深夜,春風吹來吳楚民謠。
「揚之水,不流束薪。」
「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久違的鄉音繞耳,彷彿家中年邁的父母、稚嫩的孩童在呼喚。
吳楚大軍營帳中,
戍守的將士神色堅定冷峻,然而夜色遮住的地方,淚水悄然打濕衣襟。
“君上,
探子查知,楚將勸說楚王,取君上首級投誠朝廷!”
“報——糧草被朝廷劫了!”
“報!梁軍派人高唱楚歌,不僅楚君,我軍亦深受其擾!”
……
軍報不斷來襲,
吳王的脊梁依舊挺直,派人傳來二子。
長子神色冷凝,頹然中猶存不甘。次子此前因多次勸諫被他關押起來,今日才放出,
如今麵露憂色。
“父王,
北邊匈奴兵強馬壯,若能籠絡之,
局勢尚可扭轉!”
“匈奴乃外敵,不可——”
吳王擡手打斷二子的爭執。
“都停停。”
他先後掃過兩個孩子,目光落回長子身上:“為父少時得先帝寵愛,
自詡不輸天子,卻因生母犯錯早早錯失與天子一爭的資格。這些年,寡人看似沉溺聲色犬馬,實則暗中籌謀,誓要填補舊憾。你們二人是寡人所有孩子中天子最出眾的,但你二弟自幼軟弱仁善,阿淩是長子亦是與我最像的一個,自少時起便暗中與皇太子較勁。”
吳王長歎:“寡人將你視為寡人好勝心的延續,待你嚴苛,連一個舞姬都不能留在身邊,寡人實非慈父啊。”
容淩不想談這些無用的感慨:“勝負未定,一切皆可轉圜,莫非父王聽了楚歌,就要學項羽?”
長子依舊堅定,吳王頗為內疚,亦很欣慰:“吾兒肖我。”
他拔出配劍交予長子:“此劍,今後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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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
灼玉和容濯在城門附近的角樓上觀戰,有一探子興奮來報。
“殿下!吳國二公子斬了吳王首級,與朝廷投誠!”
“容頃?!”
灼玉不敢置信,以至於連手中茶盞都掉落在了地上:“他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踩死,怎麼會敢……弑父?”
容濯看她一眼。
他轉向來報信的將士,淡聲問:“是如何一回事?”
探子道:“據俘虜的吳國士兵說,吳國二公子此前因力勸吳王回頭而被吳王關押,今日才被放出,再次勸吳王收手,吳王不顧軍心,執意死戰,父子倆生了爭執。”
眾人得出結論:“二公子大義,為了吳國將士竟親斬逆賊!”
容濯不置可否。
眾人走下角樓,灼玉在後方悄然牽了牽他衣襬。
“他會被賜死麼?”
容濯含笑看了妹妹一眼,溫和道:“眼下看,不會。但若妹妹太過惦記他的話,孤便說不準。”
灼玉目送容濯在李將軍、梁王等人護送下出了城。
她披著破舊不堪的狐裘,立在因戰爭百孔千瘡的城樓上遠眺。
兩軍城下對峙,遠遠望去每一簇兵士成了棋盤上一粒棋子,兩軍之中有兩個身影緩緩而出。
一玄一白兩道身影,恰好似棋盤上的黑白二子。
春風和煦,卻割肉刮骨。
吳軍陣前,容頃身穿白色單衣,雙中捧著一個錦盒,錦盒華美,盒中正不斷往下滴著血。
似還殘留有餘熱。
耳邊父王的話也還未消散。
“阿淩,為父予你野心,自己卻敗於野心,無權要你再爭。你籌謀良多,朝廷不會饒你。蟄伏也好,隱退也好,皆由你來定。”
噗——
刀劍入肉聲打斷一切,父王握著長兄的手將劍刺入自己腹中。
“走!快走!”
長兄身形微晃,茫然了一瞬,朝父王長拜後果斷拔劍離去。
彼時容頃腦中一片空白,父王拉住他囑咐:“哪怕來日可東山再起,但今日敗局也已定下,寡人的頭顱與其便宜楚王,不如為吾兒與吳國將士謀條生路。阿頃,吾知你自幼膽小,畏懼見血,但稍後……你須親手斬下為父頭顱獻與皇太子,求朝廷寬恕吳**民。你有仁善之名,又為民請命,皇太子會顧及輿論留你一命,記著……要活下去!”
手中的頭顱重如千鈞,寒風如刀,將容頃割成了兩半,一半為孝道而痛,一半為道義而痛。
兩種相斥的痛割得他麻木。
他聽到麻木的聲音:“吾父惑於妖讖,舉兵造反,有負君恩,罪不可恕……罪臣身為人子,亦應受斧鉞之誅,死不足惜!然吳地數萬兒郎受軍令所迫,非己之願。
“今罪臣謹奉上逆賊首級,求天子開恩、寬恕吳**民!”
馬上的容濯沉默地看他一瞬,想來也已看出真相。
但容濯未曾拆穿這一切。
他隻揚聲道:“謀逆大罪,本當儘誅九族,然吳二公子大義滅親,為軍民請命,尚存忠義。昔大禹敕令曰‘
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天子仁厚,對迷途知返者,自廣開生路!”
收降吳軍並非吳王頭顱最大的價值,其用處在於揚威。
容濯擡高聲量:“其餘叛軍聽令,
即刻棄械者,依
‘脅從罔治’
舊例,將赦免歸鄉。反之,若負隅頑抗者——立斬不赦,妻孥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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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裕十五年,季春。
被困百日之久,睢陽終等來援兵,吳國節節敗退,吳國公子容頃大義滅親,領吳軍投誠,其餘諸國亦隨歸降朝廷,大亂平。
曆時數月的吳楚之亂如颶風過境,風雖無痕,但風過之處鮮血淋漓、餓殍遍野,一片蕭條。
“此番叛亂,乃吳、楚、燕三國合謀劍指長安,齊、膠東、膠西趁勢而起,皆應削國留郡以儆效尤,主謀藩王及將領梟首,頭顱懸於各國都城外示眾,以警後人。吳國主謀,吳王家眷本應連坐、滿門抄斬,兵士將領凡參與謀逆亦當受重罰,然而因吳國公子容頃大義滅親,斬殺叛賊為民請命,故吳國非主謀者與從犯國同罪,或充為奴,或流放。”
“至於妹妹牽掛的公子容頃因戴罪立功,封安靖侯,畢生拘於廣陵,以彰天子仁厚、勉勵後人。”
後來容濯告知灼玉的寥寥數語是這場大亂最後的餘音。
唯一的隱患是吳國長公子容淩於敗前逃竄,屍身雖在睢水被尋到,然而腫脹難辨,多少令人不安。
安撫過南方諸國,皇太子前往趙國料理燕趙軍務。
灼玉隨之回邯鄲。
她再次站在趙國土地上。
此時距她自吳地歸來、從舞姬成為翁主,已三年有餘。
距她去長安“為質”也一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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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年未見,父王比她印象中老了些,鬢髮添了幾絲花白,不知是在她離開的一年裡就已生出,還是因持續那持續百日的大亂。
“阿玥,阿蓁!”
轉瞬失態後,趙王仍跟從前那般剋製拘謹,強撐著威儀,故作從容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容玥迫不及待去見季美人,灼玉無阿孃可依偎,不想回到空蕩蕩的棲鸞殿,留在了趙王殿中。
她試探著問:“父王,您可是與天子交換了什麼條件?”
她不大相信天子這樣精於算計的人真的會任容濯用陽謀相逼,或許父王也在其中出了力。
趙王微怔,否認:“不曾。”
灼玉挑眉:“天子都告訴殿下了,您還想糊弄我?”
“你們竟都知道了……”
趙王硬氣的話驀地低下。
灼玉啞然失笑。
她這外人麵前高深莫測的父王在信任之人麵前根本經不起詐。
趙王亦反應過來被詐了。挫敗之餘亦感到欣慰,幾個子女皆耿直,總算出了個狡猾的。
“寡人承諾天子,若朝廷嚴查妖姬邪說、還吾女清白,吾將奮力抵禦燕國,且過後朝廷可派軍駐於趙國王都、派鐵官理趙國鑄鐵。”
承諾讓朝廷駐軍和乾涉鑄鐵,無異於架空趙國。父王為了救她,竟做到如此地步。灼玉心中湧出諸多複雜滋味:“兄長們可知?”
趙王頷首:“知道,但你那兩位兄長,一個隻想帶兵打仗,一個不爭不搶,何況你是他們的妹妹。”
隨後趙王又頹然道:“但天子回信回絕了父王,說諸侯國之事豈可兒戲,還說太子是儲君,當學會獨當一麵,要讓太子殿下自行設法維護你,駁了寡人的請求。”
這倒是讓灼玉意外。
天子不見得絲毫不顧及趙國的感受,父王的求情也是起了作用的。讓她意外的是容濯這一個計策屬實劍走偏鋒、堪稱欺君犯上,天子本可以再磨磨他,卻縱容了他,毫不猶豫地順著容濯的陽謀走。
可見天子對儲君的城府和心計有多看重,對容濯多滿意。
趙王見灼玉沉默,不想女兒內疚,道:“朝廷雖削去了幾大諸侯國,可大亂餘震未平,南方還有淮南、淮陽、長沙諸國。趙國又在平亂中有功,朝廷這一兩年應當不會過多乾涉趙國利益。”
若是功臣都要盤剝,餘下幾國豈不得日夜難安?灼玉雖明白這道理,但仍由衷道:“多謝阿父。”
這是她初次喚趙王阿父,而非亦子亦臣的父王。
趙王因為這一聲阿父而陷入愕然,欣喜之餘複又內疚:“阿蓁,為人父母,本就應庇護子女,何況寡人對你們幾個都未算儘職。”
幼女被冠以妖姬之名,他尚能用利益勸說天子。可長女被吳國挾持時,十五年前的心結再次重現,趙王陷入兩難,私心亦想順應吳國的陽謀,故意與燕國叛軍耗著,如此趙國兵馬無需直接與吳楚大軍對陣,他不會被冠上徇私罪名,也可在一定程度上暫保阿玥性命。
然而看著因鏖戰不斷死去的士兵,趙王選擇了力戰。
回憶這些,趙王艱澀道:“是父王該謝你。你想出良策,救了阿玥。成全我身為人父的體麵。否則,若阿玥也效仿你阿母……”
灼玉本還想告知父王容玥曾因不願連趙國而欲自決的事,但不想再在父王舊傷上添一刀,她說起那抱著剛出生妹妹來討粥的小孩。
末了,她後縮:“或許對於家人,您有不周之處。但於趙**民而言您冇有錯,少耗上一日,那樣的可憐孩子就少一個。”
說到此,她亦豁然開朗。
曾經她多少也怨父王愚忠,讓阿母不得已而自儘。
可曆經這場大亂,她終能體會阿孃的堅定和父王的為難,也能體會容濯冒欺君之罪維護她的不易。
她對父王說:“我的阿母阿父,都是值得欽佩之人。”
趙王一怔,定定看著女兒溫柔但洋溢著堅定的明眸,從中看到了當年薑夫人的影子。
他眼眶驀地發紅。
“阿父阿母亦以你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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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來諸侯國巡視,趙國自得隆重接待,是夜趙王設宴為儲君接風,並宴請在抵禦叛亂中儘心竭力的群臣,以彰顯恩德。
灼玉看著這滿堂齊聚的一幕,恍如回到容濯還在趙國時。
那時年節歲宴,笙歌陣陣,鼓樂聲聲。父兄姊妹俱在,眾人其樂融融,她還喚他阿兄。
那似乎纔是三年前的事,卻像是隔了很久很久。
這廂趙王舉觴:“此番阿蓁能洗脫汙名、阿玥能脫離敵營,皆仰仗太子殿下,容臣敬殿下一杯!”
儘管容濯曾在趙國長大,但趙王依舊極儘臣子敬重。
然而到底是曾喚了二十年的父王的人,即便趙王素來孤僻,與眾多子女都不算親近,但麵對昔日父王君母的敬而遠之,容濯不免恍神。
但他早已從身份轉變的餘痛中緩過神,深知適度的疏遠是對彼此的維護,容濯維持著儲君的威嚴與寬和,笑道:“趙王過譽了,阿蓁善謀,阿玥堅韌,二人皆功不可冇,反倒是孤沾了兩位妹妹的光。”
他似不經意地笑望灼玉。
四目相對,容濯笑裡含著隻有灼玉才懂的促狹暗示,在眾多共同的親人眼皮底下跟他眉來眼去總還是有些暗通款曲的羞恥。
她垂睫低頭默默抿酒。
後來整個宴會灼玉冇敢再往容濯的方向擡頭看一眼,可總有些冇眼力見的人不成全她。
容鐸飲著酒,不無唏噓,昔日形影不離的二弟成了需敬重的儲君,物是人非啊!他將兄弟疏遠的遺憾轉嫁到兄妹之情上,朝上首的容濯敬了一杯酒:“謝殿下照拂吾妹。”
嗬。
若在以往這有意的刺激不算什麼,可惜如今,妹妹已許久不曾真心實意喚過他一聲“阿兄”。
容濯耳朵刺得慌,對容鐸和煦一笑:“分內之事。”
容鐸謝過容濯,又笑著看向容玥和灼玉:“阿玥妹妹有孕不宜飲酒,阿蓁妹妹為殿下斟酒吧。”
“……”
灼玉簡直想把這個一根筋的長兄的按入酒壺裡!奈何容鐸都點到了她,除非容濯發話,若她拒絕則是不敬儲君、不知感激。
容濯非但冇發話,還彬彬有禮道:“有勞阿蓁。”
“……”
一個二個都不是好東西。
灼玉隻好上前為他斟酒,經過容嵇和容玥身側時萬分心虛,斟酒時,她亦是極儘恭敬,低垂著頭,屈膝伏身道:“臣女謝過殿下搭救之恩,願殿下長樂無極。”
容濯笑著接過酒,指尖似不經意地在她的手心刮過。
灼玉睫羽輕輕顫了顫。
容濯眼裡噙笑:“此次也是孤連累阿蓁妹妹,讓阿蓁名節受損,待孤見過父皇後,定會秉明一切,還趙王與阿蓁一個交待。”
眾人都想起此事,然而眾多公卿貴族見二人兄友妹恭,看不明白他們是否有私情。趙王和容鐸的粗獷一脈相承,壓根不曾多想。知情且見證過容濯荒唐的容嵇和容玥不明白他們二人是何打算,隻得先裝傻。
張王後望著兄妹二人之間的暗流
越發覺得不對。
敬酒在眾人各懷心思下進行著,容濯接過酒觴之後還不忘親手扶起灼玉,眾人皆道儲君仁厚。
隻有灼玉暗暗罵了他一句。
方纔扶起她時,他手刻意用力捏了捏她胳膊,在眾目睽睽之下悄聲說了一句:“今夜等我。”
等個屁!
宴席一散,灼玉趁著容濯被容鐸纏住的空當明目張膽溜了,打算逃回棲鸞殿關門閉戶,人剛拐入一處宮道,就被人拉了過去。
天旋地轉一瞬,灼玉被容濯壓在了牆上:“妹妹又食言了。”
他低頭含住她的耳垂,大手探入她袖擺,乾脆利落地握住一隻藕臂,往上曖昧遊曳。
“去妹妹殿中,還是我殿中?”
灼玉偏頭避開他的吻。
“你彆這樣說……”
這樣說好像他們還是兄妹,揹著君父君母私下約定今夜私會的地方,聽起來非常非常地悖'倫。
容濯輕捏她手臂軟肉,低聲道:“妹妹殿中有外人,不妨去宜陽殿吧,那都是我的人。”
灼玉被捏得發癢,低呼了一聲,道:“都不去!”
容濯輕輕笑了笑。
意味深長的笑聲叫她忐忑,不知道他又要耍什麼花招。隨即她聽到不遠處傳來容鐸與人說笑的聲音。
長兄來了!
容鐸雖粗枝大葉,但正因如此,若他看到她和容濯兄妹抱在一處,定會詫異得滿王宮大聲嚷嚷!他這人說話措辭也生猛,去歲他撞見容玥和傅寧私會,竟脫口而出:“好哇,你們二人原是在此偷情!”
若是此次她和容濯被碰見,難以想象長兄會吐出什麼字眼。
不等容濯開口,灼玉拽住容濯便往大步宜陽殿走。
容濯嘴角上揚,任她拉著他往他的狼窟走,不忘故作猶豫:“碰著長兄不問候,這不好吧?”
灼玉回頭剜了他一眼。
“閉嘴!”
容濯似是被她嚇到,以溫良無害的姿態噤了聲,眼裡笑意越發愉悅,噙著明目張膽的惡意。
入宜陽殿,煌煌燭火照亮他那溫雅笑容裡的恣意。
灼玉剛鬆開他的手,身子就騰了空。阿兄清越的聲音喑啞:“入了狼窟,妹妹可就彆想再走。”
料到如此,灼玉無奈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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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來得洶湧。
三個月未曾怎麼親昵,剛繞過屏風,容濯便把她按在漆案上重重吻下。彼此的唇一經對方觸碰,即便灼玉素來迴避兄妹之間的親昵,但他唇舌侵入時她喉間亦不由發出喟歎,宛若久未逢雨的花樹驟然觸到溫潤甘霖。
彷彿鮮少飲酒之人突然在某日察覺酒的**之處。
冇有太多推搡,灼玉自然而然地被他按住,再往兩側輕推開。
容濯吻下去,舌尖挑弄,唇間柔含吮,脆弱柔唇被吻得沁出越來越多的霧氣,灼玉的聲音也越發飄忽,她不敢往下看,怕看到阿兄俯首稱臣的樣子,隻好往彆處看。
燭火很亮,入目是宜陽殿的景象,殿中佈置和阿兄離開趙國前一樣,不曾變過半分。
霎時容濯還是趙國二公子的時光與此刻重疊了。
那時還當彼此是親兄妹。
灼玉不想再看這熟悉的殿宇:“吹燈……容濯,你給我吹燈!”
她手往下推了推容濯發冠,他發冠的冠帶隨他吻她的動作一下下搖曳,來回拂過她肌膚。但容濯冇半點起身的打算。
他加深了含吻,還用牙齒輕咬她唇珠,咬得灼玉繃起,溢位驚呼。
她受不了在宜陽殿和他如此,這是她曾以王妹身份來給他拜年的地方,是兄妹情誼的見證處。
這是阿兄的殿宇,等同於阿兄本人,周遭的器物也不是尋常器物,而是“阿兄的器物”。
這一切都冠以阿兄的前綴。
他不去,更不能喚宮人過來,灼玉掙紮著要自己去吹燈。
容濯隨之起身,扣住了她,將她按在他的懷裡。
“彆吹,就這樣亮著吧……”
他吻著她頸側低喃。
“這是我曾生活過的地方,有什麼不能在這裡做?”
他們的緣分始於此處。儘管此生已非前世,但這一磚一瓦、每一個茶杯、每一座燈架都是前世他所過用的,像是兩個時空交界處。
他們在兩世交界處纏綿,延續未了之情,何其有幸。
吹燈無果,灼玉閉上眼。
容濯坐著,把她摟在懷裡,試圖再拉近兄妹間的距離。
貼近之前,他捧起灼玉的臉,低頭凝著她:“阿蓁,睜眼看我。”
灼玉不肯,但他自有各種“手段”,手一輕捏,她就像他指間一粒豆子被捏成齏粉。
“彆、彆掐……”
灼玉聲音抖若篩糠,隻好睜開眼,在容濯固執的要求下,她看著他,也看著周遭一切。
案上有麵銅鏡,容濯支起銅鏡,帶著灼玉看向銅鏡中的兩人。
“阿蓁。”
她不肯看,他便按住她:“彆把鏡子裡的人當成我們,就當他們是一對尋常的男女。”
灼玉試圖這樣做了。
她擡眼望向鏡中,從前她覺得偶爾照鏡子時看到鏡中的自己會覺得陌生,容濯再一引導,因回到趙國而重來的糾結似乎淡了。
再看向鏡中的宜陽殿,竟也有了微妙的變化,彷彿這裡不僅見證了兄妹相處,還見證過彆的情愫。
她目光逐漸平和。
容濯開始吻她,灼玉便將視線挪到鏡中阿兄身上。
人有時候很古怪,都是通過鏡子看人,看鏡中自己會越看越陌生,但看著鏡中的彆人卻不會如此。
望著鏡中男女,灼玉竟猶如看著阿兄在和彆人相擁。
真古怪。
心裡泛起不大愉悅的感覺,這種不愉悅的情緒浮露眉間。
灼玉沉下眉。
容濯不錯眼地打量她。
見妹妹有所軟化,並定定看著鏡中的他,他的吻開始下行,欲讓她見證他們更多親密。
手輕探她豔麗裙襬上的花,鏡中妹妹的麵色倏然變嫵媚。
她因他而失神,容濯心中微動,但他並不滿足於此,他想看到她因他失控,看她拋卻一切糾結。
容濯扣住她。
“呀……”
灼玉驚呼,她看到鏡中女郎亦有瞬間失態,而鏡中的容濯正垂眼看著懷中女郎,目光繾綣,彷彿那女郎是世間珍寶。他清冷的神色被**割開,不複素日冷靜剋製。
她忽然有些氣。
心裡湧上一股扭曲的氣惱。
灼玉蹙眉,鏡中女郎麵上亦浮起惱怒,她們的情緒重疊了,於是再看鏡中女郎時,她便成了她,氣惱也就化為淡淡的愉悅。
灼玉意識到她為何生氣。
她忽生慌亂,想趁容濯冇察覺的時候掩飾一二。
然而容濯從始至終一直觀察她的神色,怎麼會冇有發覺?
他在此時停下。
他若有所思看她一眼,晦暗的眼中慢慢含了笑意。
“阿蓁,方纔是在吃味麼?”
他慢悠悠地問她。
灼玉垂著頭裝聾作啞。
容濯掰著她的臉看向鏡中,他的東西還留在原處不動,他竟開始閒聊:“自知事起,我便不喜歡照鏡子。因為每每看著鏡中的自己過久,便會覺得陌生,彷彿那不是我,而是一個陌生人。阿蓁方纔看著自己,是否也有此錯覺?”
灼玉忙捂住他的嘴。
她威脅道:“要繼續就繼續,要想閒聊,恕不奉陪!”
還記得在睢陽時容濯說過,他有時不希望她太過瞭解他。
如今她也生出這樣的無奈。
但容濯握住她的手,柔情似水,卻又咄咄逼人。
他看著她,不讓她躲,一字一句地宣告了她想隱藏的情緒。
“阿蓁,你是在吃你自己的味。”
為何吃味?答案顯而易見。灼玉捂住耳朵不想聽,但僅看容濯口型也知道他在說什麼。
“阿蓁,你動心了。”
她動心了。
她對昔日兄長動心了。
話像殿中的燈燭一樣刺目,映照出她的心思,再冇有半分可供遮掩的餘地,灼玉彷彿被拎到日光下的鬼魂,想躲但是無處可躲。
“躲我懷裡吧。”
容濯輕輕攬住她,透過她茫然的眼眸望見她的無所適從。
他柔聲哄她:“是我先戳破兄妹關係、是我引誘阿蓁,妹妹不必自責。孤也不差,會對孤動心並非因為妹妹不守原則、受不住誘惑,而是妹妹慧眼識珠。阿蓁,與兄長兩情相悅並非需要自責的事情。”
灼玉腦子很亂。
突然之間她不想再思考了。
哪怕喜歡上兄長真的是件墮落的事,她也冇法再阻止,隻能任由自己被他哄得暈頭轉向。
隻是不滿於容濯的緊逼,她低道:“你既說我動了心,那麼我更加不會喚你阿兄,再也不會。”
容濯無奈。
這是早已料到的事。
但至少她動了一點心不是麼?
他讓她看鏡中,灼玉依偎在他懷裡,臉貼著他頸側,他們兄妹像一對魚形的雙魚玉佩,每處輪廓都在彼此貼合,成了一塊同心玉。
她咬著牙,發間的簪子上下搖曳,最後甩飛出來。
殿中燭影映出兩個相擁的身影,燭火搖曳,人影也搖曳。
及至天色將明,蠟燭燃儘,毯子上也一片狼藉,灼玉倦得睜不開眼,更彆談回自己殿中,任容濯抱著她去洗浴再摟著她入睡。
朦朧外頭有人在說話。
“君母?”
“殿下折煞臣婦,您如今是皇太子,萬不可再如此喚臣婦。”
“是孤思慮不周,不知王後清晨前來所為何事?”
……君母來了?!
灼玉還醒不來,聽到容濯說出這個字眼,她突生緊張,艱難地從睡意中分出幾縷清醒來細聽。
隻聽張王後問:“清晨我派人給阿蓁送東西,她不在殿中,殿下可知道阿蓁在何處?”
問得很是委婉了。
灼玉希望容濯也能應得委婉些,彆把她抖出來。
可卻聽他說——
“王後不必擔心,阿蓁在孤殿中,但她正睡著,不便叫醒。”
灼玉給他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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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王後錯愕許久。
容濯在她印象中一直含蓄內斂,雖說她也看出這孩子底色中的淡漠和鋒芒,但絕不會想到他竟連粉飾都不曾,直接承認昨夜與昔日王妹共度一夜,兩個年輕男女共度一夜意味著什麼也無需再解釋。
但她也很快定住神,冇有質問容濯,更冇有喚灼玉來回話。而是提起一件毫不相乾的舊事。
“不知殿下可曾記得元定二十四年那次邯鄲地動?”
容濯頷首:“記得。”
灼玉掐指一算,那年她阿孃身死,容濯七歲,她三歲。
可這與他們的私情有關麼?
他冇說地動時發生了什麼事,灼玉正著急,聽到張王後內疚道:“那年我們在閣樓賞月,忽然間
地動了,臣婦初次經曆這樣的事,六神無主,抱起八歲的長子就走,隨後纔想起樓上還有一個幼子,那時殿下尚未痊癒,偶爾走得快些都會艱難,可臣婦卻忘了把殿下也一併帶走。”
雖說容濯身邊有仆從隨護,但她隻顧帶長子離開,這對不知自己身世的幼兒何其殘忍?
張王後至今還很內疚。
容濯卻淡然地笑笑:“王後不必自責,哪怕皆是親子,為人父母者也會有所偏頗。且孤記得清楚,您走出幾步便立時折返,這些年您也一直偏袒孤多過公子鐸。”
原本容鐸頗有怨言,但那次過後開始對容濯加倍地好。
容濯知道,這是在彌補。
素來大大咧咧,彼時也才八歲的長兄都明白母親下意識的遺忘對一個孩子而言會造成多大的傷痕,容濯自幼心細,怎會不難過?
但幼時傷痕早已痊癒,容濯望了眼屏後:“況且,當時有阿蓁在。”
她?
灼玉不明所以。
張王後歎了一口氣,道:“那時阿蓁剛喪母,因殿下喜穿白衣,薑夫人也喜穿白衣,那孩子哀痛過度,一度神思恍惚,固執地把殿下認成阿母,日日跟在您身後喊阿母。殿下無奈,隻好將她帶在身邊。
“那年阿蓁也才三歲,她本在樓下玩耍,卻返身上來尋您,喊著‘二鬆鬆快跑,天要塌了’。”
容濯看著屏後溫柔笑了。
“孤還記得,那是那數月裡她唯一一次喚‘鬆鬆’而非阿母。”
張王後亦笑了:“可見在那孩子想不顧一切回去找殿下並非因為錯認您是她的阿母,而是因為惦記阿兄。”
說完,張王後問他:“這是殿下對她偏愛的來源,對麼?”
容濯望著屏後冇說話。
是。
那是他第一次得到超出理智的偏愛,從一個小孩身上。
妹妹或許已經醒來,他到底是一個兄長,怎能被妹妹看出脆弱矯情的一麵?容濯冇有承認。
他可不是那麼脆弱的兄長。
他隻道:“阿蓁自幼果敢、生機勃勃,惹人愛憐,即便冇有那件事,她也是孤疼愛的妹妹。”
張王後不曾揭穿,隻道:“殿下與阿蓁同病相憐,都缺少母親關懷。您將對母愛的缺失彌補給阿蓁,像疼愛自己那般疼愛她。”
她很早就看了出來,然而自幼所受教誨讓她重分寸理智,擔心與養子太親近會讓他的生母不悅,出於對秦皇後的內疚,更不敢分走半分本應屬於妹妹的母子情。
“因此臣婦縱容殿下把缺憾寄托於幼妹,與幼妹相互依賴。”
這份宛若共生的兄妹情在灼玉走丟後驟然斷開,經年之後,又因灼玉尋回而失而複得。
“原本你們可以止步於兄妹,我身為君母,理應在兩個孩子長大後規勸,卻出於內疚而縱容你繼續照拂她,才生出畸形的感情……”
聽著張王後的話,容濯微怔。
灼玉亦怔忪,總算明白容濯和她兄妹為何如此擰巴。
不僅容濯擰巴,她亦是。
容濯想兄妹情和男女情兼得,而她即便明知兄妹不再純粹,卻不想放手。既不忍他孤寂,也怨他玷汙他們宛若共生的兄妹情。
灼玉的心裡更亂了。
容濯回過神,“這與您無關。”
他苦笑了下。
“孤對容蓁的偏執由來已久,無法用幼年情誼一言以概之。”
隻是張王後的話讓他篤定一件事,即便冇有前世,他或許還是會對妹妹生出畸形的愛'欲。
他們剛好互補,又剛好相似。
他同張王後道:“您不必擔憂我們,孤會娶阿蓁為妻。”
可這纔是張王後最擔心的事:“朝廷剛平叛亂,吳楚來勢洶洶,天子不會希望此事再發生一次,太子妃不能是一國翁主。”
容濯依舊是那句話。
“總會有辦法的,更何況,”
他溫煦的聲音變得固執而堅定:“阿蓁可以不成為孤的太子妃,但必須成為我的妻子。”
偏執至此,連太子之位都不在乎,張王後震驚又無奈。
但見容濯胸有成竹,畢竟不是親子,她本就有愧於他,又怎能再破壞他的姻緣,便不曾多說。
隻道:“殿下彆讓阿蓁受委屈,也彆讓自己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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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玉赤足蹲在屏後。
張王後和容濯的對話讓她很久很久都未回神。
包括昨夜容濯對鏡將她的心緒一絲絲抽出給彼此看,這諸多情緒已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程度。
她忽然不知道怎麼麵對他,就像初次和他坦誠相見那樣尷尬。
趁容濯去送張王後,灼玉慌亂穿衣決定跳窗逃跑。
剛從視窗鑽出來,卻發覺容濯立在窗邊看著她。
他料到了她會跳窗,索性不回殿中立在窗邊守株待“妹”。
就如當初逮她和薛炎。
灼玉尷尬地卡在了視窗,像一條曬在窗上的魚乾。
容濯架住她胳膊,笑著把她從視窗弄出來,笑意溫柔促狹。
“心虛了?”
僅僅和他對視一眼,灼玉就徹底受不住了,太難為情了……
“君母救我!”
她慌亂地朝遠處求救。
容濯圈住她的腰肢,低笑道:“阿蓁,我還不夠瞭解你麼?你彆的不怕,最怕趙王和君母看到我們兄妹二人拉拉扯扯。”
小伎倆被他無情拆穿,灼玉竟比昨夜被扒光還窘迫。
“誰還跟你是兄妹?!”
惱羞成怒,她推開他跑了。
容濯可以將她拉回懷裡,但仍是放手讓她跑了。
他溫柔望著妹妹慌亂背影。
她還在負隅頑抗,但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她徹底接受他。
更何況,今日被妹妹聽到了太多,他也頗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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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濯是來料理軍務,忙得不便逮她,灼玉乾脆稱病不出。
素櫻當真了,過來探望她。
她提起妖姬讖說,道:“他們都覺得是讖言,但我覺得不是,你和太子殿下一看就有私情。”
灼玉詫異:“我們很明顯?”
素櫻搖頭:“有過肌膚之親的兩人是有些不一樣的。再說了,從前皇太子看你的眼神雖格外溫柔,卻冇有覬覦,可這次回來卻不同。你私下提起太子也不再說阿兄,而是一口一個那傢夥,這還不明顯?”
灼玉垂著眼冇說話。
素櫻打量她神情:“其實,你也喜歡上他了,對麼?”
“怎麼可——”
剛反駁完,灼玉想到那夜歡好時容濯對著鏡子的斷言。
她的話說得理不直氣不壯。
容濯一直想通過證明她對他動心,來重拾兄妹情。
灼玉嘴硬到底,冇有繼續說喜不喜歡的話題,而是繞回阿兄這個稱呼:“是他不顧我意願玷汙了兄妹情,那就得承受失去兄妹情的後果,不能因為他是皇太子就什麼都能得到……”
素櫻歎氣:“他是皇太子,更手腕強硬,這樣才能護著你啊。”
灼玉冇話說了。
平心而論,在梁國受千夫所指時,容濯也從未想過委屈她,正因為他是皇太子,那一次才能護著她。
有風吹過來,她的心隨著樹影一道搖曳,很是煩人。
她岔開話題,提起當初素櫻被下毒的事:“得知吳國的野心和陰謀之後,我就迅速想明白了,孫氏會給你下毒是吳國在暗中攛掇!他們想利用你挑起皇室內亂,離間趙國與皇室。”
素櫻也已猜到。
她冇心冇肺地聳聳肩:“我當初會感激他不過是因為他在我家人遭難時救了我。但他也利用了我,就一筆勾銷了,不過,他死得真是好啊!”
灼玉想到那具難以辨認的屍首,多少有些不安。
她與素櫻說:“留心他的舊部。”
素櫻點頭:“我會的,你也要留意。”兩人閒談了一會,她又問灼玉,“灼玉……若是現在捉到了容淩的舊部,會是什麼下場呢?”
灼玉道:“朝廷隻是寬恕了吳**民,但對容淩和吳王這些年在各處安插細作絕不會姑息,若是他們的爪牙,恐怕要實行車裂之刑或流放。”
她安撫她:“你當初是無意間被他們利用,不算的。”
素櫻卻依舊惴惴不安。
和灼玉拜彆後,她乘車出宮來到一處隱蔽的醫館。
醫館中躺著一個重傷的少年。
“阿姊……”
看到素櫻,少年身上疼痛頓消,掙紮著起身。素櫻把帶來的吃食給他:“待傷好一些我送你離開趙國吧。”
周園見阿姊神容肅然,似乎在責備他,委屈道:“我也不想做壞事,可他們用阿姊的性命要挾我。我都不知道被派去殺的是什麼人,不殺他們我就會死,阿姊我不想死……”
素櫻心和眉頭齊齊揪起。
她先前一直以為弟弟死了,直到數日前,才知原來弟弟冇有死,且還在過去的幾年裡被容淩栽培為暗衛,暗中替他做了許多壞事。
最致命一件便是灼玉和容玥耿耿於懷的安陽侯世子遇刺案。
素櫻無奈:“可你傷了玥翁主的夫婿,留在趙國就是死路一條,阿姊不忍你死,隻能送你離開,往後你好自為之,彆再做壞事。”
很快素櫻匆匆離去,醫館郎中操著楚音感慨:“想來你阿姊在趙國的日子亦不好過,否則不會如此小心。”
少年看著空蕩蕩的門邊,心裡因這句話翻起漣漪。
郎中不再多說,為他上藥後喚來藥童:“將那口技伶人傳來此處先候著,或許不日將有用武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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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玉死活不出殿,容濯顧及儲君在諸侯國的風儀,並不好直接到她殿中來,但他總有辦法。
他開始每日給她送情信。
似乎發覺這件事頗好玩,起初他半日送一封,後來改為一個時辰一封,再後來每刻鐘一封。
「今日飲茶,想起阿蓁從前常來宜陽殿討茶,甚念之。」
「阿蓁,天放晴了。」
「阿蓁,聽,有喜鵲啼鳴。」
「阿蓁,孤頭疼……」
阿蓁阿蓁阿蓁……灼玉現在看到這兩個字眼就煩得慌!夜裡睡覺都能夢到阿蓁倆字在眼前起舞。
她毫不猶豫地當著祝安的麵,一封一封將情信都燒光,收到第十二封時,終是受不了,憤而寫信回懟。
清楚他最見不得粗俗之言,她便怎麼粗俗怎麼寫。
宜陽殿。容濯看著滿絹帛諸如“放屁”、“見鬼”的粗俗字眼,眉頭越蹙越緊,眼裡笑意卻越發濃厚。
他莞爾提筆,規勸她要有貴族風儀,寫好後遞給祝安:“快馬加鞭,送去後方的棲鸞殿。”
就幾步路還快馬加鞭……
祝安無言以對。
灼玉手中筆還未收到筆架上,宜陽殿就來了回信。
祝安麵無表情地複述容濯的話:“殿下遙寄家書,請翁主過目。”
灼玉:“……”
她從棲鸞殿放個風箏都能放到宜陽殿的樹梢上,還“遙寄”!
並且不到一盞茶就回信。
快得冇有半分因二人相距甚遠隻有借字一見的心酸。
灼玉嘀咕:“這像什麼呢……”
容濯在絹帛上誠摯道歉,並以談亂彆人的口吻來調侃她。
「灼灼還不是阿蓁時,尚不識字,讀信需借旁人之力,孤每每在外慾寫家書又怕遭人攔截,唯有托心腹口述詩文,以訴相思意。」
「哪知灼灼亦讀不懂情詩,兼之素重顏麵,羞於詢問旁人。」
「旁人與妻琴瑟和鳴,而孤對牛彈琴。隻得親自教妻識字,不料她油鹽不進,奈之若何」
看,他又在臆想什麼傀儡夫妻在暗中偷偷相愛的日常了,怎麼不去編戲文!即便心裡越發覺得這並不是臆想,灼玉依舊嗤諷:“這便是他如今寫情信就一發不可收拾的原因麼?
她纔不回信!
灼玉命人端來炭盤,想照例燒了信但莫名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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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了兩日,總算把容濯盼走了,今日清晨太子儀仗便要啟程。
灼玉恨不得敲鑼打鼓把他轟出趙國,心中愉悅。昨夜祝安來轉告,容濯問她可會來送一送他?
她冷淡回絕。
但起榻後突然轉了念,決定去送一送——當然,不是為了送他,是去威脅他回了長安彆再給她寫信,即便他寫出一本詩冊,她也不會回。
灼玉爬起來梳妝,梳完攬鏡自照,總覺得不大滿意。
簪子不對。
是他上次給她送的,那個禽獸看到了定然又得自作多情。
髮式也不對,太繁複。
他會自作多情。
胭脂更不對,太紅了,一看便知道她前特地梳了妝。
他纔不值當她盛妝去送!
灼玉換上一身素裙,珠釵紛紛卸下,胭脂擦個乾淨。
出宮時撞見素櫻的馬車。
灼玉停了下來,掀簾笑眯眯地調侃她:“出宮這樣早?看個郎中而已,怎麼鬼鬼祟祟的呢。”
素櫻垂下眼簾,微囧道:“那位郎中傲氣,非但不願入王宮來診治,倘若約好了時辰不提早到,也會不悅。可聽聞他醫術頗佳,我能不能調理好身子、再度有孕可就仰仗他了。”
那個夭折腹中的孩子是素櫻和容嵇的心結,他們一直想再有個孩子。
“這郎中脾氣這麼大想來有幾分本事。”灼玉寬慰她,“但也多留意些,拿了方子給太醫瞧一瞧。”
素櫻內疚道:“好,你也是。”
怕自己再與她說話會因為過於心虛內疚被看出端倪,她催促道:“快去吧,太子殿下的儀仗還未走,應是在等你,再晚就趕不上了。”
灼玉手指散漫纏著青絲玩:“趕不上就趕不上,誰在意他呢……”
但她仍匆忙離開。
灼玉坐在馬車上回想容濯那些吵人的情信,忽然想起一件舊事。
還是吳國當舞姬之時,阿姊認為識字會帶來煩惱,因而不曾教她。她亦自恃舞技和美貌出眾,懶得學彆的,回趙國前她是不識字的。
可那日素櫻去棲鸞殿時見她在給容濯回信,還笑著調侃:“原本以為你真不識字,直到後來你讓我幫著對付王寅,才發覺你認字,是在藏拙呢。”
很多事灼玉雖記不清,卻不覺得奇怪,且當時滿腦子都是容濯肉麻的“家書”,因而並未多想。
方纔看到素櫻才陡然想起。
今日之前,她似乎默認自己在回趙國前就認得不少字,且這幾年不曾覺得有任何不合理之處。
那麼她究竟何時認的字?
又是誰教的。
她有種直覺,是容濯。
容濯也常把“從前”掛在嘴邊,彷彿他們糾葛已久。
之前數月裡數度一晃而過的直覺再度湧出,或許……
並不是他瘋了。
而是她少了一段記憶。
然而回趙國前,他們何曾有機會見過彼此?但容濯說“從前”時,總會伴著另外幾個字眼。
灼灼、夫妻……
當她願意去正視這件事時,很多端倪就似藤蔓,拉住一端輕易一扯,就會扯出埋在土地的許多根鬚。
許多畫麵突然洶湧而來,灼灼,宜陽殿,桂花。
摺扇,容歲安。
頭好痛。
灼玉痛苦地捂著腦袋。
“翁主?”
馬車不知何時已抵達城外並停了下來,灼玉卻渾然未覺。
嘩啦——
車簾一下被掀開,刺目的日光湧入眼前,腦海裡封存記憶的一堵牆也裂開一道口子,光亮不斷湧入。
“阿蓁?”
清越的聲音透過縫隙闖入腦中,似隔了千萬年的時光。
灼玉懵然看著掀簾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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